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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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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跟谁一屋?
我没听错吧?
一语惊人。
江珩一下子愣在了那,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他就在那直勾勾地盯着萧云玦的后脑勺,那目光简直能把他灼出一个洞来。
萧云玦爽朗一笑:“这不就完了,没意见吧?”
青伦:“啊...我...”
萧云玦:“好的,那就两间房。”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屋了?”江珩立马打断他。
有没有搞错?这小子是要翻天?
“江珩,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了是吧,”萧某人转过身,面上很是不解,一字一句道:“不是你要和我一屋,而是我要和你一屋,听清楚了吗?”
“那有什么...”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着呢!”萧云玦走进,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和我一屋,那是你想亲近我,要主动来找我;我想和你一屋,那是我没地方睡觉,主动去找你帮个忙,难道你还会不帮我?你说说这有没有区别?”
江珩:“... ...”
岂有此理!
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说过是“主动亲近”别人的江珩,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人有多么无赖,一张嘴颠倒黑白还不忘把台阶给挪走。他一时气血上涌,又因有旁人在不好发作,只得生生憋在了那,半晌没说话。
萧云玦也是觉得自己颇有些不讲理,但一看到面前这人一脸吃瘪的模样就莫名的心情好。见他这样,萧云玦也是憋回了笑意,回头对小二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了,那小二,就这么定了。”
“啊,好嘞,几位客官这面请。”小二也是没敢多嘴,直接给人领了上去。
于是乎,此时此刻,三人都进了屋子。青伦自己一间,剩下的两人一间。
屋子内陈设也如大堂一样,朴实却舒适,仔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能让人卸去一身的疲乏。
然而,正当萧云玦想把东西放下,宽衣躺下的时候,只见旁边人直奔窗户而去,伸手一下子把窗户推开,然后杵在窗前不动,动作十分利索。
萧云玦很是头疼,他转过身坐在椅子上看着江珩:“您这是又要干嘛啊?”
“我干嘛?”江珩笑了笑,面色不善,“屋子里太闷了,透个气还不准吗?”
萧云玦也没恼,反正刚才已经占了一次上风,现在索性顺着他也没什么。于是他一只手拖着脸,另一只手冲着江珩的方向勾了勾,示意他过来。
江珩眯了眯眼:“...你做什么?”
他没说话,勾了两下手指。
江珩:“... ... 。”
还是没说话,继续勾了两下手指。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着江珩谨慎地一步步过来,在离他还有三两步的距离停下,低头俯视自己,微微上挑的眼角在背着月光看来更为凌厉。
这人的唇也是极薄的,尤其在不说话的时候,微抿起来,更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萧云玦还是没有说话,再次微微指了指自己,让他再近一点。
“萧云玦,”江珩皱起了眉:“有话就说,不要在那打哑谜。”
他看着那人又走近了些,此刻两人之间大概只有一步的距离。
于是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和上面的目光相撞。
然后另一只引他过来的手,趁那人不备,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抵在了江珩皱起的双眉上。
他缓缓开口,用一种极为轻柔而略带懒散的语调说:“你知不知道,你生气起来的样子很不讨喜。”
两只手指微微向两旁用力,抚平了那人的眉头:“是我错了,别气了。”
“你做什么!”江珩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手,力道不小,他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住额头,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人,“我没生气!”
那面容确实生冷,只不过若是染上点烟火气,就格外的好看。
萧云玦也没计较那只被打红的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四个字:
——活色生香。
这四个字刚飘出来就被他掐灭在刻意的咳嗽声里,伸手握拳加以掩饰,“没气就好。呃... 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包,打开来,里面躺着一颗赤色的石头,静静地在一半月光和一半烛光下流动光泽。
是刚刚从老人那得到的那颗。
萧云玦拿起来,放在光下,“这颗不大不小,改日我找一家铺子造个挂饰也是合适的。我觉得这颜色极为衬你,也算是你来帮我的一个谢礼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过去,把石头放在面前之人的面旁,与眼睛平行。
那光透过石头折射出淡淡的绯色,印在江珩的脸上。
他的眸子比寻常人要浅一些,是微微发棕的,此刻混合着那抹红,更着一丝情意,整个人看上去暖了些许。
萧云玦微微笑了笑,双眼弯弯的,把眸子里的星色揉进了烛光里,“果然,这种颜色更适合你。”
“你...这是给我的?”江珩看着他突然伸近的手,一时有些不适应,但那人的那双眸子里的真诚,又让他有些柔软的局促。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喜欢么?”
“还好。”江珩往后欠了欠身,接过来放在手里,果不其然,那红色衬得手心的颜色极白,尤其是江珩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多谢了。”
收下之后,萧云玦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犹豫地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拆开放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枚被打磨地极为圆滑的玉扣。
“这是...?”萧云玦轻轻拿起玉扣,一股淡淡的清凉从表面透过来,不冷。
他有些诧异道:“清泉玉?”
“嗯。”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的,那人微微顿了顿,道:“前一阵子去清泉山,恰好碰到大师回来,想你一直心心念念着,就讨了一枚来。”末了补了一句,“算作回礼。”
萧云玦听了,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扣,半晌,说道:“...你还记得。”
清泉山是一处极为雅致之地,掌管那山的是一位得道高人,萧云玦他们也不知这人姓甚名谁,只知此人和百凭生有所交情,所以小时候有幸跟着百凭生去过一次。山里的温泉是极为适合养人的,只不过那一带的地形极为险峻,再加上猛兽众多,倒成了一处磨练人的好地方。
清泉山麓下游,运气好的话能打捞到玉石,只不过大多都被大师身旁的小童子收去,造一些稀奇的器皿用了,这也是那位大师的一个小癖好。
萧云玦这人也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那些亮亮的东西,像什么珍珠翡翠玛瑙玉石,都是极爱的,因此小时候没少被江珩嘲笑过。
然而清泉山的玉石品质极佳,但小时候的萧云玦性子顽劣,不讨大师喜欢,还曾经失手打碎了大师的一件瓷瓶,更是不招他待见,因此千方百计也未能得到一块清泉玉,还落了一身打。
于是乎很多年前,萧云玦有好一阵子都对清泉玉带着一股怨念,可望而不可即。
后来长大了,见的多了,也就不像小孩子一样成天念叨了。
而今日,这个被自己遗忘了许多年的小东西突然被眼前人从那严苛大师处讨了过来,捧到了自己面前。
想你一直心心念念着。
就讨了一枚来。
萧云玦平时洒脱惯了,对于各种破皮无赖或是是非非都处理得得心应手,就算是被人追着骂也不见得多放在心上,甚至还可以风轻云淡地怼回去。
可是有这么一个成天戒备自己的人,突然敛去那一身刺,把他曾经那个细小的心愿放在心上,经久年后剖成一枚玉扣,呈了过来。
手心里这枚清凉的玉扣,突然就变得有些烫手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憋着一口气,这才微不可察地缓缓放松下来,他把玉扣握在手心里,冲着江珩一笑:“多谢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江珩不太习惯这种语气,又硬生生把自己掰了回去,“不过一码归一码,今日你还是要打地铺的,你自己好生解决。”
看人没有要动的意思,江珩说完颇为不自然地走到床边,一翻身躺下去,只留一个背影冲着萧云玦。
月色微动,流光烛火。
天色已晚,萧云玦看了床铺一眼,默默把桌上的光亮灭了。
他现在没什么困意,也不急着睡,索性坐在桌前望着天。
初春夜风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吹到面庞也能激起一阵颤抖,他倒是不觉得冷,但还是放慢脚步走上前,把窗子给关上,然后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现在一片黑暗,只有窗纸挡不住的微亮能让人看得见。闲来无事,于是他看向了那个背影。
被褥有规律地起伏,是睡着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人的身形虽有些单薄,但是比较匀称;可能是不习惯与他人同处一室,即使睡着了,身子也是微微向里侧蜷着的;衣服也没有换下,可能是男子出门在外,也没讲究这个。
可能是长夜漫漫,思绪不眠时就难免不知会飘向何方。
萧云玦看着那背影,突然就想到了他第一次遇见江珩的场面。
那个时候还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被百凭生拉着去见了各位师兄妹。
他第一次见到江珩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他的气质不同于寻常的冷,也不像是不讲理的那种倔,做事也有分寸,只是浑身带着一股不易觉察的戾气,硬要说就像是一只活在高原之地的雪豹,对于俗世之物堪堪入眼;倒也不是不屑,只是他不适合活在嘈杂的人世间。
雪豹应是驰骋于自己的天地,不需要任何人亲近。
任何人也不适合接近。
年幼的萧云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江珩很可怜,尽管他事事都尽善尽美,可在萧云玦看来,他很无助。
因为世人皆对那雪豹怀有忌惮之心,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接近。
他们赌不起。
除了同类,和萧云玦。
是了,初印象就是这样,他记得当时无论是谁,都不太擅长应对江珩,江珩也不与旁人打交道,也就对着百凭生的时候能看出来有一点敬意,但也是寡言少语。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接触他的萧云玦并不害怕接近他,相反,还格外粘着他。
“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否则要你好看。”这种话从江珩口中说出,没有街头恶霸的黏腻感,他声音不咸不淡,却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威慑力。
小萧云玦也抖了抖,但是还是执拗地跟了过去,小声地理直气壮,“我们师兄弟都是住在一起的,你要进屋子,我也要进屋子,怎么就算跟着你了?”
“平日里也不要跟着我,”小江珩淡淡道,“我不喜与旁人接触。”
可是那你不是还得和我们睡在一起,萧云玦心想。但他嘴上却没敢说,继续默默跟在江珩身后。
吃饭是,习武亦是,就连睡觉,萧云玦也一直在他旁边跟着。
终于有一天晌午,小江珩忍不住了,他转身对着萧云玦,眉眼间充斥着些许怒意,“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着我,你是看不出来我讨厌你吗?”
萧云玦:“我...”
江珩继续说道:“你成天是没事做吗,非要跟着我,不然我和师父请示独自下山好了,这样你也无须再跟着我了。”
萧云玦:“我不是没事做啊,我...”
“那请你专注于你自己的事情上,”江珩打断他,“我们只是恰巧同一个师父,此外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可是...”萧云玦有些难过,小小的他第一次被这么对待,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往后退了几步,和面前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那我离远一点可以吗?”
“可以,”江珩冷冷道:“再远些,远到看不见。”
“但是那样的话...你不会无趣吗?”
江珩楞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解,“无趣?”
“是啊,无趣。”萧云玦软软糯糯地说:“你看你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不跟着你的话,你更是一个人了啊。”
“...那又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你是我师兄,也是我亲近的人。”
听闻此,小小的江珩沉默了,但是萧云玦站得有些远,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许久,他听见江珩说:“你又有多了解我?”
有几分怒,也有几分凄凉。
“我不知道...对不起。”萧云玦戳着手指,低着头看地面,小声说道。
料到这个回答的江珩轻笑了一下,随即又回到了往日的冰冷:“那就请不要自以为是地接近我。”
萧云玦没说话,他蹲在那边,眼看着江珩一点点走远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没在一起出现了,一切似乎都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
有一天晚上,江珩和师父请安后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打算擦拭一下岁晚剑,刚拔出来,就看到有一张字条掉了出来。
他感觉不太对劲,本想直接扔掉,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字条。
果然上面写着萧云玦三个大字。
江珩吸了口气,往下看了下去。
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觉得你是小瞧我了。
末了还画了一张傻乎乎的笑脸。
江珩气笑了,一时竟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把纸条攥成一小团,举起手,过了一会,又默默把纸条打开,看了一眼。
不知怎的,那三个字突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人,根本对于自己不甚了解,还自以为了不起地胡作非为。
江珩很讨厌这样的人。
他很讨厌萧云玦。
但从那以后,清泉山上,一个冷冷的身影后面,又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了。
想到这,萧云玦也是有些困意了,于是活动了一下身子,一只胳膊垫在桌子上,头枕着闭上了眼睛。
那只雪豹,其实也是亲人的。
后来...是什么时候,又变得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