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宾也

8、开拍

　　这是叶舟游历之旅所经过的第十个国家，一开始的新鲜感到现在已经发酵成为疲倦。

　　从伦敦破旧的火车站走出来，背上是她所行的收获，一个灰色的大背包，里面大多是些乱糟糟的日记和纪念品，衣物倒是没几件，不得不说，那笔庞大的遗产让她摆脱了缺钱的烦恼，正式成为一个可笑的，一无所有的富翁。

　　她扯扯嘴角，双手扣住背包带，双眼环顾陌生的伦敦街道，今天没有太阳，厚重的云铺在天空表面，空气有点潮。叶舟不慌着订酒店，她正乘着计程车乱逛，长鼻子棕色胡子的司机也乐得带着这么个客人，心情很好地为后座的叶舟介绍景点，叶舟不想听，戴上自己的耳机，中文歌温柔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暂时屏蔽司机的啰嗦和车窗外的鸣笛声。

　　窗外飞过成群的鸽子，灰鸽，叶舟摘下耳机，似乎听见它们兴奋的鸣叫，真是自由而快乐的小家伙们啊，叶舟的手伸出去，却被透明的车窗格挡住。

　　“就到这儿吧。”她不自觉说出中文，司机却听懂似的，停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临走时他依然在滔滔不绝，叶舟也没仔细听，隐约中听到“鸽子广场”什么的。

　　宽阔的广场中，人群来往，石柱旁立着不少拍照的人，穿着制服类似警察的男人目光逡巡，悠悠从叶舟面前经过，喷泉旁有孩童在疯玩，站在一旁的中年人不知听到什么笑料，红着脸前俯后仰。

　　一派热闹的景象中，始终萦绕着阵阵钢琴声，旋律轻盈缓慢，叶舟绕着喷泉池边走，目光中终于出现琴声的源头，纯黑色的电钢琴，弹奏它的女人垂着眸，黑色的刘海挡住她的眉毛，但灰色的无袖背心暴露了她白皙的肤色，随着悠扬琴声微荡的是她背心前银色的镂空三角形挂坠。

　　四周吵杂的环境似乎不能令她分心，寥寥几个观众也不能阻止她弹到转调处的动情，叶舟连日的奔波疲倦随着她嘴角扬起的笑，渐渐消失了去，坐在喷泉边，扬着脚随着节奏打拍子，真是难得的一刻啊。

　　黑色皮质琴箱中散落着零零碎碎的几张纸币，大多是些硬币，看起来不是很多呢。叶舟掏出口袋中所有的钱币，放入她的琴箱中，转身之际，一曲才罢。

　　“Wait,You,emm……你是……中国人吗？”身后传来某个人磕磕绊绊的中文发音。

　　驻足转身，看向刚刚还坐在钢琴前的那个人，果然脸也很白，近看却是一张标准的华人脸呢。叶舟抬抬眉，说：“是啊，你也是中国人？中文似乎不怎么好呢。”

　　“这个……嗯，太多，你错了？”

　　看着她捧着刚才放入琴箱的那一大把纸币，刚刚叶舟想给就给了，也没仔细看有多少，现在被她悉数捧在手里才发现，似乎是有些多啊，但是……也没什么。

　　“没错，你的琴声值得。”

　　面前的人怔了怔，似乎在理解叶舟这句话的意思，过一会儿，才指着观察广场旁的餐厅，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请你……吃,ok”

　　“卡！”

　　张梦招招手：“大家休息一下吧，左寒过来一下，你看，这个表情停留太久了，不太自然，你要代入人物，想象自己是真的在伦敦生活很久，不怎么听得懂中文，说话和听人说话时都要斟酌一下这种感觉。”

　　“嗯。”左寒深吸一口气，从来没这么僵硬过，就算以前面对上千人演讲，也就是平常心对待，十分自然，几万人场演唱会也淡然处之，怎么一到演戏，就浑身不自在呢？弹琴的时候好些，一到说话就……有点恼，使劲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调整情绪。

　　张梦当然不好逼她太紧，趁着休息，走到正在补妆的伊侑面前，嘱咐她多带一带左寒，指导指导。他本意是好的，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以这样恳切的语气来嘱咐伊侑。

　　果然一听他的话，伊侑的脸僵了一瞬，不过毕竟是资深演员，飞速调整过来，任谁也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对张梦说：“张导不用费心，我会尽心帮助她的。”

　　把剧本翻来覆去地看，代入人物体会心情，剧本边缘很快布满笔记和标记，自然？……本子下面一大片的空白处写着两个字，后面附加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左寒拿着笔的手撑着下巴处认真思索，如何才能做到自然？怎么把自己当成那个落魄的钢琴家？怎样在无数的目光和镜头下保持放松？

　　想到最后只化作一个终极问题——为什么要来演戏呢？一种畏难的情绪悄然滋生，左寒意识到情绪可能带来消极反应，于是选择继续剖析自己。

　　因为担心伊侑，这当然是最大动因，但从那晚与金秘书会面后，心里隐约长出一颗种子，它象征着新生，自己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这种改变的勇气？但总觉得，是时候了，不再逃避，不再被动忍受折磨，而是去面对。

　　本子空白处添上两个力透纸背的字：面对！

　　“在写什么？”

　　左寒合上剧本，抬头就对上伊侑的眼神，望着那双带着些疑惑，同时又如平常一般的澄澈和灵动，满脑子杂乱无章的情绪如同潮水退去。

　　种子从何而来，这一刻，她已经知道答案。

　　面对左寒温柔的笑意，伊侑心里也暖融融的，明明刚刚还有些不忿呢，但同时又担心她这表情眼神太过明显，让有心人做了文章去，于是继续问：“是不是演戏遇到障碍了？剧本理解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话好官方啊……”左寒冲她笑笑，眉眼间全是柔和，语气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环视四周，伊侑不禁深吸一口气，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缓解心脏不受控的跳动，看着左寒没好气地说：“你……不要在片场随便对我放电，尤其是演戏的时候！”

　　虽然是警告，但声音尤其的小，显得没什么威慑力，于是被命令的人也不以为意，倒是挑挑眉说：“但是下一场就是要对你放电啊，额，我没看错的话，还要滚床单？”

　　她声音仿佛裹着绒毛，从伊侑的心间挠过，“我只是提前练习一下，你受不了？”

　　“我会受不了？我是怕你乱放电，影响观众视觉神经，好了，赶紧补补妆，补拍上一条之后就是下一场了。”

　　“嗯。”左寒冲她乖乖点了点头，眼底浅浅笑意仍未褪去。

　　伊侑看着她的表情，起身动作绊了一下，赶紧正正身形，绷起嘴角，硬是把一小段路走成了红毯，小助理看着自家老板一脸正气的走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赶紧准备开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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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这一条很不错，左寒进步很大啊，看起来很有演戏的天分啊，哈哈。”张梦看着屏幕朝左寒竖起大拇指，旁边的伊侑也笑吟吟地望着她。
　　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都要谦虚一番，可这个被夸的人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只见她避鬼一样，飞快走到旁边，接过小莫递来的水杯，假装很渴似的灌了几口水，毕竟，她的认知系统可还没有教过她，如何礼貌的应对他人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