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宾也

10、撕开

　　拍摄进展很顺利，可能是钢琴家的性格和左寒很贴合，演起来的负担不至于很大，后来也就渐入佳境，不太需要导演和伊侑操心，倒是张梦经常会将她留下来谈话，跟她聊“电影学”“镜头”,各种“主义”。

　　每当这个时候，伊侑就靠在左寒的座位旁，或者双手按着椅子站身后，笑着听他们讲话，时不时打趣几句。

　　场务在准备，酒吧吧台的一隅被清理出来，放上了两杯相同的薄荷伏特加。取景器前的张梦捋捋他并不长的胡子，对左寒笑道：“所以啊，Recy是个表面洒脱实则忧郁的主，你得演出她那种放肆和别扭。”

　　左寒只笑笑没说话。

　　吧台高脚凳坐着的两个女人，在音乐中相谈甚欢，从童年养的小狗到长大后生活中的囧事，直到聊到家庭，两个人却同时沉默不语，Recy修长的手指将杯子推向酒保，“One more please.”

　　接到一杯满满的酒后，Recy才缓缓开口，说起那个让她温暖又让她无限悲伤的人，原来薇拉不是在福利院将她领走的，那时候Recy从福利院逃出去被人贩子抓住，辗转多州，途中又染上病。

　　在乡道上，人贩子从装着几个孩子的后备箱把她拎出来，直接扔到路旁的草丛，那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是薇拉将她救回来，为她治病，让她上学，学琴。为此，薇拉夫妇吵过不少架，丈夫觉得家中拮据不应该再供养一个拖油瓶，更何况还不是亲生孩子。

　　再后来，丈夫为了离婚，伪造薇拉出轨，起诉拿到了大部分财产，把薇拉和她赶出家门，薇拉去做家教，接多份工作，最终累病去世了。

　　“你知道吗？她本来可以好起来的，是因为没有钱，我无能为力，我根本……帮不了她，我去找那个男的，他说他们已经离婚了，不关他的事。”Recy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透明的杯子，用力得指尖发白。

　　“呵，我们俩还真是同病中人，我爸，哦不是，他叫叶辉，别人都叫他叶总，出门在外时保镖簇拥，衣着精致，万人敬仰，回到家却是打老婆孩子的疯子。”叶舟说起来很淡然的样子，让Recy诧异，她那双眸子毫无波澜，就像在陈述别人家的事。

　　“那天他喝得烂醉，领子上还有不知道哪个女人的口红，是我妈帮他开的门，他看向弯腰给他找拖鞋的妈妈，突然就发起疯，他把鞋柜上的大理石装饰品猛地朝我妈背上、头上砸，我在沙发旁呆了，只看着他背对着我的高大背影，片刻后，我操起高尔夫杆把他打昏了，报了警。”

　　叶舟抬起右手看，似乎在回忆那时高尔夫球杆在她手上发生的震动，那与任何一次的击球震动都不同，反弹更弱，打击感更实。

　　“之后呢？”

　　“之后，妈妈头上缝了15针，精神出了问题，叶总脑部受伤成了植物人，法院判了我正当防卫，去年，妈妈去世了，我去看了叶辉，他除了瘦和不能动，几乎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厉害吧，叶总可以用他前半生赚的钱养自己一辈子。”叶舟将自己杯子中剩余的酒一口喝完，拉起Recy说：“走。”

　　“卡！”

　　化妆师们赶紧过来补妆，伊侑看左寒脸色煞白，情绪有些不对，走到她旁边递上保温杯，“喝点水吧。”

　　左寒背后扶着吧台的手微微发抖，她不可抑止的想起她推开房门看到的那一幕，几欲作呕，她对伊侑说：“我去外面透下气。”

　　从工作人员身边挤出去之后，左寒转过街角在一处巷子中停下来，身体靠在冰冷的墙体慢慢滑落，手指颤抖的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快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吸入一口后，大脑深处一级一级的疼痛才减弱一些。

　　Shirley，我根本走不出来，怎么办？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让我崩溃。

　　烟雾如丝，随着左寒夹着烟的手指缓缓上升，消散空中。

　　“寒，好些了吗？”伊侑蹲下来，环住她的肩膀，轻声说。伊侑根本不知道缘由，只是心疼她，也不知该从何安慰才好。

　　“侑，我不想拍了，我……”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她哽了一下。

　　伊侑感受到她的颤抖，说：“好，我跟导演说一下，反正现在刚刚开始拍，还可以接受变动的，大不了赔钱就是，没事的。”伊侑尽量宽慰她，又说道：“寒，对不起，我不该要你过来和我拍戏的，你本来不是演员，压力肯定很大，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不是，是我自己，我实在……本来我以为已经过去了，我也努力地要让它过去，可是阴影就是缠着我，我只是在逃避而已，根本就没有过去，也不会过去的……”左寒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烟头快要烧到手指，伊侑替她拿掉，按熄灭，慢慢地将她扶起来，紧紧地抱住她，说：“不管怎么样，我一直在你身边。”

　　左寒躬身，将下巴靠在伊侑肩上，像站不住的雏鸟靠在妈妈的身上，浓密的血腥味终于从她鼻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伊侑身上令人安心的暖香。

　　伊侑总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走吧，继续拍。”左寒将烟头捻熄，扔进垃圾桶，像是下了决心。

　　走在左寒身后的伊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以为此行会是愉快而满足的，然而没想到却无意间触及到左寒的心理阴影，虽然她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但是除非左寒准备好对她说，否则她永远也不会开口问。

　　这一场是叶舟与Recy的暧昧戏，导演撤掉所有无关人员，屋子里没有打灯光，剩下拱顶灯和床头红黄色的灯光，映照得房内充满梦幻的色彩。

　　两人外套内都穿着抹胸，随着一声“Action”，两人进入了状态。

　　叶舟带Recy来到她下榻的酒店，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传统内饰风格，暖色的灯光，阳台的风吹动薄纱窗帘，两人都没有说话，眼神如丝纠缠在一块，喝过酒后泛红的肌肤充满火热的诱惑。

　　叶舟的手缓缓抚上Recy的脖颈，灰色的背心布料单薄，她似乎能感受到Recy滑腻的肌肤，唱片机被打开，古老的舞曲奏出轻柔的鼓点，她们随着音乐舞蹈，她们逐渐脖颈交缠，脚步凌乱。

　　呼吸在空荡的房间被放大，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两具身体越靠越近，叶舟滚烫的唇瓣在Recy的颈间滑过，Recy的下巴摩蹭着叶舟的额头，灼热，燃烧起来的感觉将要将她们焚烧，拍摄器对准她们的肩部以上，两人双唇泛红，情意缠绵。

　　伊侑和左寒的心跳声响应着同样频率，她们也有着同样的念头，左寒的手从伊侑的手臂滑向她的腰间，伊侑看了眼左寒的眼睛，像团着一片雾，潮湿而氤氲，她感觉腰间的手在轻抚她的腰窝，一阵阵酥麻感从腰部直通天灵盖，她身子一软，左寒顺势向前一步，米色的被子被他们压在身下。

　　镜头渐渐推向阳台薄纱外，两个人儿的剪影，随着音乐的尾奏身形起伏。

　　“卡！”

　　“呼……”伊侑长舒一口气，将左寒从穿上拉起，助理赶紧拿着外套进来帮她们穿上。

　　收工！

　　张梦接起电话走了出去，林莫从外面进来，给左寒递来一杯水，悄悄对她说道：“老板，收购成功了。”

　　左寒接过水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口应了一句：“嗯。”神色却是没有透露出开心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