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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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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桂姐姐,今日娘娘命我去给姐姐取床厚点儿的被子,刚巧路上碰见了相太医,太医心存仁善,听说了你身体不适就说要来瞧瞧”
“我知道姐姐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实在是相太医太过仁善了,我推脱不掉,所以姐姐你就看看吧!”
“咳咳”
冬桂将头埋在被子里哭笑不得
这夏桔说谎话的功夫实在是从娘胎里就止步不前了
肯定是皇后让她找相宁来看的
不对,未必让她寻了相宁…可能他是自己自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也不再躺着,“好,多谢了”
“姐姐太客气”
夏桔还以为自己必然被戳穿,想着可能是冬桂生病了难受懒得同自己计较,连忙脚上安了两个风火轮,飞一般的疯跑出去
“相太医,麻烦你了”
相宁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定,也没问夏桔为什么不同他一起进去
进了内室,宫人们住的房间简单,即便她们已经是皇后娘娘身边体面的大宫女也难免摆设中透着简陋
“阿月,这样的房间你住得惯吗?”
相宁的神色很平静,将医箱放在桌子上
你是庄丞相嫡女,锦衣玉食的养大,又被送进皇宫为后,怎受的了这般粗鄙?
“还受的了”
斜倚在床边的女孩面容虽苍白,却看着很有活力
“比起从前的那些日子,我好像更喜欢现在”
那对月凭栏自问的无数个深夜,即便她贵为陟国皇后,即便她走到了通天富贵的尽头,日子不是自己想要的,终究过着没趣味
相宁一时哑然,拿过帕子要给她把脉
对面而坐,冬桂瞧着他拢下眼眸,
“相宁,从上次我告知你真相后,你就一直不说话,心中可是有何不欢喜?”
秋猎那天她自猎场狂奔回来,终于在丞相府门前拦住了发疯的相宁
她死活拽着他寻了处僻静地方将一切都讲个清楚,可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沉默着
他们少时相伴四五年,感情早已超越爱情两字,眼下这种情景倒叫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醒来后为什么不立即来找我?”
“我…”
“是不相信我会不顾一切的保护你?还是…你不想同我在一起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
冬桂怯懦着,难以控制眼眶中的热泪,“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相宁停顿了一下,又静静道,
“阿月,我好怕,怕你忘了我们从前的情谊,怕你真的会喜欢上他人,我真怕啊,这辈子没这么怕过”
“刚回到皇宫的那段日子,我想着无论如何都得见你一面才行,可是见了你,你却又离我那么遥远,你告诉我要放下,当时我都替父亲觉得家门不幸,承蒙教养半生,怎么养了我这种不孝顺的儿子?”
“为了一个女人,我竟然想着去死”
他浑身颤抖着,声音极为用力和可笑
“那天在猎场上,有人告诉我你早已经死了,若非老天垂怜,恐怕我相宁已经是黄土一抔,与世长眠了”
“现在我不愿意再说什么过去之事跟未来了,我只想真心实意的问你一句,阿月,你要不要同我在一起?”
听了他这些讲述,冬桂的眼睛早已经哭的不成模样
“可是我曾经嫁过人!”
她低吼着,这是长久徘徊在心底无法抹去的困惑
她的少年仍旧两袖清风,皎皎如月,可她,手上沾染了肮脏的政治和鲜血,这样的自己,当真还能心无丝毫芥蒂的陪他回到从前吗?
房间里越来越安静,相宁猛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手指不断收紧,像是要将这个人狠狠摁进骨血里
十二岁起,他发誓此生必娶庄梦月,要小心爱护她,终老一生
待她及笄时,太后懿旨立她为后,他潦倒数年,亦荒唐数年
听闻皇后受伤,他日夜奔袭千里赶回来,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从许久之前,他就一直在等,所幸他等到了,不算辜负这些年的痴心
搓泣声中,男子在耳边轻语,“我要娶你,然后带你离开这里”
——
十一月底开始,皇帝出入凤仪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不知不觉之间,皇后竟悄无声息变成了整个后宫独一无二的专宠
朝堂上乱成一团,先前支持庄家的大臣们也惊疑不定,细分成三个阵营
一个是那些沉得住气的老臣们,他们的身份并不比庄家低下,多是勋贵之家,只是为了牵制皇帝,赌一口郁结在丹田的老气罢了
一个是由朝堂新秀们组成的墙头草队伍,鉴于庄梦月上次的突然翻脸,他们现在也不敢转换阵营得太快,只求着揣摩时势,属于隐藏在波涛之下的暗涌
最后一个是在朝廷打滚数年的老油条们,听说帝后琴瑟和鸣,他们立刻便转了阵营朝向皇帝,听说上次内宫里传出帝后感情甚笃的消息时,他们也如今天这般,两个队伍间反复横跳,仗着一张老脸,向谁都要卖几分脸皮
条条框框的消息都如同在昭告天下,他齐霄的江山坐的并不安稳
朝堂里君臣大多离心,后宫里皇后插手朝政,陟国的繁华就像是海上烟火,风吹火散,滚进水里,最后只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仪宫的寝殿里,庄梦月穿着宽松的红色纱裙,发髻略显散漫的盘在脑后,神色看起来端方又妩媚,
“庄府可有什么动静传来?”
冬桂的声音稍微停滞一下,“听说已经在准备二小姐的明年大选了”
女人勾了勾唇,眼睛里泛出微微光亮,“甚好”
冬桂抬头看着她,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不管外面如何混乱,皇宫里却始终安静的很,张贵妃整日痛心于丧子之痛,后宫全由皇后娘娘做主,每日里不是搞个簪花大赛,就是喝茶听曲儿
就连严格制定出来要人人遵守的侍寝规章也逐渐被众人所接受
起先还有些妃子恃宠而骄,被皇后娘娘狠狠责罚之后再也无人敢触碰半分
这样过下来,她们好像也尝到了点儿生活的甜头
皇后娘娘冷心冷性,对于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宫妃总是少加管束,而那些心思不纯的,也早已被处罚到看不见的偏远宫殿里
最重要的是陛下对此从不过问,俨然一副要将娘娘宠上天的气势
上梁正则下梁正,主位之人厌恶争斗,她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便也只能低下头来好好过日子
已是夜深了,遥远的风吹过陶陶城的高大城墙,月光将冷风中还在巡逻的士兵身影照在地上,泛出一种温柔而又冰冷的光芒来
城内的居民们早已入睡,大大小小的房屋瓦舍生长在大地上,街道上悄无一人,隐隐的只传来城楼上卫兵们的脚步声。
新年日,帝王在昭云殿设宴款待重臣
宴席上轻歌曼舞,飘飘洒洒的乐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陟国的肱骨之臣们觥筹交错,连空气里都染了些酒意
庄品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自然能将上面的情形看个清楚
只是每看到一次那张脸,他就会忍不住幻想,有一天月儿会不会再回来?
这个念头飘着飘着就会使他痛的心神恍惚,想起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自己纵横朝堂半生,算计过太多人心,没想到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连一场正儿八经的葬礼都不能为嫡女操办
他恨姚月借着女儿的身子游离献媚,又实在忍不住总是看向那张貌美如昔的脸蛋儿
想到这,庄品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壶酒,妄想喝个烂醉
“你阿爹很难过呢”
齐霄的目光盯着下座的庄品,声音讥讽
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庄梦月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神情,她假装没听到,继续举杯朝向齐霄,
“臣妾敬陛下,惟愿陛下圣体康健,心想事成”
因着身后只站了贴身太监红宣一人,齐霄不由得放松几分
他嘲讽的笑了笑,“皇后这话可就假透了”
“如果没有皇后,朕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皇后搞得无可奈何的皇帝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常同榻而眠,可齐霄却觉得自己身边仿佛睡了一个雪人,抱着她的时候,连心都能被冻成满池寒冰
庄梦月也笑了笑,眉头似上弦月般利落,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进眼底,随即她手中的酒杯落地
紧接着是春桃匆匆赶来跪在地上的声音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春桃,你干什么?”
女人身上的凤袍华贵耀眼,嘴角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偌大的宫殿立刻安静下来,诸位大臣瞧着女人,心里不禁也闪过些害怕,唯恐她又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陟朝可是再也受不得折腾了
仿佛对这寂静很是满意,庄梦月的笑容愈发柔和,瑰丽的眼眸盯着跪在地上的侍女,
“怎么了?春桃”
宫女瑟缩的身影犹豫良久,才缓缓抬起头道,“娘娘,您好像怀孕了”
说完便将头紧紧的低下去,“这也之前奴婢的猜测,原本打算宴会结束就去寻位太医来瞧瞧的,可是娘娘突然饮酒……怀孕之人是不能饮酒的啊!”
“此时只是奴婢的揣测,还请娘娘恕罪!”
她跪伏在地上,随即满室震动
“皇后娘娘怀孕了”
“我不是做梦吧?”
“娘娘怀孕了”
以张阁老为首的官员们心中猛地一坠,纷纷脸色难看的很
贵妃娘娘小产后整日忧思,却让皇后捡了这么大个便宜,若是生下嫡子…他们这些与之作对的老臣还能有活路可走吗?
“恭喜庄丞相”
“恭喜庄丞相!”
直到自己周围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庄品才如梦初醒,一时间百味杂陈
这个女人占着自己女儿的身体,怀孕了
她会生下一个月儿的骨血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庄只能端着杯子,有些晕乎乎的喝下敬酒
“来人,宣相太医”
齐霄眼神冷漠,手指紧紧攥在龙椅上
虽然他不喜相宁,可是论医术,这皇宫里恐怕无人能及
相宁很快赶来为庄梦月诊脉,整个宫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竹柏似的少年人跪在地上,语气听不出起伏
“好……赏!”
齐霄的声音下意识有些颤抖
他转头看向女人,她还是挂着那样轻浅的笑意,叫人辨不出真假
不过真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她怀了自己的第一个嫡子,以后他会约束她,让她好好将孩子养大。
“陛下开心吗?”
庄梦月露出些许忐忑,手指轻轻扯住裙角
齐霄忍不住笑了出来,从一个人孤身长大的过去到登上王位的如今,好像从未如此畅快过
“月儿,朕很开心”
以后他也会有麟儿绕膝,他会做一个好父亲,将孩子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
他会收拾了这混乱不堪的朝局,留给孩子一个清明盛世
他还会跟身边这个女人白首偕老,相伴一生
齐霄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沉,不知不觉间,庄梦月竟在他心头占据如此地位,仿佛连自己都未曾注意过
见他露出这番神情,庄梦月脸上的笑容反倒淡了几分
她下意识朝前挪动一步,嘴里想着说点什么,却被人完全挡在了身后
站在她面前的英俊少年面如冠玉,声音威严低沉,“皇后娘娘怀孕,朕心甚悦,大赦天下,百官休沐十天。”
庄梦月立时便变了脸色,同样如此的还有文淮
他躲在无人注意的影子里,暗暗盯着面前繁华的景象,面上不自觉带了警惕
陛下已经为了这个女人一退再退,现在看来像是连心都快给出去了
这已经犯了帝王家的大忌,他绝不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