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君子攸尔

1、娟娟缺月隐云雾，濯濯嘉禾秀稂莠

　　虞英英如往常一样跪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只是台边多了一尊莲花镂空香炉，袅袅生烟。黄色的烛光照满整个房间，暗生情调。突然，烛影一动，房内混入了一股新的气味，霎时暗香浮动。只见铜镜内的虞英英手拿象牙梳，稍作停顿，碧眼瞥向梁顶，轻勾红唇。心道：今日，可抓住你这色鬼！
　　燕子楼是周梁朝最负盛名的烟楼楚馆。世人都道燕子楼有三绝：一绝满腹才纶，二绝人面桃花，三绝汴阳虞英英。虞英英，十八岁一袭红衣，自作鼓面舞，万人空巷，一舞名动天下，艳绝无双，更甚的是一双碧眼，摄人心魄，见过之人，无一不心痒难解。汴阳城内，谈及其姿，其舞，皆是感叹当时盛状。汴阳权贵争相为其掷千金、赠宝珠，希望成为虞英英的首位恩客，但最后却是一位白面书生捷足先登，一时汴阳城内长嘘短叹。
　　话说这虞英英，溯其本宗，迷雾重重。只能凭那一双碧眼知其有西域血缘，却不知是何许国人也，又是如何流入中原风月之地。据传闻，当年燕子楼老鸨戚三娘路过月牙桥洞，发现一位碧眼娇颜，着胡服小鹿尖靴的六岁小姑娘，神色茫然地站在栏柱边。戚三娘料想小姑娘出身不凡，定是与家人走散，便将其捡回燕子楼。至于为何取名为虞英英，那便是另一个传闻。戚三娘将她带回燕子楼后，小姑娘大哭一场，身上开出一朵虞美人，水出芙蓉般更显楚楚动人。戚三娘连声称奇，回想在月牙桥洞捡得，念道：“英英白云，露彼菅茅。你便叫虞英英，既然你与老娘有缘，老娘就亲自教导你吧。”
　　放下手中的象牙梳，虞英英褪下皓腕上的青玉手镯，拉出梳妆台中的小抽屉，取出水仙豆蔻油，一点一点的用小刷子在自己的指甲上涂抹。一根，三根，五根……
　　“咚！”藏在暗处的人掉在木板上，震得豆蔻都涂到手指，虞英英轻顰，不耐烦地扫向地上昏迷的黑团，启唇：“真是重，重得本姑娘的豆蔻都涂到手指上了。浪费！”扯出手巾，一脸心疼的擦拭着手指上多出来的豆蔻，擦完生气地扔到一旁。
　　起身，正欲抬脚，突然，房间内蹿进来一个粉红团子，手持匕首，将虞英英护在身后，怒目圆睁，道：“绿竹在此，谁敢造次！”说罢，在房间中扫视片刻，发现木板上倒着一个黑团，大叫一声：“来者何人？”见黑团没有回应，绿竹嘱咐身后的虞英英不要走动，自己上前用匕首将黑团翻身正躺：“啊，是个男人！”身后的虞英英早已迫不及待，翻了个白眼，推开绿竹，嘴里嚷嚷道：“本姑娘早就知道是个男人，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男人，半月以来天天偷窥！”
　　素手摘下黑团脸上的面罩，主仆二人不禁看直了眼。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唇如丹朱，好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只是不知当他双目睁开后，又是何等风姿卓越！虞英英率先挣脱出这男子的美貌，用力敲了敲身旁的绿竹，免得她太过于痴迷！晃过神的绿竹迟疑地和虞英英将男子拖至软榻脚柱边绑住，虞英英催促着她赶快离开，绿竹念念不舍地拉紧上房门。
　　清风小筑位于燕子楼的最顶层，虽不比皇城阁楼高，但也可将汴阳之景一览无余。每逢夏夜晚风拂面，最是消暑清凉的好地方。虞英英深得戚三娘喜爱，求得清风小筑，享片刻乘凉安静。虞英英素喜帘纱，清风小筑四面通风处都挂满帘纱，且种上虞美人、月季，于是燕子楼的最顶层倒成了雅趣之地，风起、烛动、花香、美人影相映成趣。
　　那被绑男子歪坐在地，虞英英举起烛台伸到男子面前，掏出怀中早以准备好的薄荷香，在男子鼻间来回移动，薄荷香幽幽入鼻，男子有了苏醒的征兆。见状，虞英英连忙收回薄荷香，将烛台凑得更近。
　　男子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那双眼睛如同黑曜石般熠耀生辉，可对上这目光却让人如冬日里受着寒风般使人生颤。虞英英打了个激灵，举着的烛台往后缩了缩，挺直的腰杆不免的气懈，强撑着撸直了舌头，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坐直了身子，却发现双手被反剪于后，挣扎了半天尚未挣脱，虞英英见状胆子竟大起来，将烛台举到离男子脸一寸的地方，小巧的鼻尖对着男子高挺的鼻尖，故作尖酸，问道：“你是哑巴？还是只会瞪人，我在问你，你是谁！”
　　男子撇开双眼，假作听不见虞英英的问话。
　　虞英英虽未见过如此俊朗之人，却也是从未被如此忽视过，不禁恼羞成怒，试想一个女子被人跟踪偷窥近半月谁不羞愤。虞英英放下烛台，双手揪住男子的衣襟，不曾想，男子突然推开虞英英，虞英英吃痛地伏在地上，再转过身看，软榻处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只余一段捆绑用的丝锻，和窗门外一片扬起的帘纱。
　　虞英英面染愠色，道：“看来是太小看他了，长得这么好看却如此不学好，净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虞英英举起地上的烛台，刚准备走至床榻，突然踉跄一下，提起裙摆一看，竟是一块腰牌。喜色攀上脸颊，拾起翻转摩挲片刻，念道：“霍望舒，修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