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笙湘

9、九

　　后来，莱恩和三爷去了书房说事
　　陆英手里的小少爷也被奶娘抱走，徐夫人拉着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一打开门就闻到了书的味道，毫不夸张，这间屋子里，全是书
　　陆英像是被迷住了般，手指不停地拂过这些书的书脊
　　她小时候看中医的书，偶尔得了两本西医的手，就会高兴的连夜读完，那几年她知道，只要等她把中医学完，父亲就会送她出国，学习西医的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是天生的医者，如果不站在手术台上治病救人那真的太可惜了”
　　陆英握紧了手里的拳头，转过身来看着徐夫人，笑着说，“中医一样可以救人”
　　徐夫人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陆英掩藏不住对它的渴求，可是她从来不能任性自己，想什么做什么
　　“我知道这几天外面那些事，谁信一个从小把自己转进书里，即便是当了家主也从不交际的人会做那样的事”

　　陆英没想到徐夫人会开口说这个，“我猜想前几年，送到你家来的邀请函并比少吧，可惜你一个没去，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来送了，你只知道治病救人，管理整个家都够呛了，哪里还有闲心却做那样的事”
　　陆英不懂她现在跟她分析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夫人示意她坐，桌子上还有冰水，应该是提前备好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故意卖关子，可是又不等陆英问出来是谁说的，她便解了疑惑，“是三爷当着政府，青帮，荣家说的”
　　三爷说的！！！陆英顿时又想起那天他膝盖肿得走不了路的样子，为了她陆家，倒是得罪了他们，值得吗？
　　徐夫人喝了一口冰水继续说道，“他们看到传送的密报里并没有泄露政府这边的消息，你那堂妹也算是洗清了嫌疑，只是这终究还是给政府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绿帽”

　　陆英只是一心都在这件事居然是三爷出面压下来的，也难怪，就算是最后堂妹没做那事，政府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陆家
　　他不说，第一次瘸着双腿来不说，今天来还是不说，还故意卖着关子，是不是没人告诉她，他就一辈子不说了？
　　徐夫人又笑道，“其实今儿让你来的目的不是这个，怪我多嘴，又说了让你难受的事情上”
　　陆英说没有，她知道了才好

　　另一间书房里，三爷泡着茶，莱恩坐享其成，“我泡来始终没你的好喝，为什么呢？”
　　三爷倒上一杯递给他，“那就不要泡了”
　　呵，这分明是报复他刚刚嘲笑他！
　　“你这三爷当的也太对不起外面给你的这个名头了吧，话说你青楼也去过，小姐也玩儿过，怎么到了陆家姑娘这儿，就下不去手了呢”

　　三爷突然觉得还是自己太仁慈了，只找他要了这一般的茶来泡，他可是知道莱恩家里有御前的赐茶
　　“这话谁教你说的，你几时看过我去青楼，又几时见到我玩儿小姐了”
　　莱恩一下子被气势压倒，随便开个玩笑，怎么就来真的了？果然还是陆小姐在的时候好说话一点
　　“开个玩笑，不必当真，你三爷的为人我们都清楚，都清楚”
　　确实，玩儿的熟的，都知道他三爷最是洁身自好，不该他管的事儿，他一缕不碰，以至于前几日的青帮里，汇集三股势力，都是这年头第一次

　　莱恩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派人去把她家守着？守一辈子？”
　　三爷何须他说，“一直都有人暗中看着的”
　　“荣老爷肯定是不会再同意陆家了，不过撇开陆家，光陆英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要不按照你们的习俗，娶进家做个姨太太？”
　　三爷的眼神就跟那刀光一样，只刷刷往莱恩身上削来
　　“爷，错了错了，我不说了行吧，你说你说”

　　三爷盘坐的腿累了，换了个姿势，一手磕在直起的膝盖上，一手摇着扇子，“看她自己吧，我是想着送她出国的，可是陆老爷还在，多半她也不愿意走”
　　“可是我听说陆老爷快……”
　　“所以今天才带她过来，也好让她知道后面该怎么走”
　　莱恩啊了一声，“你给我媳妇儿任务了？她为什么不给我说？”
　　三爷冷哼一声，“我什么都没说，你媳妇儿比你聪明”

　　最后三爷过来敲门，陆英还在问徐夫人一些问题，手边已经堆了三四本书了
　　徐夫人看她认真热情地样子，说下次可以再来找她，说完才对着门口说进来
　　三爷推开了门，对着徐夫人点了一下头，徐夫人站起来，主动给他们腾了位置
　　陆英有些不舍，但还是放下了书，等着三爷开口说事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下次我可以再带你来”
　　陆英望向窗外，才发现太阳已经在缓缓落山，这一下午，竟过的如此的快

　　再来应该是不可能了，她不想再跟谁走近，污蔑了谁的名声，即使她已经被三爷洗白…
　　徐夫人说那些话三爷是叫人不要告诉她的，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车子停到了门口，两人都不见下车，司机便识趣地下车说抽根烟
　　陆英只当这是最后一次见三爷了，她想他们真的不必来往，不是一路人，走一起还要惹来非议

　　“就没什么话要说？”见陆英迟迟不开口，三爷一手搭在车窗上撑着脑袋看她
　　陆英十指相扣着，看着手，“谢谢你”
　　不管从从何处，她能说的都只有这三个字，还有她今天的良苦用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她不可以，她不能自私地什么也不顾，至少，还有一个爷爷……
　　三爷哪里是想听她的谢谢，他这一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谢谢，更何况是陆英的谢谢

　　一个月后，爷爷病逝，没有人来哀悼，陆英跪在床前，看着爷爷的身子装进去，又被抬走
　　哭得出不了声儿
　　“晚晚啊，出国吧，困了你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我做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留下来的”
　　她摇着头，紧紧握住爷爷的手，“不，我是想陪在你的身边的”
　　爷爷笑了，皮肉牵动着嘴角，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做到的，“爷爷累了，想休息了，你走吧，去属于你的地方”

　　冬儿过儿给陆英的身上披了一件外套，陆英被惊醒，才发觉下午看着爷爷被抬走，她跪在床边哭的太伤心，后来就累的睡着了
　　“都走了吗？”
　　冬儿点头，现在家里就只剩下小姐和她了

　　“走吧，你收拾一下东西，陪我去一趟荣家”
　　冬儿大惊，荣家？此刻天已经黑了，还去荣家做什么！
　　陆英随她去整理东西，对冬儿说想带的都带上，去了就不回来了
　　冬儿从不知道自家小姐何时投靠了荣家
　　外面已经停了车，他们一出去，就有人拉开车门，请他们进去

　　“三爷！”冬儿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
　　陆英没想到三爷也来了，她刚关好门，把钥匙放进口袋里，转过头就看见从后车门里露出的两条腿
　　冬儿只好坐前面，陆英坐到三爷身边
　　“眼睛都还是肿的，其实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也可以”
　　陆英依旧是低头的，就如那天他们的谈话，她始终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都走了，还有什么好留的，空荡荡的…”
　　三爷没有在说话，只是有些烦躁，他向来喜欢看她傲气不耐烦的那一面，这样伤心又可怜的样子，那天回家他就摔了一个明朝留下来的茶杯
　　车子开到荣家，陆英与冬儿一同下车，却没有那行李
　　冬儿立刻察觉出了什么，握着陆英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姐终究还是要丢下我…”
　　陆英反握住她，“说什么傻话，我还是会回来的，你只有在这里，我才是最放心的”

　　冬儿回头看了眼荣家的大宅，灯火通明，是原来陆家的样子
　　“那我在这儿等着小姐”
　　陆英扯过冬儿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她，“等我”

　　三言两语怎么说的完，三爷在一旁抽了根烟，就看见陆英偷偷的抹了眼泪，然后催促冬儿快些进去
　　这是怕大哭起来收不了尾，只得草草结束
　　车子又重新启动，里面萦绕着阵阵香烟气，三爷怕她不适应，便开了窗

　　“三爷的恩情，陆英这辈子怕是很难还清了”
　　陆英恢复冷静后，开口的第一句就能把三爷呛死，谁让她还了！
　　“那边都打点好了，下了飞机自有人接你”
　　陆英嗯了一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这一别，就不知道是几年了

　　“若是钱不够了写信找我就是，我若有空，也会过来看你”
　　陆英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三爷的话了，处处都是在为她，她不知道这恩情若是在等上几年，他还会不会要她

　　机场里，来来往往的旅客，他们也只是最普通的面临即将分离的男女
　　三爷此刻又想摸根烟，可是时间不够了，她必须马上登机
　　陆英站在他身前，压下眼里的泪水，“三爷，我走了”
　　两个人也不过才两三步的距离，可谁都没有再迈进一步
　　三爷看着她，终究没有说话，陆英又笑了笑，转身离开
　　嗓子难受得要命，终于在快要看不见她的尽头，轻轻地，那两个字从口中飘出，“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