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阁绪》酉安辰

25、第二十五章

　　有那么一刻，迟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出现幻觉，这条路太安静导致出现幻觉，肚子有点饿导致出现幻觉……
　　但迟绪清楚且崩溃的知道，没有！
　　他不会因学习而有压力！他不会因安静而害怕！他不会因太饿而乱想！
　　迟绪在一秒钟内，多么想知道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刚才的那一声“小迟”。
　　他的腿似注了铅，直直地定在那里，一毫米都移动不了。
　　他曾经的噩梦，怎么就实现了呢？
　　女人的手轻轻搭在迟绪的肩上，柔软的触感让迟绪一阵颤栗。
　　“别！别……碰我！”迟绪吼道。隐藏了三年的情绪，一触即发。
　　女人吓到了，迟绪把肩一歪，女人的手僵住半空。
　　“小迟？！我是妈妈！你的妈……”祝冉移步，走到迟绪面前。
　　祝冉不再是那么光鲜亮丽，一尘不染。她的头发杂乱无章地扎着，身着一件红裙子，红色不再艳丽，看样子裙子的破损很严重。她的指甲缝里藏慢污垢，昔日不碰家务的手已然蜡黄。
　　“我没有妈。”迟绪甩下一句，闪开身子快步走去。
　　酸麻的感觉从腿上传来，迟绪咬紧牙，从快走到奔跑。
　　女人双目失神，摇摇晃晃地倒在墙根。
　　“哗啦啦——”
　　水流从迟绪的头顶洒下，他仰头闭着眼，脑子里一遍遍重放刚才的画面。
　　她回来了……
　　迟绪不知道在浴室里呆了多久，出来时脑袋是晕乎乎的。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俯视整个城市，地面水洼反射出汽车照出刺眼的光线，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朦胧的夜色中，忽明忽暗。
　　她有地方躲雨吗……迟绪想到这赶紧打消。
　　他又看了一会儿后，腿有些软，便趿拉着拖鞋，拖着酸麻的脚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蜷着身子玩连连看。
　　十二点的时候，迟绪睡着了，空荡荡的屋子，只能听见迟绪均匀的呼吸声。
　　“爸妈！我走了啊！”凌升打开房门，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喊道。
　　“好！”伴随着“嘭”的关门声，温爸温妈回应道。
　　“这孩子，天天没轻没重的摔门。”温妈唠叨着，“要果酱吗？”
　　温妈坐在饭桌上，左手心里捧着一片面包，问坐在对面的温爸。
　　“来点儿。”
　　“嘿！”凌升大步跨进教室，和薛秦打了声招呼。
　　“早。”薛秦说。
　　抬眼看向座位，没人？？
　　今天凌升起晚了，此时的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
　　“迟绪呢？”凌升坐了下去，问前面的贺轩。
　　“……嗯？还没来。”贺轩在抄作业的空隙快速的抬眼一瞅，又迅速低头继续抄着作业。
　　“没来？”凌升说，“这都几点了？你……”
　　“黎哥啊，我这儿忙着呢！还有一分钟就要交作业了，我这大半面没写呢！”贺轩打断他的话。
　　“算了。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把手机揣在校服外套兜里，就要门口走。
　　于老师夹着书正要进来，碰上了要出去的凌升，眼皮都没抬一下，扬了扬下巴：“回去。”
　　“……”
　　“于老师，迟绪今天没来吗？”凌升灵机一动问道。
　　“嗯，请了病假。”于老师说。
　　病假？！！！
　　凌升愣在门口。
　　“同学把昨天考的卷子拿出来……来先看阅读……”于老师翻了一下卷子。
　　教室里一时全是“哗哗”的翻卷子的声音。
　　“温阮黎！”于老师看见还愣在门口的凌升，“干嘛？梦游呢？”
　　凌升回过神，尴尬一笑，回了座位。
　　病假？？没跟我说呢？昨天好好的呀？？
　　煎熬了四十五分钟的凌升，在下课铃响的下一秒起身狂奔出去，中途把贺轩的桌子撞歪了，疼得凌升呲牙咧嘴的，但速度没见慢下来。
　　“干嘛去啊！”贺轩喊了一嗓子。
　　“投胎！”凌升都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了。
　　“大爷开个门！”凌升冲半开着窗户的保安室喊道。
　　一个两鬓斑白，后背略驼的老人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凌升，缓缓开口：“请假条呢？”
　　“啥？”凌升愣了一下。
　　对哦，自己是不是傻了，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
　　凌升拍了一下脑门，尴尬一笑：“嘿嘿，没事了大爷，您忙您的。”
　　说着跑到教学楼后面的那块空地，掏出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嗯？？”凌升看着手机屏幕，又打给了黑爷。
　　电话很快接通了，但是电话那头很乱，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感觉黑爷在菜市场和春运的火车站之间游荡。
　　“喂！黑爷！”凌升说。
　　黑爷没回话，正当凌升要挂电话的时候，黑爷的声音响起。
　　“在！在在……这边太乱了……”
　　“得了，您忙吧。”凌升见状，黑爷这么忙肯定不知道迟绪请假的事，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凌升在原地思考了一下。
　　怎么拿到请假条呢…………装肚子疼？不行，肯定让去校医室躺一会儿……骨折？代价有点大吧……
　　嘿！对了！
　　凌升一拍大腿，快步跑到于老师办公室。
　　贝鹿鹿正在里面整理卷子，看见凌升喘着粗气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于……于老师……”凌升大口换着气，“我那个肋骨有点……疼，可能是又断了……”
　　“怎么弄的？！”于老师一脸关心的样子。
　　“呃……撞……跑得太急了……”凌升磕磕绊绊地说出句话。
　　于老师皱了一下眉，带着疑惑的眼神看过去：“真的？”
　　“真的。”凌升保持冷静。
　　“真的，于老师。”贝鹿鹿看出了凌升的窘迫，站出来帮着说话，“薛秦和罗文博应该知道，找他俩来问问就知道了。”
　　“那你去找来问问。”于老师示意贝鹿鹿。
　　“啥？谁骨折？”还没进办公室的罗文博语气里满是疑问。
　　“咳咳……”贝鹿鹿向他挤眼，薛秦一下就明白了，用胳膊杵了杵罗文博。
　　“干嘛呢？！”罗文博脑子就跟短路了似的。
　　凌升偷偷看了眼于老师的表情。
　　难以形容……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凌升胳膊掰断。
　　“老师人带来了。”贝鹿鹿叹了口气，只保佑凌升能请假成功，要不罗文博就得爬着出去。
　　薛秦站得直直的，一本正经地说：“于老师，阮黎刚才真的跑得太急了，一不小心抻到，之前医生说了，有问题一定要立刻去医院，留下病根子就不好了。”
　　于老师听到这，用手捏了捏眉心。
　　“啊？哦哦哦对！”罗文博可算是明白了，“刚才都怪我，跟温阮黎闹着玩来着。”
　　凌升狠狠地瞪了过去。
　　“行行行。”于老师向外扬了扬手，写了张假条给到凌升手里。
　　凌升刚要拿走，于老师拉住他：“迟绪没事就赶紧回来。”
　　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撒开手判作业了。
　　凌升扬眉，在经过罗文博身边的时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文博“…………”这……这不能怪我吧……
　　凌升快乐的拿着请假条跑出学校的伸缩门。
　　“这……是有病的样吗！！”门口的大爷瞪着大眼睛。
　　凌升在迟绪家楼下输入他家房门号，只听门铃一直响不见有人。
　　“没在家？”凌升自言自语，突然他的余光瞥到一个女人。
　　女人站在拐角处，伸出个脑袋偷看着凌升，身上的衣服看着有点湿漉漉的感觉。
　　凌升眼睛看过去，那女人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把门卡往上一扫，看了眼凌升：“忘带卡了吧，一起进。”
　　凌升点了点头，不再去想刚才的女人，打开门让年轻女人先进。
　　“谢谢了。”
　　凌升笑了笑。
　　凌升在迟绪家门口敲了好半天门，没人来开。
　　电话关机！家里没人！迟绪这是怎么了？！
　　在凌升没打通他电话的时候并没有紧张的情绪，此刻凌升手瞬间凉了，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迟绪！你在家吗！！”凌升加大力度去拍门。心脏撞击着肋骨，让曾经骨折的地方隐隐作痛。
　　还是没人开。
　　凌升把视线转移到门把下的密码锁上，鬓角渗出汗液，他努力地回忆着以前迟绪说的话。
　　“密码多少？”凌升问过迟绪一次。
　　“最简单的那个。”迟绪笑着回答。回忆到这里被打断。
　　“最简单的么……”凌升伸出食指，想了想，点了四下，“嘀嘀嘀嘀”。
　　门开了。
　　凌升没有像以前一样，自夸一番，他迅速拽开门，连鞋都没换跑进迟绪的卧室，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窗帘拉得死死的。
　　“绪绪？”凌升小声询问着，走到床边。
　　迟绪整个身子包裹着被子，他有点发抖。
　　凌升慌了，翻过迟绪的身子，在触碰的一刹那，滚烫的热感透过薄被传到凌升冰冷的手心。
　　“绪绪，你怎么了？醒一下……”迟绪脑门是烫的。
　　“唔……”迟绪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好……好冷……”
　　凌升帮迟绪掖好被子，把窗帘打开，让温暖的阳光照进来。他没有找到药盒，拿起玄关处的钥匙跑到小区里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体温计。回到楼上后，给迟绪量了体温。
　　39度4……这是严重的吗？肯定严重！都烫成这样了，马上就熟了！
　　凌升在心里怒吼，莫名的气愤从心里涌出。
　　“绪绪，先醒醒把粥喝了好吃药，吃完药再睡。”凌升把端着的粥放到床头柜上，托住迟绪的脖子将他扶起。
　　迟绪这才算有点意识，睁了睁眼，看见是凌升吓了一跳。
　　“你……”迟绪嗓子哑得说不话，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
　　“张嘴。”凌升现在很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迟绪乖巧地张了嘴，等到一碗粥喝下，吃了退烧药后，脸色算是好点了。
　　“我……”迟绪干裂的嘴唇扯了一下。
　　“以后你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别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再告知我最后的结果，那样对我这个男朋友不公平。”凌升握住迟绪的手，将手掌的余温全部给了迟绪，语气平静，但刚才真是吓坏了。
　　“如果我没来，你现在都已经熟了。”
　　“嗯……对……”
　　“没必要跟我道歉，这是你自己的身子……”凌升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委屈。
　　迟绪愣愣地看着凌升，然后头一歪，笑道：“我爱你。”
　　凌升猛得抬头，迟绪不会说这么矫情的话，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迟绪。
　　“那……现在是要接吻么……”凌升小声问。
　　“不要。”迟绪躺到了床上，往里挪了挪，“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凌升看着迟绪给他留的地方，慢吞吞地躺在他身边，用手臂抱住迟绪。
　　迟绪蹭了蹭脸，渐渐睡过去了。
　　一阵钢琴声闷闷地传来，好像就在耳边。
　　迟绪伸出手，在头顶摸了摸，抓到了手机。
　　“喂……”迟绪带着鼻音说道。
　　“小绪！你在哪儿呢！”黑爷的大嗓门瞬间将迟绪起床的迷糊劲赶走。
　　“在……在家。”迟绪挣开凌升的臂弯，靠着床坐了起来。
　　“温阮黎那小子之前给我打电话来着，现在他电话打不通，你俩在一起吗？”电话那头的声音震得迟绪耳鸣，把手机放到一米远还能感觉震耳朵。
　　“他……在。”迟绪瞟了眼躺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凌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你问问他什么事！”黑爷喊道。
　　“哎呦，您能别喊了吗？我耳朵禁不住啊。”迟绪抱怨道。
　　“这回行了吗？”黑爷掐着嗓子，小声说，跟刚才的反差太大，让迟绪愣了一下。
　　“行。”迟绪笑出了声。
　　“回头我让他给你回电话，你问他吧。”迟绪迅速说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挂之前还听见黑爷没说完的话：“你直接把电话给他不就……”
　　人睡着觉呢，怎么回答你？？
　　迟绪心说着，想找找凌升的手机在哪。便用手在被子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你干嘛呢？”凌升醒了。
　　迟绪还保持着摸手机的姿势，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抽出手，穿上了拖鞋，走向门口：“什么都没干。”
　　语气平静，但耳朵通红。
　　“男朋友哟……”凌升开起了黄腔。
　　“闭嘴！”迟绪走到客厅，喊了一句。
　　凌升带着灿烂的笑容跑到迟绪身边，在他脸上迅速的啄了一口，跑开。
　　“你！”迟绪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迟绪红着脸上了楼，来到厨房，眼皮一抬就看见自家的厨房像遭遇了一场劫难一样。
　　两个锅，一个扣在了地上，一个马上就要扣在地上，在案台上摇摇欲坠。大米洒了一地，掺和着自来水，直接把粥煮在了地上。迟绪看着昔日干干净净的厨房成了这个样子，太阳穴痉挛了一下。
　　肯定是温阮黎那个王八蛋干的！！
　　“温阮黎！你给我上来！”迟绪吼道。本来就沙哑的声音此刻更像是塞了棉花一样。
　　“咋了！咋了！”凌升狂奔上来。他忘记了自己刚把厨房拆过，看见厨房的惨样，一个急刹车停住上楼的脚步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被迟绪一把拉住了后领子，拽到厨房里：“打扫干净！”
　　“遵命！”凌升立刻站直，灰溜溜的跑去收拾厨房。
　　“我点外卖吧。”迟绪坐在餐桌前，看着凌升打扫的背影，“你吃什么？”
　　“红烧肉。”凌升说。
　　“我就知道……”迟绪在手机屏幕上扒拉了几下，“我再点几个清淡点的……”
　　“小区管理得严吗？”凌升突然来一句，让正在想着吃什么的迟绪没反应过来。
　　“……还还行。”迟绪说。
　　“我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在这栋楼底下转悠，回头我跟物业说说。”凌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迟绪心里“咯噔”一下，她来找我了……
　　“哦……好。我下楼拿件衣服，有点冷了……”迟绪迅速起身，下了楼。
　　他从客厅的落地窗往小区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祝冉的身影。
　　脏兮兮么，她没地方去……
　　迟绪想着，慢吞吞地套上个白色卫衣，坐在沙发上愣神。
　　“我收拾完了，外卖什么时候到？”凌升迈着步子下了楼，“我都饿了。”
　　迟绪没听见。
　　“绪绪？”凌升坐到他身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没事。外卖……”迟绪把外卖早忘到脑瓜后头了，“我不知吃什么，等你点呢。”
　　“好吧。”凌升皱皱眉，拿出手机，三下五除二的点完后，从迟绪腰后搂住他，把下巴埋在他的颈窝。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撒娇吗？”迟绪被他这动作逗笑了。
　　“本来就是撒娇。”凌升声音闷闷的，“这一上午可吓死我了。”
　　“胡撸胡撸毛，吓不着。”迟绪抬手在他头发里摸了摸。
　　“逗小孩呢。”凌升起身打开电视，“一会儿就在这吃饭吧，我想边看电视边吃。”
　　“好。”迟绪笑了一下，“某位学生，这个时间你应该上课啊。”
　　“我学习的动力是你，动力都生病了，我也不想学了。”凌升拿着遥控器，整个身子重重的倒在沙发上，把迟绪颠了起来。
　　“哎呦……”迟绪说，“你真沉。”
　　“是你太瘦了。”凌升反驳，撩起衬衫，把自己的腹肌露出一秒后，放下衣服，冲迟绪挑眉。
　　迟绪“…………”
　　他红着脸别开头，看向电视。
　　“这么不禁逗呢。”凌升笑了。
　　迟绪正想反驳，凌升的电话就响了。
　　“好的，我现在下楼取。”凌升说着就站起来，挂了电话。
　　“阮黎，我下去吧。”迟绪迅速把外套穿上，从凌升手里拿过钥匙，“我正想运动运动，我去吧。正好买点喝的。”
　　凌升想了一下，说道：“也行。”
　　此刻的祝冉正在楼下守着迟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