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莳七

71、第六十九章 三月里（5）

　　故事并不长，纳兰子兮说完，金色的阳光变得稠密起来，微凉的风摆动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红影遥遥，金光凝凝。
　　“所以，四年前我在岐县见到你时，你的内力尚未恢复？”
　　“嗯，内力恢复没有这么快。”
　　“你没有告诉母亲。”
　　“没有，事关女孩子的名节，我不想弄得太难看。你，可会怪我？”
　　苏颜妤微微摇头，“不会，你处理得很好，只是，这次你直接插手她的婚事，濮阳家主不会有意见吗？”
　　“就算有意见也得吞了，当年我已经放了她一马，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顽性不改，而且这次她竟然敢暗伤你，伤害我们的孩子，这只是开始而已。”
　　“你还打算再做些什么吗？”
　　纳兰子兮微微一笑，捂住苏颜妤的双耳，温和道，“你怀着身孕呢，那些腌臜事不听也罢。”
　　“你是打算动用临江仙的势力了？”
　　纳兰子兮微一怔愣，笑道，“还不许吗？”
　　苏颜妤笑了，“大哥大嫂过了三月便动身前往雪渡关，临江仙留在京城的主力定是有部分会跟随前往雪渡关，剩下的他们又要忙查皇上的事，又要分出精力调控朝野，若此时还要让他们处理这些小事，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纳兰子兮伸手揉了揉苏颜妤脸颊，坚定又执拗，“你的事，从来不是小事。”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两年皇上私下动作频频，对濮阳一族已是存了杀心，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火上浇油罢了。”
　　略略调整了坐姿，沉吟半晌，苏颜妤低声道，“濮阳一族……皇上是不是对上官将军也动了杀心？”
　　最后一抹橘光落回山涧，房中几盏烛火摇曳小簇火苗，点亮小小一片光明。
　　纳兰子兮沉默良久，缓缓点头，“是。”
　　“功高盖主又不知收敛，这几年上官将军太过招摇了些。”
　　“招摇？呵，娄家大小姐是二皇子的正妃，加之近些年二皇子在朝中的声势名望已经远远盖过了大皇子和四皇子，是朝中夺嫡希望最大的一位皇子，现在已经有不少朝臣明明暗暗地偏向二皇子。昨日临江仙来报，说原本支持四皇子的兵部尚书尚书动摇了立场，有意往二皇子处靠近。”
　　“兵部？如此说来，朝中六部倒是有一半支持二皇子了？”
　　“是，”纳兰子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二皇子这几年在朝廷得到的支持增长得很快呢。”
　　二皇子，司空钰，生母张淑妃。张淑妃是张家嫡二女，□□二年春选秀入宫，初为正六品小仪，侍寝后被封为欣嫔。□□四年夏因有孕进封为正四品婕妤，生下二皇子司空钰被封为欣昭媛，后晋封为欣妃，二皇子成年后晋升正一品淑妃。
　　皇帝有五子六女，大皇子司空堇是笑面虎，处事圆滑乖觉；二皇子是司空钰是直木头，说话总容易得罪人；四皇子司空皓是条毒蛇，心机之深不亚于司空堇；六皇子司空绍是内藏锋芒的少年郎；九皇子尚小，性子活泼好动，倒是深得皇帝喜欢。
　　也不知从何时起，直木头二皇子突然像变了个人，收敛了外放的棱角，变得精明圆滑起来。不仅让自己重新获得了皇帝的信任，还一点一点侵蚀了夺走了原本支持大皇子和四皇子几位重臣，慢慢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甚至已经让自己的风头盖过了其他三位皇子。
　　“难道……”纳兰子兮突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颜妤，似乎在寻求一种肯定。
　　“难道什么？”
　　“我，我有个可怕的想法。”
　　“什么想法？”
　　“二皇子的个性转变太快了，恍若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好似内在灵魂被替换。”纳兰子兮缓了缓有些激动的心情，“我小时候曾听母亲提起过，她是现世之人魂穿异世之人，因着年纪尚小，并未被人看出太多端倪，但若已经长成，性格基本定型了，此时若如母亲一般的异世之人魂穿……是不是就能解释二皇子的突变。”
　　纳兰子兮的想法太大胆，也太惊奇，苏颜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妤儿，你也是现世之人来到异世，你应该也知道的。”
　　苏颜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醒来时便是婴儿，并不知道，但母亲说的，应该不假。”当她还是苏念念的时候，她的死党闺蜜给她科普过很多种不同类型的穿越，有魂穿，有人穿，有人穿和魂穿同时存在的，有古穿今、有今穿古、有现世穿异世、有异世穿现世、有书穿……毫不意外的，他们的经历各不相同，结果各不相同，唯有一点是相同的，若是半路出家的穿越，主角们大多喜欢用“失忆”梗来瞒天过海。不过是事实，即使用了“失忆”梗也没法完全瞒天过海，毕竟两个世界，两种近乎迥然不同的习惯和气质，这是无法用一个“失忆”完全解释的。
　　于是，主角们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或奇葩、或惊艳、或平淡、或洪烈、或悲壮、或昏暗的人生历程，或悲或喜，或好或坏。
　　“念念，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不过，这不都只是作者自己写出来的故事吗？他们有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会知道？”
　　“念念！你这是一点都不相信？”
　　“为什么要相信？这不摆明了就是幻想吗？一点也不科学。”
　　……
　　“妤儿，你在想什么？”
　　“啊”，苏颜妤恍神，略一沉吟，道，“我想到了很久前，母亲与我说过的话，现在想来，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什么话？”
　　“母亲当时推理，猜测这世上除了我和她之外，还有两个异世之人。”
　　“还有两个？背后操纵罂粟花的是一个，还有另一个？”
　　“是，你可知十八年前，万空大师曾扶乩得一卦——有一女子，出于异世，将会动荡国运。”
　　“母亲曾与我说过，她也说过，她猜测那人不是你，所以最后一个人，是万空大师扶乩中的女子。”
　　“我不确定，”苏颜妤摇摇头，“当年是万空大师暗中寻了我的……上官夫人，告知可用狸猫换太子一招免去祸患，所以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她预言中人。”
　　“罢了罢了，”纳兰子兮见苏颜妤眉心皱得愈发紧了，赶紧结束话题，“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他用力抱了抱有些不安的怀里人，“你是我的妻，我总是要护你的。”
　　心口似被塞了软软甜甜的棉花糖，丝丝甘甜驱散踊跃着的不安。苏颜妤突然问，“子兮，你既一早知道为何……”
　　“为何还要娶你是吗？”
　　“是，不论这是真是假，只要有心人加以利用，对你，对纳兰家都会是极大的……”话未说完，就被纳兰子兮打断，“你的为人不是用一句真假难辨的扶乩就能判断的。”事实上，在决定娶苏颜妤之前，他已经深入调查过苏颜妤、苏家的一切过往，更何况一个能让苛刻至极的黎老先生开口赞扬的女子，母亲是第二个，她是第三个。
　　见苏颜妤又要说些什么，纳兰子兮起身扬声对外面人道，“晚膳端上来吧。”随即又对苏颜妤道，“我今天特意让人去聚味斋带了你喜欢的几样小菜，你一定会喜欢的。”
　　……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格外明媚温暖。纳兰府一行人早早洗漱完毕，坐车前往镇国公府。
　　纳兰将军府离纳兰老太爷的镇国公府相距两条主街，一行人前后坐了三辆驶向镇国公府。摇摇晃晃坐了快半个时辰的车，马车才稳稳停下。
　　镇国公府是先皇内里御赐给老镇国公的府邸，内里亭台楼阁，小池水榭无一不精致豪华。纳兰家祖祠地处偏僻，被一个百年大槐树掩在身后。春日走来，绿荫深深，清冷微凉。
　　纳兰子兮拢一拢苏颜妤身上的绯红色繁复绣折枝金钱绿萼梅彩晕厚锦广袖长衫，低声道，“祖祠地处偏僻，虽是春日，但你怀着身孕，别受了寒气。我让白芨带了披风，等下祭拜结束了，就让她为你披上。”
　　“好。”
　　祭拜的过程很快，不过两刻钟便结束了。礼毕，照例要在老宅和几房亲戚吃一顿团圆饭。
　　黄花梨戗金雕花大圆桌团团坐了纳兰家三房女眷们。纳兰濯的正妻徐娇徐氏笑着拉过苏颜妤的手，笑得和婉，“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事都得小心，切记保养得宜，什么事都没有肚里的孩子重要。”
　　苏颜妤垂眸笑着应是，余光掠过斜对面脸色微微泛白的曲氏，心中小小叹了口气。二房纳兰濯三子纳兰子攸的嫡长女纳兰月于半年前被一场风寒带走了本就羸弱不堪的生命，为此，曲氏整整哭了三天，晕了大半个月，若非要紧紧握住自己的管家大权不被某位宠妾夺走，她也不会这么快振作起来。
　　听见此话，曲氏眸光灼灼，似有若无地落在四房纳兰敬的正妻邹氏的四周，一字一句清晰道，“母亲这话不错，大嫂也要多留点心，免得被某些有心人钻了空子还无处诉苦。”
　　曲氏这话指代性太明显，邹氏脸色微微白，却犹自镇反问，“三侄媳妇儿这话莫不是指着我说的？”
　　曲氏冷笑一声，“四婶婶这话说的，我可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四婶婶，是四婶婶自己误会了罢了。”
　　邹氏对上曲氏近乎沁了毒的眼光，咬了咬牙侧头与自己的儿媳妇儿说话去了。
　　苏颜妤目睹了一场无形的刀光剑影，为了不被波及，赶紧垂眸低头喝茶。邹氏的表妹是纳兰子攸的宠妾，而曲氏的女儿纳兰月，据白果带来的八卦推测，隐隐约约和这位与纳兰子攸的宠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