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他又双叒转世了》余人青

3、凡间一世1

　　大龙缓缓坐起身子，手间变出一只小瓷瓶，放到我面前。透过屋内昏暗的烛光，我隐隐看见里头的小黑影，正是我的虫蛊。
　　我亦起身就要去抢，可一晃影，瓷瓶就消失了。
　　我气得鼻子歪了几分，蹦哒着站直身，俯视大龙，气势汹汹。
　　大龙吊着一双俊眼，斜斜地看了我气鼓鼓的小脸一眼，“重子蛊是禁品本该销毁。”
　　我就这么盯着他，背上的猫毛倒立，龇牙咧嘴。
　　也不知是我凶得太可爱，还是大龙脑回路清奇。他抵拳轻咳，我还是瞧见其嘴角的浅笑。
　　“但看在你救本君有功的份上，不予追究，”大龙稍一顿，我就知他后头没好话，“此物先与我保存，日后如何处置，便看小妖你的表现。”
　　虫蛊与我非常重要，但它是禁品也是事实。于是我梗着脖子，撇着嘴不满问道：“那你怎样愿意还我？”
　　然后，大龙又扬起他邪邪的笑，“这便要看我哪日心情大好。”
　　只这一话，我后头这一百年的蹉跎就此拉开了序幕……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定要将这厚颜无耻之徒与我那虫蛊一道粉碎。
　　一个月不过弹指一瞬，扶风山里又复了往日热闹。然，山西处都黑豹子精却发现满山的妖怪少了一只妖的身影。
　　大树洞的小青漓已经几日没见着了。
　　而被别人惦记着的我，此刻正蹲在柴木火堆旁，哼着小曲，烤着鲜鱼。
　　我虽没什么厨艺，但奈何天赋异禀，每日学着人间菜谱轮番做着新菜式，给养伤的大龙送去。
　　今日，我照例提着插着烤鱼的木棍进了药房，伸手抹了抹额间细汗，杵在桌前，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君上，尝尝我今日手艺。”我将手上与木棍一样焦黑的整鱼递到大龙面前。
　　然，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
　　大龙本该深皱的眉头，破天荒的展的平和，瞧着我的脸，笑着道：“今日，本君想亲自抓鱼。”
　　我没想到一直不愿露面的大龙竟提出这般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
　　到出了大门，走在山间妖路上，瞧着四面八方惊恐的眼神，才觉出一丝后悔来。
　　我与妖界大敌走在一处，会不会被妖当做叛徒，赶出扶风？
　　不若，那横着走的黑豹见着我，怎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带着大龙来之前听书的瀑布，大龙脚才踏入瀑前一里地界，众妖顿做鸟兽散。看着一地荒凉，我心里舒坦多了。
　　就是爱看大龙这样无人亲近的模样。
　　大龙却混不在意，寻了处高石撩袍坐下，身姿潇洒。又见他手中变出一根玉竿，没下饵，直直垂钓。
　　我悄悄撇撇嘴，对他的故作清雅甚是不屑。一个人闲坐无聊，我蹲在水潭边上，从小兜里掏出人间弄来的鱼食撒下，就见一尾尾花斑鲤探头游来，荡起圈圈涟漪。
　　我院子后头的小湖从不养这些鱼儿，因着瞧着它们个个膘肥体壮，我顿觉食指大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可我今日已造了一起杀孽，不宜再取它们性命，否则与修行不利。看着这些没开灵智的蠢鱼在我眼前，吃得正欢，我心生难受，伸手在湖面一通乱搅，鱼儿俶尔远逝，摆着肥尾巴游远了。
　　湖面荡出一圈圈细波，将倒映的景色打碎成片片鳞光，央着那湖边的姑娘也乱了娇容。
　　我撑着腿起身，见那玉竿没动静，走至其身后，好心地掏出一根蚯蚓，递到大龙面前。
　　“这做鱼饵，定能钓到鱼。”大龙不出意外地向后靠了靠，他惯是个爱干净的神仙。我伸手就往其胸口拍去，谁知大龙高壮的身子稍稍一偏躲开了，我的掌力没了阻力，拽着 我直直往碧潭里头跌。
　　眼瞧着我就下了大石，匆忙间我回手胡乱抓了一通，倒真让我拉住一道物件。
　　大龙本就不稳当的身子，被身侧的人小手一拉，人也跟着一道往前。
　　“噗通”一声，我的眼前满是水花。
　　我们猫妖最是厌恶这清水沾湿毛发之感，我亦从未这般锒铛落水，一个没稳住，呛得鼻中积水，难受地直往旁处蹿去，抱住来人的腰肢死命攀着。
　　做为一条会御水的白龙，若不是被成了落汤鸡的我抱着，定是滴水不沾身的。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抹下一手的炭黑。我嘴角牵起一抹轻笑，将手掌在大龙雪白的仙袍肩头擦了擦，留下我肉肉的猫爪印。
　　方才我照了照水面，才知面前这腰窄腿长的孤僻神仙破天荒的“招摇过市”，竟是为了让她“献个丑”。刚一掌偷袭不成，幸得我动作敏捷，记得回身扯住腰带这一手。
　　大龙余光瞄见一抹黑色，额间青筋突了突。
　　于是，我换只手撑着自己，左手再抹了把脸，“我给您涂对称了。”便给他不染纤尘的右肩亦盖上一只猫印。
　　瞧着两边如此和谐的印记，我心生慰藉，比他一身苍白顺眼多了。
　　然，当我晃晃荡荡被大龙叼着，在彩云间迎接太阳之时，顿觉泪湿满面。为何无人告诉我，这恶趣的大龙爱拽人脖子，让人迎着风无力飘荡？
　　我仰着脖子回头，瞧着身后英勇不凡的身姿，歉意满满，“君上，我错了行吗？”亦吃了满嘴的冷风。
　　为何我偏是一只被拎了脖子就动弹不得的猫妖？
　　大龙潇洒地一摆尾，没有半分理会我的意思。倒是绵白的浮云堆里，一抹鲜红亮了我的眼，老远都瞧出那人风骚的样子。
　　我清清嗓子，大喊，“臭狐狸，救我！”
　　风带着我的呼唤落进狐狸耳中，他眯眼瞧了瞧前头情，二话不说，挥袖打出一掌，义正言辞：“大胆小贼，快快放下本仙媳妇。”
　　暂不提他满嘴的胡话，就他冲着自己打出的那一掌，我顿时小心颤颤。
　　然，大龙竟是难得的听话，真就松了口，我眼瞧着那掌风劈空呼啸而来，接着就是心窝子一疼，还未来得及被打飞出去，身侧一白衣人又给了自己一掌，白骨碎裂之声入耳，疼向着四肢漫开。只觉着一口血气涌上心头，我喉间腥涩，胸口堵得紧，就要上不来气。
　　疼，如潮水，从四肢百骸漫开。
　　我想，大概这一次，是真的要不行了。
　　我临闭眼前，看着不知何时幻了人形的大龙深皱眉头，抬起的手掌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心头又是一顿咒骂，你1大1爷的，这臭龙趁我受伤还给了我一掌。我不就是推了他一次，至于将人置于死地吗？
　　呼呼的风声，夹杂着狐狸的低喃：“遭了，打错了。”
　　我暗自咬碎了满嘴银牙，就这眼神的花狐狸是怎的当上神仙的？天界当真这般缺人，一个个都是什么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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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日当空，繁树密枝将日光点点打碎，洒在蔓草地上，亦落在娇笑女子的眉梢，随着秋千荡漾，翻滚跳跃，甚是好看。
　　秋千架子后头站着一小丫鬟，咬着薄唇，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映着急色，瞧着面前笑得开怀的粉裙小姑娘，快要哭了。
　　“小姐别玩了，老爷喊你去寿生堂。”小丫鬟见小姐没歇下来的意思，哽咽着又喊了一句。
　　小姐若是去迟了，挨打的就是她了。
　　我在草地上掂掂脚，让自己荡得高些，凉风拂过脸畔，很是舒服。
　　“不去，定又是陪那些七婶八姑聊天逗闷，我才不去。”我翻了个白眼，淡淡道。
　　小丫鬟更急了，想拽又不敢拽住我秋千，只喏喏地劝道：“老爷说了，今日祁王携家眷拜访，现下估计正在与老太太说话，小姐不去恐失了礼数。”
　　我最烦就是这凡间礼数，只是想到今日我若不去见客，我那五大三粗的凡人老爹又该请家法了。
　　我摸摸肉墩墩的屁1股，上次打的疼还记在心头。于是一个猛跳，就从秋千上落了地。
　　小丫鬟慢跑来护着，我低头看着弯腰半环着护我的灵宝，心生一丝暖意，浅笑道：“走吧，你家小姐定不会叫你挨罚的。”
　　小丫头却是苦着脸，“小姐，您安分些，灵宝便安心了。”
　　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嫌弃了，我抬指揉了揉鼻尖，笑得一脸尴尬，乖乖地跟着小丫头往寿生堂去。
　　镇国公府比我那小院子大了几倍不止，光是一路的奇花瞧着，便迷乱了我的眼，使我晃了深思。
　　自那日跌下云头，我再一睁眼就成了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起初还有些惶恐不安，一想到做个凡人需渡红尘疾苦，我便换着法子要变回妖身，可耐不住每日吃喝嫖赌研磨意志，如今学做这米虫，还当真不愿挪窝了。
　　想自己如此不争气，我不由深叹了口气。但虫蛊还在那只可恶的大龙手上，我定是要回去的。
　　灵宝带着我进了西边的院子，门口候着的琉玟喜上眉梢，一遍撩着帘子迎我进门，嘴上亦是打趣道：“老太太刚还问了句小姐，说是要让人抬您过来呢。”
　　堂内嵌宝玉雕寿松飞鹤图朱漆长榻上靠坐着一位老妇人，听见屋外迈着小短腿颤巍巍地跨过高门槛的小人儿，鼻中轻哼了一声，“还知道过来？”嘴上说着责备，但眉梢还是松了几分，到底心里是高兴的。
　　老妇人怀中搂着一个白面瓷娃娃，听见门口动静亦抬眼看去，正瞧见门槛上卡着的小人儿。门槛比着那人的腿矮不了多少，旁伺候的琉玟小心地瞧着，却没有伸手帮忙。
　　我一边抬腿，一边扶着门框稳住身子，好不容易将一只腿迈进去了，另一只脚却卡着，上不上下不下，很是狼狈。灵宝红着脸，给我后腰往上抬了抬，我在里头接着用力，一个猛冲踉跄了几步，才进了屋子。
　　屋里头一干人要不神色淡然，要不转头望天，皆是平常样子，独独老太太怀中穿着湛蓝绸缎的小子，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寿生堂的门槛来一次我便生一次锯了的念头，我年幼时常被人抱着进屋，作为一个要强的小妖是不习惯如此娇弱示人，待我会走路时我便不许旁人抱我走路。现如今我花费了半身力气进得门，很是怀念那些轻松的日子，然看着一旁娴静站在一旁的琉玟，不觉老泪纵横。
　　我是该多吃饱了撑着，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害得自己劳心劳力。
　　白瓷娃娃讽刺的笑声将我扔在心底的那一丝丝丢人给勾了上来，我抬眼恶狠狠地想瞪上小娃娃一眼。可一抬眼，我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转身又要翻出门槛去。
　　才跟着进屋的灵宝不知缘由，忙出手拦住我，还一边问道：“小姐，才进屋你怎么就要走？”
　　身后看着我的那双小眼珠子，让我感觉如芒在背，我二话不说就要推开灵宝出去。
　　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着急地往前迈了一步，对我招招手，“漓丫头这是怎么了？怎的一进屋就要走，回来！”
　　座上的老太太都发话了，一旁伺候的婆子们都挤到门边，不敢出手拦我，只排排站好挡住我去路。我知自己出不去，可身后那人着实将我吓得不清，只想快些离远了去。
　　萃莲扶着老太太拄着拐来到我身后，老太太伸手将我拉回身子，我转头正好对上一双黢黑的眸子。眼前这张脸，大大的双眼，薄薄的嘴唇，不过八九岁年纪便很是可爱俊朗，就知其以后的风华。
　　而且，我还见过这小娃娃长成大人的模样，倾国倾城。瞧瞧他水嫩嫩的小嘴，红润单薄，彰显着主人的刻薄无人性，也难怪他能做出占人房屋，吃人珍味抢人珍宝之事。
　　对，这小娃娃就是那条臭龙变的。
　　“漓丫头，到底怎么了？”老太太瞧着面前小女娃粉嘟嘟的小脸鼓着，生气地看着手边的男娃，问话也不答。老太太转而对着男娃问：“阿陌可是气着漓丫头了？”
　　男娃很是委屈，瞪着程亮的大眼摇头。身后的祁王妃轻声一笑，打散了屋内些许莫名凝重的气氛，上前道：“老太太说笑了，阿陌今个儿头一次来这燕北，又如何认得孟小姐。”
　　老太太也知两娃娃是头一次见，可漓丫头小手攥得紧紧的，当真是生气了。
　　男娃也回过神来，上前伸手拉起我的小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漓姐姐许是梦魇着了，别怕，阿陌陪着姐姐。”
　　那条嚣张的大龙如今在我面前奶声奶气地卖萌，我不由浑身一个哆嗦，缩了缩手没从他手中抽出来，狐疑地问了句：“你不认识我？”
　　男娃笑得开心，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认识，你是漓姐姐。漓姐姐，我叫顾陌。”
　　我仔细地盯着男娃的黑眸，里头澄清如水，真真只留了干净二字。
　　男娃促狭一笑，在我手心偷偷勾了勾，“姐姐莫要生阿陌的气，好不好？”嘟嘴哀求的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所以说长得好是能占便宜的，男娃这一番可爱行径下来，惹得老太太哈哈大笑，满腹疑问也抛至脑后。男娃说要姐姐带着出去玩，老太太也二话不说，让我带着这小子回我院子。
　　我满腹郁闷出了屋门，回身吩咐跟着的一众仆人不许靠近。待我和他走出了旁人视线，我便一把甩开大龙的手，环着胳膊问道：“你来做什么？”
　　大龙瞪着大眼珠，眼底全是无辜，一字一句认真回道：“我爹带我来看看孟叔叔，还说孟叔叔家有个好看的姐姐可以陪我玩。”
　　我还是不相信，他周身的仙气一眼便能瞧出，定是可恶的大龙没错。但他这白傻的样子，怕也只有……
　　我狐疑地对大龙招招手，他倒是听话地凑过身来。小娃娃比如今的我小了三四岁的样子，只到我肩膀高。我抬手一把拎住他后领，奈何我力气太小，不能将人带起来，只让衣裳勒住他的脖子，憋得他难受些。
　　原来拽人领子感觉真不错！
　　他摆了身子晃了晃，没能脱开，两只眼珠子就开始噙着泪，委委屈屈地问道：“漓姐姐这是做什么？”
　　让高高在上的陌白上神哭鼻子，这可是万年来头等奇闻。于是，我可断定，大龙不知发生了何事，竟投了胎做了凡人。
　　瞧着小手张张就是够不着我的大龙，我甚是欣慰。如今他弱得与小鸡一般，我该怎样好好“照顾”他呢？
　　身后兀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我笑着松开手，好心地解释道：“姐姐这是在帮阿陌长高些，每日这般拽一拽，阿陌以后就会长成我爹那般高大的大人了。”
　　十岁小儿一脸的崇拜盯着面前的大姐姐，诚恳地道：“那姐姐多拎拎阿陌，阿陌也能长快些。”
　　我笑得更是温柔，“好，姐姐以后有机会就帮阿陌长高些。”
　　灵宝转过假山就瞧见这副温馨的场景，不由松了口气。方才她听见顾少爷哭了，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如今看来是自己听错了。
　　“小姐，祁王要回府了，王妃带人来寻顾少爷。”灵宝微屈膝行了一礼，代传话道。
　　我甚是可惜，对大龙叹道：“你这么快就回去了？姐姐不能好好带你玩。”
　　“阿漓以后去我们府上找阿陌玩就是，”祁王妃莲步从假山后头踏出，端庄娴美，“阿陌定是非常欢喜的。”
　　大龙看了看自己亲娘，又冲我认真点头，小手拽住我的小胖手，甜甜道：“漓姐姐定要常来看阿陌，阿陌最喜欢漓姐姐了。”
　　啧啧啧，瞧瞧这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的样子，我欢喜极了。这多有利与我以后将其带坏成一个纨绔子弟？
　　我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大龙滑嫩嫩的小脸，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