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回响》俞览

5、无声

　　周二一场面试后，人事部又发过来一封简历，求职者还是应届毕业生。

　　周景反馈给老板，老板一番思虑下，说看能不能安排对方明天面试。显然对昨天的面试不是很满意。

　　于是周四上午十点周景重复周二的工作步骤。面试会议室里，老板根据求职者的简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一细致询问。

　　结束前，老板看向沈澄和周景，说你们两个是否有问题要问。

　　“没有。”沈澄声音低低的，夹着些微磁性，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尤外显然。

　　周景摇摇头：“我也没有。”

　　一场简单的面试就此告一段落。

　　会议室里只剩她们三个人。

　　老板低头重新看了看简历，随后翻出前天的另一份简历，简洁地说：“两个人情况不相上下，你们俩来定。”

　　说着老板看看腕表:“我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议，你们定好后IM我。”

　　待会这间会议室还有其他部门的人要开会，周景和沈澄穿过另一个部门的过道回到各自位置。

　　时间临近十一点，微信“吃货群”里以Lisa为首，开始询问中午要去哪里吃。她们公司附近没有什么餐饮店，真要去外面觅食，选择无外乎不是附近的商场。不远不近，唯一的交通方式是驱车前去。

　　食堂的饭菜吃久了，大家难免厌烦。有人说去吃酸菜鱼，有人提议吃料理，也有人提出附近海湾城的港式茶点还不错。

　　几分钟的时间，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周景慢慢滑下来，刚好滑到底，还没发言，Lisa私聊的信息进来了。

　　Lisa：周景，叫上那位新来的同事。

　　Lisa：拜托！！！

　　周景：要叫他吗？

　　Lisa：当然了，上周大家忙，都没好好跟他认识，今天正好去外面吃饭，你把他叫上。

　　周景看这聊天趋势越来越不对，她皱皱眉，打了一行字过去。

　　周景：为什么是我叫？

　　Lisa：你有他微信，我没有……

　　周景无声笑了笑，回道：他离你只有一个位置。

　　Lisa：隔山如隔海啊，还是你叫。

　　沈澄的同桌是位男同事，名字叫贺山。不过对方体型较壮，Lisa体型娇小，以前两人前后站着，被其他同事调侃过，两个Lisa一座山。

　　周景摇头笑笑，正好手里有个沈澄发过来的案件，里面有个细节还需要他确认。周景干脆抱着电脑，走到他的位置。

　　“沈澄，”周景将电脑放在他桌上，手滑着鼠标，指着其中一个序列号，说：“这里需要上传一个附件，签署环节要用到。”

　　沈澄边看着周景的桌面，一边不急不忙地打开自己的系统，输入序列号，确认一番，给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发了一封邮件，这才说：“这个案子你先放着，对方没那么快回。”

　　“嗯，”本来事情问完，周景应该回到自己座位，她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沈澄察觉出这个意思后，他率先问：“是还有其他问题？”

　　说完他随即意识到，或许周景是要跟他讲两位面试者的事情。

　　他声音口吻维持在同事之间的礼貌，没有带任何一点情绪。

　　周景犹豫了半天，决定先以上午面试一事过渡：“两位应聘者你有什么想法？”

　　沈澄眼神平静，没有过多犹豫，进行可行性分析：“两人各方面条件不相上下，依照先来后到顺序录取，”他淡淡地笑了笑，“这是我的想法。”

　　资历不差上下，这是最为稳妥公平的方式。周景边听他讲，边点头应允：“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澄点点头。

　　话题进行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周景抱起电脑，右手手指在电背面轻轻敲了几下，她委婉问道：“你中午有没有时间？”

　　对方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问题，他挑挑眉，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说：“我看看安排。”

　　周景看他翻完会议行程，而后翻开便签，一一确认过后，这才转过头，说：“中午有时间。”

　　还好，如果说没有时间那真叫一个尴尬。周景暗地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询问道：“中午顺便一起吃饭？”

　　“吃饭？”沈澄问，他手放开鼠标，不自觉握紧。

　　周景注意到他这个小细节，心里想的是，难道不愿意？

　　“Lisa和其他几位同事中午要到附近的商城吃饭，他们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总算把问题带到，周景望了一眼Lisa的方向，对方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沈澄神色恢复如常，安静地盯着周景看了半天。

　　时间长得出奇。

　　周景被看得心里一阵发麻，他眼窝本就深邃，这一定神对视之下，目光直透到自己心里。她不敢与他继续对视，随即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群，淡定地说：“我把你拉进吃货群，你跟他们说。”

　　“你去不去？”不料他反问。

　　周景点开群成员“+”号，手指下滑，找到沈澄名字正要选中，倏地听见这句问话，她一怔。

　　有些奇怪。。

　　这是周景的第一层想法，她都过来问他了，肯定是要参加此次的午餐。

　　第二层想法是，他为什么要问自己。问题一蹦出，周景马上联系到他刚来不久，如果到时桌上都是陌生人，他难免束手束脚。

　　他以前就是沉默的性子，不善与人交际。

　　看来这么多年，性子依旧。

　　思及此，周景笑笑：“去，到时我负责开车。”

　　之前周景取回车后，尹瑶以游玩临城为由，霸占了一个礼拜。一周疯玩得够了，这两周尹瑶老老实实在家宅着。周景终于不用搭班车，恢复平时开车上下班的模式。

　　*
　　中午下班，此次一起外出觅食有七个人，七个人里开车上下班的只有贺山和周景，于是队伍分成两拨。

　　周景、Lisa、沈澄为一拨，另一拨则以贺山为首。

　　周景开车秉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理念，专注路况。

　　为了不让沈澄落单，造成尴尬，Lisa没有选择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和沈澄坐后车座，两人一左一右。

　　海湾城虽然不远，必经之路有所小学，他们今天赶不巧，中午正碰上学校下课。过道水泄不通，前方停了好多辆车。

　　Lisa说：“忘了这边有所小学，应该早点出来的。”

　　周景看看窗外，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有条有序地过马路，家长们认出自家小孩接走。明明是很常见的一幕，此时远远看着，却感触颇深。

　　“早点出来？小心被抓到。”周景拿了两瓶矿泉水，转头递给后座的两人，同时旁若无人般地跟Lisa开了个玩笑。

　　Lisa接过，“谢谢，”又说，“当然是开玩笑了，一群人翘班，这么瞩目的事情，谁做谁傻。”

　　说完她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向身旁的沈澄。

　　周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沈澄接过水，水瓶口刚扭开，正要习惯性地递给周景，还没递出去，两双眼睛突然盯住自己。

　　心中掠过一阵诧异，面上仍是不为所动，他神态自若：“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拧开瓶口的矿泉水瓶递给周景。

　　Lisa没什么心眼地说道：“你初来乍到，我们俩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好像不太好……”

　　说着说着她注意到沈澄递水的动作，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去，她脸庞微侧，疑惑地看向周景。

　　随着Lisa的沉默，车里落地无声，幽幽吹过来的冷气无秩序地流动。

　　形势扭转，这下换成周景被两双眼睛盯着。

　　尤其Lisa眼里充满了好奇，不时眯眼，眼神似有威胁。

　　反观沈澄淡定许多，明明是始作俑者，他恍若局外人。

　　周景目光稍下移动，随后落在半空中的矿泉水瓶，她自然没接，反而不留痕迹地拿过一旁新的矿泉水瓶。

　　以前喝水的时候，总是沈澄拧瓶口，周景主要负责喝。她压下心里的思绪，一边喝一边留意沈澄的反应。

　　当事人此时大梦初醒，他收回手，面上没有丝毫慌张，眉头都没挑一下，极其淡定地喝着矿泉水。

　　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的一时失态做解释。

　　这之后，一车安静，Lisa也没再发话。

　　到了海湾城停车库，正好和贺山等人相遇，Lisa打开窗户朝他们摇手，说让贺山带着沈澄先上去点菜，她们停好车再上去。

　　周景和沈澄隔空对了几秒视线，而后各自若无其事地错开。

　　贺山是个随和的性子，跟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对方又是自己的同桌，自然当仁不让。

　　沈澄先一步上楼，周景停好车，锁好车门，走到Lisa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Lisa双手抱胸，而后摸摸下巴，斩钉截铁地问：“你和沈澄认识。”

　　周景愣了一下，她将车钥匙放回钱包收好，抬头笑道：“怎么说？”

　　不否认不承认，而是将问题重新抛回Lisa这里。

　　“怎么说，”Lisa眯了眯眼，“刚刚为什么他只拧水瓶给你？动作也太熟练了。”

　　周景心中一动，不过眼下她要解决的是Lisa的怀疑，她隐去心里的丝许怪异感，不以为然道：“这是绅士行为，兴许他本来是要将水瓶递给你，没想到你先喝上了。”

　　越说越有理，周景都快说服自己了：“是这样子，他总不能再给你一瓶水。”说着她按着Lisa的肩膀，走向电梯。

　　走进电梯，周景按下“3”这一数字，Lisa似乎才醒悟过来。她听见Lisa问：“我刚才是不是太有男友力了？或许应该示弱一下？”

　　周景笑而不语，过了会巧妙地转移开话题，说起了午餐的菜单。Lisa喜欢港式茶点，转而兴致昂昂地点菜。

　　Lisa担忧：“贺山他们应该不会忘记我要点的菜吧。”

　　周景回：“没关系，没点我们待会加上。”

　　她一边回着，时刻注意Lisa的反应，对方已经放下适才的疑惑，一心扎在午餐问题上。周景心里一阵宽慰和舒坦，这事算是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