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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冬日的恋情 ...

  •   第4章 冬日的恋情
      那是一个北风呼啸的傍晚,我闯进候车室,抬眼一望,满屋都是身着兵团黄棉袄的战士,拥挤得水泄不通在那里排队买票。本来这是个偏僻的小站,冷落萧条,自打兵团成立,小站添了繁忙,尽管候车室扩展了,布置一新,但仍容纳不下来来往往的兵团战士。我挤过人流来到售票厅,面对蟒蛇般盘旋的长队,我挤挤这里,这里的人朝我瞪眼,挤挤那里,那里的人朝我瞪眼。几分钟,后面的队伍又接上好几圈。“吱”地一声,正对我的一扇门被人推开,袭人的寒风扑面而来。站在这个位置,出出进进的人流都从这里经过,每次都带走我不少热量,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把大衣领子扯上去,再掖掖衣襟,再双手伸进袖管里,肩膀上耸,脖子下缩,活像乌龟,嗡嗡地脑袋在发晕,这下才记起旅途劳累晚饭还没吃。“哎哟。”一声尖脆的声音灌进我的耳朵,耳鼓像是被谁敲了一下。我极不耐烦的瞥去一眼,只见一大团棉乎乎的东西压着我的脚,一股暖烘烘的热气直往我脚面上钻。那东西动了一下,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就在我面前滴溜转,我伸手扶她,她起身,抬头:一顶大棉帽罩住她,头发、下巴、耳朵、鼻子、嘴巴全都掩进她的棉帽和雪白的口罩里。只有长长的睫毛在那里扇动,然后用两只杏仁眼看着我。我被她的目光烤得羞怯怯的,好一会,脸上的绯红才消褪。她走了,挤过像高粱秆子一样密集的人群,向队列的前方曲折穿行。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咋的,一种难以舍离的情绪蹿上心头,像是丢失了什么?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我突然觉得她的面容有点熟,在那见过?我努力地在记忆的河流中寻找,用她刚才留给我的睫毛和两只杏仁眼的印象在寻找。也许是她!肖虹。记得全市数学竞赛,我们一同走向领奖台。她是三中的,我是五中的,那张照片要是在身边多好。记得班主任把发奖照片给我的时候,同学们围上来,指着照片上妩媚的姑娘调侃我。“哎,帮我捎张票!”我正冥冥所思,突然一个尖脆的声音又响在我眼前。她大概转了一圈找不到熟人又折回来找我帮忙。“我可不姓哎!”说着偷偷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她用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和我说话。这次,她摘下雪白的口罩,脸庞全部暴露在灯光下,果然是她。
      “给你钱。”
      “买了再说。”我说。
      卖票的窗口打开了,人群骚动,几个青年沿着墙根向里挤,后边人看乱了阵,倒退几步“一、二、三”喊着,肩膀就撞到前边人的后背。刚才挤进去买票的青年出不来,票到被挤掉了,抡起拳头胡打一阵,嘴里不停的骂,无人维持秩序。几分钟后售票员挂出一块“票已售完!”的小黑板。一群人在那里破口大骂,烟头朝售票窗口乱扔,顺手摘下小黑板往墙棱上一喀,折成两半,一面朝里,一面朝外,插进窗子的铁栅栏中,骂骂咧咧的走了。

      第二天清晨,雪花还在悠悠的飘洒,落地无声,公路上两条车辙,从车轱轳底下一直伸向遥远的天际。汽车不能快跑,轰鸣声和着车箱里杂乱的噪声不绝于耳。
      “你在几连?”
      “九连!”
      “你呢?”
      “十二连。”
      “太好了,咱们同在一个营。”我有点失态。
      九连,十二连,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是营部,营部放电影,或许我们擦肩而过,但却不曾相认。
      “十二连条件好,东临鱼塘,西靠果园,是老连队,生活一定比我们好。我们苦死了,一个月吃不上一块肉。”她说。
      “好不了多少,鱼塘和果园连队没有自主权。不过,嘿嘿。”我忍俊不禁:
      “迫不得已的时候。”
      我想起有一次和郭建军、朱建平去偷鱼。小朱子拆下蚊帐当鱼网,我到马厩偷了几个马脖子上的铃铛系在蚊帐上当坠子,郭建军用力一甩,“咚”地一声,像有块石头滚到水里。原来小朱子正在桥边整理鱼网,郭建军看水面上翻起一串鱼花,一挥手把小朱子连人带网一起甩下水去。小朱子刚从水面漏出头来就骂:“我日你祖宗郭建军!”郭建军忙伸手去拉小朱子,小朱子一跃而起把郭建军也拖下水。我在岸上捧腹大笑,他们爬上岸来,把鱼网扣在我头上。那边看守鱼塘的战士打着手电跑过来,我们飞也似的逃得无影无踪。回到宿舍点起煤油炉,鱼鳞没刮鱼鳃没剔,破开肚子涮涮水迫不及待就放锅里煮。我拿起一个油瓶,底朝天一翻,咕嘟咕嘟倒进去一大些。郭建军打一下我的手,“得了得了,光喝油阿!”鱼汤还在翻滚我们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呸,我日你祖宗梁凯子,你倒的啥?”“花生油!”我说。郭建军拿起瓶子闻了闻,“当”的一声摔在地下。“你他妈没长眼?”他胳膊一抡,我一个后仰磕倒床底的尿盆,臭烘烘的尿液撒了我一身。那边,小朱子和郭建军各抱一只脚在屋里打转。我仰倒时踢翻了锅,滚烫的鱼汤浇在他俩的脚面。
      肖虹听完我讲的故事,双手捂脸咯咯直乐。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她:“还记得那次数学竞赛吗?”
      “那次?”她蹙慼眉头。
      她获的奖一定很多,要不然这么重大的竞赛怎么会记不起来?
      “要不是WHDGM,你准能当数学家。”
      肖虹不以为然地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乐,苦吃的少了是不是?”
      谈笑间,冬天的寒冷留在车后。我把被挤得死紧的胳膊抽出来,向上伸了个懒腰,落下来,竟搭在肖虹的肩膀上,我慌忙收回胳膊,肖虹温暖的鼻尖擦过我的脸颊。
      汽车驰上黄河大堤,黄河融进远处铅灰色的天幕,没有咆哮,没有船工的号子,几个小孩在河边玩冰。
      向前行进约半个小时,汽车下了大坝,再向北直行十里就到六团团部。团部驻扎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别看小镇不起眼,五八年前它是闻名周边的县城,后来因交通多有不变,县委机关迁到了河的对岸。兵团成立,卡车、吉普车、轿车,漫步街上的军人,往来的兵团战士,给小镇添了不少热闹。从小镇到各营连住地,无公共交通,但可乘坐拖拉机、马车或师团下连队办事的汽车。团部在小镇设有招待所,找不到便车可以住下,不收费。
      车刚停,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散落下来。路被封了,我和肖虹只得在团部招待所住下。
      “溜冰去吧!”肖虹推开门,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懒猪,快起来!”
      她溜冰的姿态优美,技法娴熟,一会儿展开双臂单脚滑行,卧身平腿,像一只春燕,一会儿又抱紧双臂,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旋转,脚下冰池旋出一个碗口大的白坑。刚开始我很胆怯,没滑多远就摔倒,她绕着我转圈,笑我笨,伸过手来抓着我,只见她往下一蹲,绷直右腿,身体往上一蹿,我就像个运动员跟随她在冰上起舞。原来滑冰跟骑自行车差不多,越快越不容易倒。掌握了诀窍,胆子大了起来,只要顺着她手上的力量就能很好的配合。冰面上的战士,看我们就像看国际花样滑冰表演,生出许多的羡慕。肖虹更是勇敢,搂过我的腰,一个大转弯绕过前面几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她的脸贴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笑。
      溜冰很费力,累了半天,身上出了许多汗,回到招待所,扯过被子蒙上脸。睡觉!

      “粱凯接住!”
      肖虹抛过来一个蛋糕,我接住,张口,整个儿塞进嘴里。蛋糕很甜。马车像屎克螂,在雪后的大地上慢悠悠地走。
      回连队一个星期了,我的兴致一直高涨。郭建军走过来,我递给他一支香烟,划着火柴。
      “我恋爱了!”
      “呸”,郭建军喷出含在嘴上的香烟,惊呆的样子:“哥们,你刚才说啥?”
      “我恋爱了!”
      “你再说一句。”他瞪我一眼,食指点着我额头。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
      小朱子蹲在那里擦皮鞋,一下子站起来,刷子扔一边,伸长脖子凑到跟前:“谁家的姑娘没长眼,看上你。”
      “快说她是谁?”
      “肖虹!”我得意忘形。
      郭建军臌着脸,双眼瞪得溜圆。“啪”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在学校的时候......”小朱子只说了半句。
      “怪我吗?他不早说,谁知道。”
      “甭管,他小子烟袋锅子一头热。”小朱子见我一副吊丧的脸,忙过来安慰。

      “哥们,好心待她,不然吃我的拳头。”郭建军有几天不理我了,这天早上突然间攥着牛蹄子般的拳头在我眼前直晃,吓得我倒退好几步。“哎哟”。我试着脚底下有个东西硌了一下,原来踩着小朱子的脚。小朱子顺手抓起一只鞋朝我屁股打来,算是了结我们兄弟之间的尴尬。
      “小朱子。等天黑咱们到马厩抓兜麻雀庆贺庆贺。”郭建军又转脸朝向我:“准备好油盐酱醋,别像上次。你他妈听见没有!”
      “听,听到了听到了!”我赶紧回答。
      他们出去了,我迟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午肖虹要来找我,我给小朱子说过。
      “ 世上溜溜的女子,任你溜溜的爱哟。”我高兴地一跃而起,伸手去勾头上的灯泡。灯口被小朱子练□□打下一个缺口,两根裸露在外的电线电了我一下。
      我们三营雀多为患,马车从高粱地边走,一甩鞭准能抽下几个麻雀。夜间就更不用说,麻雀在马厩的房梁上蹲窝,一排排,一溜溜,手电筒的强光照过去麻雀睁不开眼,伸手一抓至少就有两个三个攥在手里,然后母指和食指在麻雀的脑袋上一挤,麻雀半死,放进兜里。
      “来来来,趁热快吃!”
      这回的麻雀比上次的鱼肉好吃多了,是肖虹的手艺。
      三两白酒下肚:“咱三都是老同学,上学那会我在一班,你在二班,小朱子在七班。”郭建军酒醉七分,筷子在那里转圈。“都是老同学了是吧?我有个请求,你让不让我?”郭建军指着肖虹。
      “啥请求?说吧!”肖虹说。
      “那你呢,让不让我说?”郭建军指着我。
      我心一慌,酒杯落地。小朱子捡起来,斟满,递给我,并示意我答应郭建军。
      “好,那就不客气了。肖,你喂我吃个麻雀如何?”
      肖虹夹起一只麻雀刚送到他嘴边。郭建军就抓住肖虹的手亲了一下。肖虹的脸绯红,见况,我正欲谋对策,突然,又见郭建军推出肖虹的手:“小朱子,你亲不亲?不亲咱走。”
      肖虹起身送客。郭建军摇摇晃晃走出门,突然转过身,“咔嚓”一声,把我和肖虹反锁在屋里:“哥们,开荤吧!”
      门被反锁,肖虹出不去,同屋的几个战友也不进来。醉意朦胧的我全身发软,模模糊糊只看到一个人影躺在我身边。
      太阳从门缝钻进来,他们开锁进来,郭建军捏我的鼻子,小朱子重重地在我的脑门上来了一下,像拍打枣红的马屁股。
      “别吵醒他,他吐了一晚上刚睡着。”肖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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