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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科大 ...

  •   初秋的校园有种熟悉的氛围,此时大学生已经经-历过惨无人道的军训,开课两周了。

      容市科大的军训号称全国大学生的梦魇,请来的教官能让新兵蛋子三天之内哭爹喊娘,何况身娇体弱的他们。晒出的满校园黑猴子还是黑黢黢的,研究生和教职工所占比例寥寥,难得见一个白净的生面孔,引得来往学生纷纷侧目。

      科大的正大门,也即南校门,百年香樟绿化带将水泥路一分为二。

      纪哆念书的时候,科大还是科院。他听着歌,在绿荫下快步走着,离和师哥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在心里算了笔账,名下的流动资金够他研究生期间的各种花销,包括爸爸的护工费,没闲钱买车。

      不过他很快就习惯了公共交通工具,这点不出所料,再偏僻的地方他都开11号丈量过,再大的痛苦他都经历过。

      只是有点不习惯长时间的摇晃,以及不太好意思挤上去。

      “纪哆!你是纪哆!”冷不丁有人在身后喊。

      这款耳机的收音和防燥都是上品,纪哆根本听不见,轻快的脚步甚至踩上音乐的节奏。

      张超然骂了一句娘,狐狸眼一眯,“还神气什么啊,老子不跟这种人计较。”他停下来一想,不对啊,凭什么不计较。旋即转身,快步追上去,双臂大张,生怕纪哆跑了似的拦着他。

      见纪哆一脸茫然地停下来,张超然得意地笑笑,“纪哆啊,你这是贵人多忘事,连副班长我都忘了!不过也难怪,你本来就不待见我!没想到咱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吧,你不会是被国外大学赶回来继续补学分的吧!”

      “你说什么?我听歌呢,没听见。”纪哆摘下两只耳机,实在受不了油腻的笑容,不过表现出来就太失礼了,只能忍着。

      张超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见鬼的听歌没听见,这个纪哆就是心虚!

      不过这个纪哆确实长得好,脖颈修长,连脸上的绒毛都比女人细腻。这样的男人又有钱,难怪那么多女同学青睐,甚至能连男人也能勾搭。要不是这个纪哆,他们能同陈姜生关系那么差吗。

      陈姜生毕业后干脆换了手机号,所有的聊天软件都更换新账号,他们根本联系不上,连道歉都无门。像陈姜生这样的家庭,指缝间随随便便露点什么都是他们一辈子赚不到的,看看那个泥腿子贺远寒就知道了,短短两年连小轿车都买上了。

      “行!我就当你没听见!”张超然尖嘴薄舌,大大方方地让路,摆摆手,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走吧走吧。”

      纪哆瞪着杏眼,莫名其妙地打量这人两眼,见他好像憋了一肚子话,恰好师哥发消息,说他来早了,没关系,他慢慢等,叫纪哆别着急,路上当心。

      “我到校门口了,有点不认路,马上到。”纪哆一面回一面走,也就忘了被人拦路那茬。

      “那要不要师哥去接你啊。”

      纪哆知道他又被打趣了,回他个白眼表情包,并说“我一定不会迷路的!”

      科大和记忆中的模样其实没有多少变化,食堂和图书馆都翻新了,纪哆路过新食堂时,不由自主地想卖卤牛肉面的那一家还在不在。

      想着他就真走错了路,“师哥,我错了,我迷路了。”

      “师哥都叫上了,定位发来,等着我去接你!”

      纪哆之前打包票说没问题,那么大的人了,顿时心虚不已:“别!我找同学打听一下!”

      放走了纪哆,张超然原地琢磨,越想越不对劲,你说纪哆没事背书包来学校做什么,不会是来上学的吧。

      张超然大三就专心考研,连工作都没找,大家都说本学校好考,过国家线就一定能上,毕竟是自己学校的人。但张超然笔试过了线,面试分却排倒数,他怀疑这是研究生导师们听到了什么谣言,故意不给他高分。

      他是跟几个同学开过玩笑,可那是开玩笑,什么校园霸凌,也太能瞎扯了,学校不也没给他记过吗!如果是真的,学校为什么不给他记过!

      张超然只能接受学校提供的辅导员工作,同时认真复习备考。他对科大这一界所有入学的研究生都红眼,如果纪哆在这一届入学名单上,他不会没印象。听说天文学院转来一名研究生,不会是他吧!

      也有这种可能,导师肯定是被蒙蔽了双眼。

      人一看见漂亮的都容易犯糊涂,无论漂亮的对象是男是女,纪哆当然是瞒着不报了,如果导师知道纪哆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要他吗!

      科研一号楼历史悠久,砖墙氧化成了黑黄色,爬山虎几乎将整栋楼包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春夏秋三个季度都十分凉爽,然而却遭遇不可避免的墙皮脱落和潮湿问题。几年前新科研楼落成,全校学院大乱战,天文学院倒数第一,直接继续在这座破破烂烂的一号楼里蹲守。

      科大校园太大了,纪哆甚至横穿了体育场,跑到一身汗。研一的上课,其他研究生泡实验室,科研楼静悄悄的,只有走廊尽头的钟表一圈圈不知疲倦地转动。他敲响了顾教授的办公室大门。

      “请进。”

      纪哆吐了吐舌头,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漆黑的头发将脸色衬得煞白,他是个尊师重道的好青年,连忙说:“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那被他成为“老师”的青年原本笑眯眯的,闻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脸,那种高级知识分子和科学家的威严哪怕在宽阔的阶梯教室里也盛气凌人,足以压榨最后一排学生。

      老师人五人六地板着脸,端坐在书桌后,气势汹汹:“纪哆同学,你就这么叫老师的。”

      纪哆关上门,愁眉苦脸:“师哥,这不是在学校吗。”

      顾凌顾博士,天文学院院长,从堆满百花花资料的办公桌后走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笑开了花,“快过来让师哥看看,三年没见了。”

      纪哆抱住他,抽了抽鼻子:“师哥,谢谢你。”

      “别,师哥一开始脾气也不好,冲你发了好大的火。”顾凌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红着眼眶,揉了揉纪哆的后脑勺,觉得好像在哄小孩。

      顾凌是纪哆的爸爸开始带研究生后,带的第一批学生,顾凌又是第一个报名,那时候金庸武侠红遍大江南北,纪爸爸戏称顾凌为大弟子,让自己儿子喊大师哥。

      纪哆小时候放学家里没人,就自己背着小书包颠颠地被司机送到大学找爸爸,他还特能耐非常听话地认为没大人陪就不能乱走,总是在门卫处打电话,基本上都是顾凌出来拉着他的小手进科研楼。

      今年上半年顾凌去德国做了为期四个月的交流访问,回国后继续照例每月一探老师,结果发现老师在床上躺成了人干,隔着太平洋把纪哆一顿好骂。

      可纪哆收到的他爸爸的照片明明都是面色红润,身量孔武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能睁开眼气韵十足地喊“儿砸”!

      顾凌把纪哆收到的所有照片,找学校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查了查,才发现所有照片其实都是同一天拍摄的。如果不是这个意外,纪哆是会在国外硕博连读,追随父亲未尽的梦想,他放弃大好的机会提出交换申请,这几天才办好手续。

      “科大和国外的教学资源差太多,天文学院在国内勉强能看,国际就不入流了,你这是拿前程拼啊。我要是没告诉你,说不定过两年还能看见你的名字出现在天文期刊上。”顾凌叹了口气,重逢的喜悦和不显老的面容,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仿佛正直而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支持你的决定。你的书和校园卡,都叫学生领回来了。”

      顾凌是个以书籍数量肤浅地衡量学问高低的人物,谁叫老天爷眷恋这位天文学院的一枝独秀,旁人嫉妒也于事无补,发际线就是那么靠前。

      满头乌黑秀发、茂盛如勤快老太太打理的菜圃的顾教授,办公室里私人藏书非常多,汗牛充栋,各种天文物理杂志只能堆在地上,精美的一比一复刻天体模型更是摆了一书架。

      纪哆把书本放进书包,立即鼓鼓囊囊。

      顾凌又说,“课程那边我跟老师打声招呼,让他们不扣你平时分,不过你最好还是请个专业护工。”

      “放心吧,我闹了一场,我妈那么要面的人肯定会上心,可每天不去陪他我不放心。”纪哆把笨重的书包往肩膀上一搭,背对他伫立良久。可他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又仿佛只是时间凝滞了。

      顾凌从他的背影解读出难言的压抑,这小子从小学起就跟着大人到偏僻的观星站,背器材扛装备,忽略身高年龄,妥妥就是一名合格研究员,“钱不够我——”

      纪哆立即转头,愉快道:“信用卡断了,但我也不傻,我都满十八了,存款压岁钱还多的是,再说我跟以前的导师还有联系,帮他写论文也给我开工资。”

      顾虑唠叨半天愣是没帮上一点忙,课本还不是他亲自拿的,他十分怀念那个被他拉小手的小可爱。他的年龄远没有达到做纪哆爸爸的级别,可总有一种老父亲的沧桑无奈感,估计小手真的拉太多了。

      “我去上课了,师哥,你有空多来看看爸爸,虽然医生说他醒过来的几率太低,不过我能感觉到他有反应。”

      步入课堂的纪哆才发现他只有书本和书包,问前座的同学借了只笔撑到放学,还忘记换给人家。他带着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好意,飞速跑去地铁站,去红房子看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新护工还没来,纪哆只能暂且当护工,从护士长那里活学活用,给爸爸按摩。

      陪伴在爸爸身边的时光是无比幸福的,远超过看见几百光年外的一等星,他希望这段唯美的时间是永恒的,趴在病床边,他陷入了如婴儿般安稳舒适的睡梦中。

      纪哆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看见人名时,他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家里还有一位。他不是一个人了。

      出差回来后通常一周的时间里,陈姜生都会异常忙碌,废寝忘食是常态。连以吃苦耐劳完胜同龄人的贺远寒都敢说他是机器人,开玩笑要送他两桶无添加润滑油。

      今天陈姜生的例外了,因为纪哆答应他。他盯着阳台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高层刮起大风,呼呼的像命运之神冰冷的手,浓郁的卤肉香从厨房飘出来。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忍到不能再忍,终于打了电话,“你在哪?不是说放学就回来吗。”

      纪哆的声音带着点惊喜:“啊,我在病房陪爸爸,忘了!”

      陈姜生孤零零地害冷,他站得太久了,试图活动僵硬的脖颈,发出咯吱一声。

      “什么声音?”

      纪哆的声色里包含极度热烈的感情色彩,喜怒哀乐都非常明显。有时候单从一个简单的、不带余音的尾音,都能判断出来他的意思。

      “没什么,我去接你吧。”

      纪哆迟疑道:“不必了吧,我自己可以回来。”

      “我去接你。”

      纪哆从这轻描淡写的口吻中品味出听不进劝诫的倔强,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安抚这小子柔软可欺的心:“那好吧。”

      嘟嘟嘟——

      陈姜生听着忙音,明白纪哆根本不会在乎他。移动脚步太难了,仿佛原地生根。他明知道那人冷心冷肺,还是心头牵挂,妄图他们的生活回到不可能回的三年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6 11:12:16~2020-03-07 11: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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