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旭微寒》三三得空

68、橘子糖

　　温旭从卫生间里出来，紧紧裹着浴袍，像是带了一层寒气，掀起被子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无论是身处火炉还是冰窖，都够人受的，而在一个小时内的时间里温旭仿佛从火炉走进了冰窖。
　　寒枫看了眼温旭，再次把空调调到最高制热模式问：“你，饭吃了没？”
　　经寒枫这么一提，温旭想起来，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还点了外卖，没等来外卖就赶着出来了，他嘴巴翕动：“吃了。”
　　极热极寒交错，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寒枫无法直视温旭的嘴唇了，指指温旭床头一杯还冒着热气儿的感冒冲剂，“那把床头的冲剂趁热给吃了。”
　　温旭“嗯”了一声，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仰头顶在身后的墙上，懒懒散散的像是在沉思什么，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动。
　　寒枫盯了眼温旭颤动的睫毛，知道人还没睡提醒：“别等药凉了~”
　　“嗯。”温旭低下头，端起冲剂，盯着那杯冲剂又开始发愣，白色水雾从红褐色的冲剂上冒出来，像是在演绎一个个连环画，各种形状带着各种动作。
　　“怕苦？”寒枫看看呆愣的温旭琢磨半天，按了一下手里一直捏索着的橘子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小声嘀咕：“都多大人了还怕苦~”
　　温旭愣过神儿来，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抬起杯子，一口气灌完了杯子里的药剂，顺带咂摸了几下，看向寒枫：“你之前认识肖陌？”
　　“啊!”寒枫本想把糖果递给温旭，刚伸出手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点点头，把糖果扔给了温旭，表情有点不自然：“这......橘子糖，专治各种苦。”
　　温旭看了眼落在被子上的糖果先是一愣，随后毫不客气地剥掉糖果纸扔进了嘴里。
　　寒枫满意地看着温旭把糖果放进了嘴里，想问一句‘好吃吧？’，转念又吞了回去，想起刚刚的话题才张口说：“可以的话真不想认识他，初中高中跟我们一个学校的，一直跟林姿同班来的。”顿顿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林姿就是高我们一级的学姐，现在也在B理工大......”
　　“嗯，认识，就是你一直在追的那位才貌双冠的学姐。”温旭打断，看不出什么情绪，低头抚平手中被寒枫捏的有些皱巴巴的糖纸，灰粉相间，浅浅的渐变色，灯光下还有些反光。
　　寒枫一愣，“你认识她？”他听林姿说过在那什么校友会上见过温旭，却是不知道温旭竟认识林姿，还知道他正在追林姿。
　　寒枫感觉有些怪怪的，说不清什么感觉，就五味杂陈中带了点心虚。
　　“嗯，有没有‘才’不知道，人确实是挺美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些迷人。”温旭点头，却没觉得这样当着人面夸人女朋友长得好看还迷人有什么不妥。
　　“呵呵，好看吗？”寒枫渐渐皱起了眉头，口气酸酸的，不经大脑地又加了一句：“有你......好看？”
　　寒枫内心默默骂了句卧槽，这句话问出口感觉更是怪了。
　　听着温旭夸林姿，像是打翻了醋瓶，酸酸的，但一时竟不知道是吃了谁的醋。
　　“我啊，长得是好看。”温旭捏糖纸的手一顿，抬眸，“但她跟我有什么可比性？”
　　“这么自信的？！”寒枫只接了温旭的上半句，自己也没搞明白两者有什么可比性。
　　“这不是什么自信，这是客观事实。”温旭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脸严肃，真的像是在陈述什么客观事实。
　　寒枫被温旭的表情逗乐，绷住表情，轻声喃喃：“原来高冷的旭哥不要脸起来也是如此的高冷。”
　　温旭捏了几下糖纸瞥一眼寒枫：“怎么？不服？还是是觉得我不好看？”
　　寒枫平铺直叙：“服，好看！你最好看！”
　　话音一落，虚空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渐渐绷紧，两人都有些尴尬，温旭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问，寒枫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答。
　　其实这些话平时跟奔放或者大东也有说过，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可别扭的，但就两人这么一说，总觉得这些玩笑有些‘认真’的别扭。
　　寒枫刮刮鼻梁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不是想了解肖陌吗？是想削他？！”
　　温旭抬眼看看他，低头一心折他的糖纸，“削肯定要削，就看用什么方式了。”
　　“哈哈，记得带上我，早就想削他了。”寒枫笑了起来，想起过往又收敛了笑容，开口：“关于肖陌这人，他是个伪君子是肯定的了，认识他是因为他之前有个妹妹名字叫肖然，是跟林姿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好朋友。”
　　“之前有个妹妹？”温旭抓住了关键字，抬头问。
　　“嗯，是之前。”寒枫脸色严肃了起来，“肖然跟肖陌是一对龙凤胎，和肖陌伪君子的性格截然相反，肖然是个性格有些外向张扬的女生，包括穿衣打扮很独特，不像是那种所谓的书香门第出来的温婉内向女生。”
　　温旭嗤笑：“啧，书香门第？很重要？”他想象不出为什么在今天还要用这样一个词去褒扬或者去否定一个女生。
　　“对你对我可能不重要，但是对有些人可能就很重要了。”寒枫明白温旭的意思，瞳如墨染，“肖陌的母亲林莉，是B市有名的医学专家，也是个行事干练的女强人，本身有着很严重的重男轻女观念；肖陌的父亲是B市某所高中的一名语文老师，整天研究什么诗歌朗诵的，这男人也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这样一个家庭，因为林莉一些守旧的观念，使得整个家庭都被重男轻女以及书香门第的观念所包围，她对肖然充满期待又充满失望，期待她成为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失望她变成了这种不受管教约束的‘野’女孩儿。我想也是因为这些所谓的期待与失望，肖然的性格才如此张扬叛逆吧。”
　　温旭有些震惊，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一些高知分子所怀有的这些观念感到不可思议，随后搭腔：“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叛逆一点可能会活得轻松点。”
　　寒枫闻言笑笑赞同，继续这个故事：“两年前，也就是他们高二那年的暑假，他们班里几个人相约去北郊爬山野炊，我也跟着林姿去了，那天突发了轻级地震，当时因为是分组各行其事的，地震发生时我们几个正在丛林里，躲过了一劫，但肖然他们一行五人被山上坠落的碎石击中跌落山谷。幸亏当时路过的专业登山队路过，立马呼叫救援他们才被被及时送进医院。在医院里，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其他三个人没多大事情，但这兄妹俩因为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而两人都天生是被称为‘黄金血’的Rh-null血型，医院血库里没有这种血液的库存，后来还是林莉通过自己的关系从别的医院临时调来这种血液的库存，但是，这些血液的数量只够拯救一人的，当时他们的父亲肖清因为参加高考阅卷没有及时赶到医院，所以一个选择摆在了他们的母亲林莉面前-------要儿子还是留女儿。”
　　温旭把用糖纸叠好的一小只千纸鹤放在手心里，听到这里，心莫名纠了一下。
　　是够戏剧性的，生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观念严重的家庭，一个是表面上看上去温文儒雅，各种出色的儿子，一个是叛逆张扬，各种逊色的女儿，而决策权落在了家庭里位居主导地位且重男轻女观念最严重的人手里，这还需要选吗？
　　“难得的，在生命抉择面前，他们那个一向重男轻女的母亲却是犹豫了，可能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毕竟养了17年了，留谁放弃谁都很难决定。”寒枫同样盯着温旭手心里的小千纸鹤，给出了故事最后的结局，“但是第二天手术前，林莉给出了最后的决定，救儿子放弃女儿。”
　　温旭垂下眸，“结局也是意料之中，给了她生命的人最后剥夺了她的生命，听着无可厚非，但这个结果是有多残忍。”
　　寒枫说：“听说在做决定的前一晚上，肖陌醒来了，跟林莉说了几句话才让林莉痛下决定的。”
　　温旭惊讶，凝眉抬头看向寒枫。
　　“林姿告诉我的，她奇怪于林莉忽然间的决定，让她爸爸调取了医院重症病房的监控。”寒枫解释，“哦，忘了告诉你，医院是林氏集团的，林姿爸爸是那家医院的最大股东。”
　　温旭点点头，忽然酸酸冒出一句：“你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门当户对？”
　　寒枫心虚一般别开眼，干咳一声，“学霸，重点呢？你不好奇那晚肖陌跟他妈妈说了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恳求让他妈妈救肖然，不用救自己。”温旭学着肖陌的伪君子语气：“妹妹以后还有大好的年华......之类的呗。”
　　“我去，旭哥，厉害呀，你怎么知道？！！”寒枫惊讶，“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我怎么知道？呵，因为我是学霸啊！”温旭毫不谦虚。
　　想起那天跟他演戏的肖陌，温旭一点都不惊讶肖陌的这些套路。
　　重男轻女观念源于父母对孩子的养老送终和传宗接代的观念，男孩本身具有传宗接代的自然优势，林莉这种需要的更多的是一个重感情能孝顺的孩子给她养老送终或者一个出色的儿子给她争光，把生命机会让给妹妹是重感情，那些什么大好的年华也是提醒林莉，他比肖然优秀，有更多的机会给她争光添彩了。
　　如果肖陌真的为肖然好当时就应该沉默，沉默着让林莉做出自己的决定，也是对肖然生命的一种尊重。
　　“学霸厉害，如此看来我们旭哥也是才貌双全啊！”寒枫伸手点赞。
　　温旭盯着寒枫半天没说话，把寒枫几乎要盯到卫生间离去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从那以后，肖陌跟他妈妈的关系是不是不怎么样了？或者说没有之前好了？”
　　“我了个去，这你都知道？！”寒枫惊讶地直接在床上蹦坐了起来，“别说这些也是你推断的。”
　　温旭眼神微眯:“肖陌是个心思很重的人，经过那件事情难免会猜测林莉对他跟肖然的衡量，林莉在手术之前的犹豫会让他想到，他们只不过是林莉的附属品，如果不是他那身伪君子形象，如果不是肖然的叛逆乖张，或者说如果他不是男孩，被放弃的就不一定是肖然了。”
　　寒枫点点头，“嗯，想想是挺现实的。”
　　温旭继续说：“还有一点出自于他对肖然心存的那丝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愧疚，虽然是他促成的，但是他把所有的内疚和责任推脱到了林莉身上，这样会让他活得轻松一点。”
　　寒枫总结：“所以，活着的不一定比那死了的轻松。”
　　温旭被寒枫这句话警醒一般，意识到两人话说得有些过了，明明是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像是都看破了生命，说话都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的。
　　温旭漱了漱嘴里的糖，把嘴里的糖换了一边，说：“糖的味道还不错。”
　　寒枫也回过神来，看着温旭左边脸上鼓出一个小山丘满意地点点头，“当然，那是小爷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没有之一的糖。”
　　失去了话题的温旭终是失去耐心，‘钢镚’几声把嘴里的糖嚼碎咽了下去。
　　寒枫无语地看着刚刚还说糖好吃的人把腮边的山丘移成了平原，然后起身裹着棉服去洗手间刷牙，无声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
　　寒枫起身把温旭刚刚用糖纸折的小千纸鹤从他床头拿了过来，盯着看了半晌，嘴角上扬，心情瞬间晴朗，直到听到卫生间的开门声，紧急连人带鹤钻进了被窝。
　　温旭看看钻进被子里额寒枫，以为人是困了想睡了，上床把两人的床头灯都熄灭了，准备睡觉。
　　刚躺下，对面床上传来寒枫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旭哥晚安~”
　　温旭一愣，被这四字击得胸口突突直跳，半晌回复了寒枫两个字：“晚安~”
　　夜色四合，少年们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