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白鹭吹吹

51、伍拾壹

　　来人身着华服，头饰伴随着她的降落叮叮当当地响，一身金光闪闪，全身都好像散发着光芒。
　　她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于子钦的面前。
　　“你……是谁？”于子钦问，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她身上的灵力，深不可测。
　　“我，是你们的信仰。”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傲地说着。
　　信仰，在翊族眼里只代表这两个人，一个是神明，一个是圣女。
　　“你是……圣女？”于子钦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圣女。
　　“啊啊，对，我就是传说中的圣女。”圣女看着他，说道。
　　于子钦看着眼前这人，一时间还不可置信，圣女在他的想象里一直都应该是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形象，可他没想到竟然是现在自己眼前这般像个贪玩的活泼少女的模样。
　　还扎着两个辫子，一翘一翘的，他以为圣女都应该是那种华丽优雅的女子呢。
　　不过，如果真的是圣女的话……
　　“圣女！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救……”圣女在翊族人眼中一直是万能的，于子钦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圣女打断了，她说道：“救萧灵是吗？抱歉，我救不了，所能做的，只有保住他的魂魄。”
　　说着，圣女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我还是来得太晚了些，只能保证他的魂魄不灰飞烟灭了。”
　　那小瓶子里流转着一股青烟，于子钦可以感受到萧灵的气息。
　　“是吗……”于子钦垂下眼帘，眼神一时间模糊不清。
　　“说起来。想置他于死地的不正是你吗？”圣女的一句话如一声巨雷直击于子钦的内心。
　　“我没有……不，就是我。”于子钦最后低着头，承认道，“我嫉妒他，讨厌他。我恨他。”
　　总是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同情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样子；总是纯洁得像白纸，无论怎样都要待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总是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赏，却还要安慰被所有人嘲笑的自己的样子……这些，都狠狠地践踏了于子钦的自尊。
　　“他不了解我的感受，没经历过我的痛苦，却还要总是说自己理解我来安慰我，很讨厌。”于子钦说着，又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我把他害死了。”
　　都是我的错。
　　萧灵一定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那个时候才会……
　　“你们的事，我可不想管，不过，我五凤之一的小青鸾死了可还真有点可惜啊。”圣女说道，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半点感情，冰冷到了极致。
　　“……小青鸾？”
　　“对啊，萧灵就是我的小青鸾啊，本来还想接他回圣女殿重新做我的守护神鸟呢，如果这样的话，刚刚他也不用死了。”圣女说。
　　“不可能，萧灵怎么可能会是青鸾，青鸾是妖啊！萧灵是翊族！”于子钦不可思议道。
　　“那刚刚带你上来的那只青鸾怎么解释？”圣女淡淡地问。
　　“这……”
　　“翊族也就是妖族中拥有神力的更高贵的种族，虽然现在的翊族人已经由于神力抹去了妖族的外貌特点，气息和能力，但有些灵力强大的神兽当然还会转世到翊族人身上。当年我的五凤护卫支离破碎，而萧灵就是五凤之一——青鸾的转世，懂了？”圣女向他解释道。
　　“你说是‘你’的五凤护卫，难道你……”于子钦瞪大了眼睛。
　　“没错，”圣女高傲一笑，背后展开了一对光芒万丈的翅膀，身后的羽翼也扇子一般地张开，绽出五彩的光芒，“吾便是翊族圣女——名为凤凰。”
　　只有第一代神兽才可以以种族之名作为自己的名字，圣女直接说了自己名为“凤凰”，难不成……于子钦惊讶地看向她。
　　凤凰嫣然一笑，道：“我可见证了太多沧海桑田了。”
　　凤凰本就被称为不死鸟，如果不是有变故的话，确实可以一直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
　　“好了，你先别忙着惊讶，既然我的小青鸾因你而死，那你就得负起责任来。”凤凰严肃道。
　　“要我的命吗？那就拿去。”于子钦说，反正他的命也不值钱。
　　更何况……他确实有罪。
　　只要想到萧灵的笑脸，一种自责，内疚，愤恨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他恨自己，恨自己那一瞬间歹毒的想法，恨自己的怨天尤人，也恨自己的不作为。
　　而现在，似乎就是该死的时候了。
　　只不过，凤凰却并没有要他的命的意思，她说道：“不用你的命，既然小青鸾死了，那你来代替他就行了，反正你也是五凤之一——鸿鹄，不是吗？”
　　“什么鸿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天资平庸，怎么可能是什么五凤！你……还是赶紧杀了我吧。”于子钦说道，什么鸿鹄，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强大的神兽呢。
　　他根本不对自己抱有任何希望。
　　“我的感觉不会错的，你说你天资平庸，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灵力被封印了。”凤凰说道，“鸿鹄那家伙还真是，为了自己不被我找到，竟然把自己转世的灵力封了。”
　　“你……什么意思？”于子钦愣住了。
　　凤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食指在于子钦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那一点就如同泛起的涟漪，在空气中掀起了阵阵波纹。
　　那一刻，于子钦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发生了变化，好像……灵力变多了，也变得更加强大了，紧接着，身体的力量就好像一阵洁白的光辉，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愣在了原地。
　　他从来对自己不抱有任何希望。
　　可是现在，原本可笑的希望却实现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可以赶上萧灵了，而后才意识到萧灵已经死了，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多讽刺啊。
　　“相信了吧？”凤凰收回了手，说道，“所以，现在和我回圣女殿吧。”
　　“一定要和你去圣女殿？”于子钦问，“我不想去，我没有什么做一番大事业的志向，你不如去找别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渴望证明自己的实力，渴望赶上萧灵，可现在他才发现——
　　那个讨厌的家伙是他想活下来的唯一念想。
　　现在，这个念想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呵呵……鸿鹄说出这种没志向的话还真是讽刺……”凤凰感慨了一句，“不过这可由不得你了，你必须和我回圣女殿。”
　　她靠近于子钦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想救回萧灵吗？你想向神明赎罪吗？”
　　“你有办法救他？”于子钦原本无神的双眼又变得明亮起来。
　　“如果你助我完成了计划，要救他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凤凰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如果你不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捏碎他的魂魄。”
　　“你！”于子钦被震撼到了，他从来没想到圣女也是这样狠厉的人。
　　“我答应你……”最后，他答应道。
　　“嗯，”凤凰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记得要乖乖听话哟，否则小青鸾就魂魄不保了哟。”

　　“喂！谁推我！”唐衿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还是可以听得出其中怒吼的意味。
　　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偏偏地方还小，就是一个小柜子那么大的地方，三个人躲在这难免磕磕碰碰。
　　“唐衿你别挤我！”栖契压低了声音吼道，还故意又推了唐衿一把。
　　“……栖契，就决定是你了！狗带吧！”唐衿说着就要朝栖契声音的方向挥一拳过去，但这里空间本来就小，他原本就是半跪着的，这个时候身体重心稍向前轻，就要摔了下去。
　　照这样看来，摔下去可能会把栖契直接压倒。
　　“小心。”墨轶说道，伸手扶住了唐衿的腰，这才让他稳住重心。而唐衿依旧皮得很，趁着这下拳头直接打在了栖契身上，虽然不痛，但栖契很不爽。
　　“墨轶你偏心！”他抱怨道。
　　“就偏心！你能怎么样啊？”不等墨轶回答，唐衿就直接说道，那恃宠而骄的嘴脸真让栖契忍不住想直接揍他一拳，奈何那边还有一个人在挡着。
　　“那个人走了。”墨轶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说道。
　　唐衿和栖契虽然刚才吵吵闹闹的，但听了这话也都安静了下来，唐衿说道：“那我们出去吧。”
　　他们原先就藏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这里的地板上有一道暗门，里面是一个并不大的空间，刚才情况太紧急，他们就直接躲了进去。
　　“我说，为什么栖契你这么怕那个人啊？好歹你也挺厉害的不是？而且还有我们两个呢，就这么带我们躲进那里面，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小虫子。”唐衿确认周边都安全了之后，对栖契说道。
　　刚才栖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脸色都变了，二话不说要带他们赶紧藏起来，最后闯进了这个不知名的房间，还直接进了地底那个暗格。
　　据栖契的解释是说，这个暗格能屏蔽灵力，那个人才不会发现他们。
　　刚刚躲得匆匆忙忙，不过唐衿也瞥了那个让栖契看了便神色大变的翊族一眼，看上去……好像是五凤之一。
　　“鸑鷟。”栖契神色凝重地说道，“五凤之中一直跟随在圣女左右的疯子，总是戴着个兜帽，不清楚样貌，不清楚实力，甚至……不清楚性别。”
　　“不清楚……性别？”墨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问道。
　　“嗯，”栖契点点头，“戴着个兜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一个男声和一个女声在同时说话，所以不清楚。”
　　栖契继续说道：“他就是一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绝对能做得比圣女那个老妖婆更丧心病狂，现在我们是偷偷溜进来的，还是别直接和他对抗的好。”
　　“那也迟早要遇见的，”唐衿说道，“我们这次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调查翊神殿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吗？如果他们真那么丧心病狂，那到时候也不打也得打。”
　　“嗯，总要面对的。”墨轶也感觉到栖契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于是也说道。
　　“不打也得打？那简直是去送死好吧？对面可是圣女！还有她的走狗！”栖契其实一开始就十分反对唐衿和墨轶来翊神殿的，这里的危险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到时候有来无回岂不是亏大了。
　　“放心吧，不会死的。”唐衿笑着安慰了一下栖契，左手不自觉地转了转右手戴着的手环，那东西自从他们来到翊神殿就自动戴在他身上了，质地和姚世琰密室里的那个花瓶一模一样，看来是随时可以连接回去的通道。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门的？”唐衿问。
　　“这个……其实我本来应该是不知道的……”栖契犹豫着说，“我之前也说过啦，我一直都待在圣女殿里，那时候我虽然没有自我意识，只一个劲地想要杀人，可毕竟还是知道我自己打不过圣女的，所以那个时候就偷偷溜了出来，来到过这里，刚好就知道这里有个暗门了，不过后来就被鸑鷟那个变态抓回去了。”
　　唐衿仔细一看这个暗门，它铺设在地板下，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也不容易被发现，看起来更像是……以前这里曾藏过什么东西。
　　“看这些画。”墨轶突然提醒二人。他们进来的这个房间四面墙都画满了山水画，刚开始看会觉得很惊艳，可后来就觉得没什么玄机了，但就在墨轶说这话的时候，墙上的画就好像泛起了阵阵涟漪，唐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很快便眼前一黑。
　　眼睛一闭一睁，唐衿便看到周围的景色全都变换了，他们现在好像在半空中，周围都是云层，他们就好像站在云层之上，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而且，身边只有墨轶，不见栖契。
　　“栖契呢？”唐衿问。
　　却之间墨轶也是一脸凝重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突然，远处好像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往前看去，可以看到一个手中执伞的人影。
　　那人越走越近了，只见他手执一把白色的伞，伞上的飘带一直垂到了地上，随着他的走动，那些飘带也飘到了空中
　　而他们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只见来人一头卷而长的雪白的头发，眼眸清澈，一看就知道是一只上古神兽，头上长着像羊一样的角，眼角还有一个五色标记。
　　“你们好，初次见面，又或者说——好久不见？”来人眯着眼笑着说道，一脸无害。
　　“我们根本没见过你吧？”唐衿警惕地看着来人。
　　“我熟识世间万物万事，所有人于我而言都是故人。不过既然如此，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来人依旧眯着眼笑着，“我是白泽，自古以来唯我一只哦。”
　　“……”墨轶悄悄地往前站了一点，将唐衿挡在身后。
　　如果说他就叫白泽的话，说明他就是初代神兽，年龄一样是个谜，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怪物，怎么看都很可疑。
　　“我通晓世间万物，你们想做什么我都知道，翊族想做什么我也知道，要不要我向你们透露点消息？”白泽眯着眼看他们，虽然很温和，但处于对这种深藏不露之人的警惕，唐衿他们并没有因此放下戒心。
　　“栖契在哪？”墨轶问道。
　　“那个小家伙？放心，他现在还很安全，暂时。你们刚才所在的房间里，墙上的每一幅画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他碰巧和你们去了不一样的地方而已。”白泽说。
　　“那你呢？”唐衿问道，“你在这里是已经和翊族同流合污了？”
　　“我只不过是被他们囚禁在这块空间而已。”白泽淡淡地说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何可以躲过千年一次的天劫？”
　　“这么说，天劫就是翊族搞的了？”唐衿和墨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下了然。
　　从那么久远的年代就开始囚禁神兽，伪装神的天劫，再到五十年前的兵乱，以及现在的天谴，翊神殿真的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别急，趁现在还有时间，你们想知道的都可以得到解答。”白泽仍是眯着眼睛笑着，手一挥，便不知从哪里飞来数不清的镜子，围着他们三人绕了一个圈，每一个镜子里都是不一样的场景。
　　看样子，一面镜子就代表着一个故事。
　　唐衿和墨轶一前一后地一个一个经过那些镜子，看里面的景象。他们可以看到墨轶出生时的场景，长公主用命换来了他的诞生；可以看到陆清离和一只龙妖，那应该就是万俟渊了；还有他们刚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个翊族……
　　路过一个镜子时，唐衿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墨轶走过去看，就看到镜子里的唐衿，满身血污得坐在一个高塔里，手中拿着匕首，身前躺着一个妖怪的尸体，而在他的周围，数不清的妖怪尸体堆积着，零零碎碎的不完整，塔的角落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十分强大，他淡定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还……笑着？
　　墨轶感觉手突然被唐衿紧握着。
　　唐衿的手本来就冷，现在好像比以前更冰了。
　　“去看其他的。”唐衿对他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嗯。”墨轶答应着，如果是唐衿不希望他看到的东西，那么他就不看。
　　要等唐衿真真正正地放下了才行。
　　而白泽可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异样，他一直在关注别的，此刻也紧张了起来。
　　“不好，有人来了，你们先进去！”说着，他手一挥，墨轶和唐衿就进了其中一个镜子里，与此同时，那些镜子也很快地消散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笑声，似乎是两个人的的声音混在一起，笑得格外尖利。
　　不一会儿，白泽的正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穿斗篷的身影，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听来人笑着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道：“哈哈哈哈，老白，好久不见啊。”
　　“是挺久不见了，”白泽却收起了刚才在墨轶和唐衿面前的笑意，严肃地看向他道，“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让鸑鷟大人突然大驾光临？”
　　“也没什么，就是有两个外族人闯进来了，你可有在这里看到两个外族小鬼？”鸑鷟笑嘻嘻地问道。
　　“我这里？我这里几千年都没来过一只苍蝇了？你觉得会有？”白泽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吗？”鸑鷟问着，身上透露着强烈的杀气。
　　白泽依旧神态自若地答道：“是啊。有没有你自己不是可以判断吗？我这里哪来的异族人的气息？这是你不信我——还是，你太闲了所以一定要找点事干？”
　　“当然不是，”鸑鷟又笑了，刚才那那股杀气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既然你说了没有，那便没有吧，我去别处寻去。”
　　“慢走不送。”白泽说道，等鸑鷟确认真的走了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他喃喃道，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刚刚把他们送去哪面镜子了？”
　　“那面镜子啊……”想起来时，他又轻轻地笑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