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白鹭吹吹

31、叁拾壹

　　墨轶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暗无天日的土地上，那里，栖契正坐着，一手托腮地看着他，他依旧只是一团黑影，若影若现，仿佛要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你来了啊，准备把你的身体给我了吗？”栖契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说。
　　“做梦，让我回去。”墨轶面无表情道。
　　“别这样，好歹我们现在也是共用一个身体的。”栖契起身说道，“说实在的，像你这样的，本来在人间就没什么好牵挂的吧？把你的身体给我，我帮你活着，如何？”
　　“滚。”墨轶回答得十分干脆。
　　“喂喂，不是吧？是因为上次突然闯进来的那个人类吗？说起来……”栖契有些贪婪地说着，“本来他才是我的身体吧？要不，我去找他？他肯定会十分乐意的。”
　　“你没有办法回去的。”墨轶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栖契问。
　　“因为我会困住你。”
　　“就凭你？你知道你做不到的。”栖契轻蔑地笑着。
　　“对，但是我可以封印你。”墨轶道。
　　“你疯了？”栖契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可置信，“我可是在你的身体里，封印我？那你也别想活着了。”
　　栖契身为寄生者，他也可以和这个身体同生共死，如果墨轶想要封印他的话，那就等同于封印自己，魂魄将永远被困在这块地方。栖契不敢相信墨轶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
　　“嗯。”没想到，墨轶真的应了一声。
　　“你真的疯了！”栖契大惊，看着已经准备动手墨轶，连忙道，“等等等等，你先别急着发疯，我现在不抢走你的身体还不行？”
　　墨轶这才收了手。
　　“哎，你们一个两个真是……我可还不想死，这个世界我还没看够呢，你以为我真的想用你的身体吗？要不是我只能被困在这里，谁稀罕啊。”栖契抱怨道。
　　他从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处在这块黑暗中，想要见见外面的世界之前得通过唐衿，现在得通过墨轶，每次又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杀点东西，后来还被愚蠢的人类给控制住了，当天谴的日子不好过啊。
　　其实如果可以，他也想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用属于自己的身体。
　　“……那你怎么才能出去？”墨轶问。
　　栖契愣了一下，而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想帮我吧？那个人类说你多管闲事还真不错！”
　　“你要帮我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做个交易，你让我跟那个人类说下话吧。”栖契说道，语气有些轻快。

　　这一边，唐衿突然注意到了一直昏迷不醒的墨轶身上的异样，只见墨轶突然醒过来，但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是——栖契！”唐衿立马就认了出来，“你把墨轶怎么了？”
　　“别急别急，我暂时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我来——是来和你单独说一会话。”栖契道。
　　“什么？”
　　“唐衿，我问你——如果我离开墨轶的身体，但你的身体必须为我所用，你觉得如何？”栖契问，带着坏笑。
　　却没想到，唐衿立刻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可以，那你现在赶紧从他身体里出来。”
　　“这么果断？”栖契惊讶了。
　　“你在他身体里这么久，肯定早就知道了吧，他——”唐衿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看起来凶，心底却比谁都要善良，我有时都觉得他太多管闲事了……”
　　“但是他却因为你的控制杀了无辜之人，那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吧。”说罢，唐衿又笑了笑，“我可就不一样啦，我的剑上，沾满了无数无辜生灵的鲜血。”
　　“所以，说不定我的身体会更好用些？”唐衿笑道。
　　栖契愣了几秒，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啊，都想着把我往自己身上揽，我都有点喜欢你们了呢。”
　　“你……什么意思？墨轶他……”
　　“放心吧，他没事，我只不过借用了一下他的身体，很快就会回去的，不过，你最好快点，想尽一切办法将我杀了。”栖契说道，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明白这就应该是自己的结局。
　　“你……？”唐衿瞪大了眼睛。
　　“干什么？觉得我突然这么好人有些感动？不必不必。”栖契笑了笑，又严肃道，“不过，你们真的得快点了，我本来就因为之前被符咒控制灵力不稳，过段时间，我可能就不受控制了。所以，要快点哦？”
　　栖契说着，他本来就是由世间怨恨所组成的，性质与上古四凶之一的混沌差不多，与混沌不同的是，他灵力不稳，没有形态，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等时间到了，到时他会做出什么事，就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了。
　　他意外地在墨轶身体的这几年里拥有了自我意识，这也是多亏了墨轶吧，但在这以后，他可能就是真正的“天谴”了。
　　“……嗯，我知道了。”唐衿答应道。
　　“那我就该走啦，对了——这件事，别告诉墨轶比较好，他还以为能够救我出去呢。”栖契最后提醒道。
　　“知道了。确实，这种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好。”唐衿答应道，对栖契笑了笑。
　　下一秒，栖契就消失了，带回了墨轶。
　　“栖契呢……他跟你说了什么？”墨轶问。
　　“没什么啦，只是说告诉了我他暂时不会害你，你想救他，对吧？”唐衿很平常地说道。
　　“嗯。”墨轶点点头，“我以为……你不愿意。”
　　“哎，那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去做肯定会出事，我还是跟着你好一点。”唐衿装作无奈地说道。
　　这时，那位大夫推门而入，看见正在说话的墨轶和唐衿，笑道：“这位小友醒了？”
　　墨轶不太懂人类社交礼仪，于是唐衿先行作揖道谢：“是的，这些日子多亏您照顾了。”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不用客气，老头子我身为大夫应该做的罢了。不过，你们现在最好先不要离开镇子罢。”
　　“怎么了？”不清楚之后情况的墨轶迷惑地看了看两人。
　　大夫摇了摇头，半晌，终于开口道：“镇上的居民现在依旧怀疑这位小友你……是不祥之物，现在出去，恐怕会引得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啊。”
　　唐衿自来了这个镇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气氛不太对，人和人之间似乎压抑着，好像一发生什么事就会直接“嘭”地爆发出来。
　　“呵，”唐衿嘲讽道，“害怕不祥，却又互相猜忌，这就是人心，永远比妖怪更可怕的人心。”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最近湖里的水怪频繁作祟，弄得镇上人心惶惶。”大夫沉痛地说道，“现在，镇上几乎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看到这位小友自然……会想起那些东西。”
　　“他们说的也没错，”墨轶却点了点头，“我确实是不祥。”
　　“那不是你！”唐衿却立刻反驳道，“你不是不祥！不是你！”
　　唐衿不允许任何人说墨轶的坏话，就算是墨轶自己也不行。
　　唉……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最近对墨轶的感觉越来越不一样了，好奇怪……
　　“好，不是我。”墨轶笑了笑，语气里哄小孩子的感觉更多一点。
　　而后，墨轶又对老大夫严肃道：“那个水怪，我们见过，就在那天。”
　　“嗯，”唐衿也终于正色道，“他像是故意攻击我们一样，掀起巨大的水柱，想把我们困住。”
　　“是吗？这可真是有些奇怪。我们这个镇，就叫平湖镇，依湖而建，镇上的人们都相信湖里有保护我们的湖神，只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原本平静的平湖就时常波涛汹涌，还在镇上爆发了洪水，或掀起巨浪吞没路过湖边的行人，大家都认为是水怪占据了平湖。只不过，那水怪在之前还从没像你们遇到过的那样掀起水柱，还有明确的攻击目标。”
　　“我觉得这个水怪太可疑了，不过他也原本就不是水怪，不是人就是妖怪在作祟，根据我那天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半一半，都有吧。”唐衿抬头看起了天花板，回忆着之前在水中看到的那个影子。
　　“不是水怪？”老大夫问。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水怪这种东西的，顶多就是人或妖利用这一点来迷惑他人而已。不过，如果之前他是冲着我和墨轶来的话，恐怕，我们得去看一看了。”唐衿思考着，道。
　　“现在去？可是镇上的人们……”老大夫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墨轶站起身来，带着一抹独有的带些傲气的笑容。
　　唐衿真的发现最近墨轶笑的次数变多了。
　　说罢，墨轶便展出黑色的羽翼，一把揽过唐衿。
　　“老人家，我们就先走了，您多保重！”唐衿说道，然后，墨轶就带着他　　从屋子的窗户离开了，不一会儿，老大夫就看到了窗外几百米上空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刚刚那是……应龙吗……”老大夫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墨轶很快就带着唐衿来到了平湖上空，此时的平湖风平浪静，叫人看不出异常。
　　但很快，湖面上就卷起一阵漩涡，一根水柱冲天而上，直击墨轶和唐衿所在的位置。
　　“它果然是冲着咱们来的！”唐衿道。
　　“嗯。”墨轶应了一声，带着唐衿躲过了那根水柱，现在墨轶的伤已经恢复完全了，躲过这些简直轻而易举。
　　可紧接着，是腾天而起的更多龙卷风般的水柱，带着极速旋转的飓风。
　　“墨轶，我们去湖里面！”唐衿说道，风声太大，他怕墨轶听不见，只能凑近他的耳朵边喊着。
　　“可你……”墨轶有些犹豫，他身为龙，是可以在水下呼吸的，可唐衿是人类，到了湖里应该怎么呼吸？
　　“你下就是了！”唐衿道。
　　“那你抱紧。”墨轶说。
　　“抱紧了！”唐衿的手环着墨轶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些。
　　“好。”墨轶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浅得让人无法察觉。
　　于是，墨轶抱着唐衿，用极快的速度冲了下去，一路躲避阻挡的飓风和水柱，强烈的飓风刺得唐衿睁不开眼，只能更紧地抱着墨轶。
　　等到唐衿觉得周围似乎有些不一样，呼啸的风声停止时，他才缓缓睁开眼，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湖底了，水下比水面上要平静得多，唐衿轻轻地哈了一口气，果然没事，于是便笑了起来，正好对上了墨轶疑惑地目光。
　　“别这样看着我啊，”唐衿憋着笑，“我们人类，也是有很多了不起的研究成果的。可别小瞧我们。”
　　“一直都没有小瞧，”墨轶说着，却依旧仍忍不住好奇，“怎么做到的？”
　　墨轶不喜欢用疑问句，可每次唐衿带来地新鲜玩意儿都让他忍不住地好奇。
　　唐衿拿出了一个小盒，打开，里面是一颗药丸，说：“就是这个，这个叫御水丸，我们人类发明的，吃了之后就能像在陆地一样地在水里呼吸啦。”
　　墨轶看着那颗药丸，左右观察了一番，拿起来看了看，问：“这个？”
　　“对啊，别看它那么不起眼，里面可是我们人类数不清的心血呀……喂喂喂！你别吃啊！”唐衿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墨轶已经把它吞下，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吧。”
　　“你本来就可以在水下呼吸当然没什么变化了！我唯一剩下的一颗就被你这么吃了，到时候我淹死了你可要负责啊！”唐衿有些郁闷，这种药丸可是有时限的，一次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只希望他们能在这一个时辰内解决水怪的问题吧……
　　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不远处，一只水怪模样的东西正向唐衿他们迅速靠近，原本平静的湖水竟然开始颤抖。
　　“不是吧，这么快就来了？”
　　唐衿正吐槽呢，墨轶就迅速地护在他的身前，喊道：“现出你的真身！”
　　龙在绝大多数妖怪面前都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因此，当龙那金色的双眸直视某只妖怪时，那妖怪便无法无视他的权威，对于龙的命令只能表示绝对的服从。
　　那只水怪就是这样，在墨轶挡在唐衿身前的那一瞬，他停下了，褪去水怪的外形，现出了真面目。
　　“这是……蠃鱼？”唐衿很快就认了出来，鱼身鸟翼，善兴水灾，这正是蠃鱼的特点。
　　这不过是一只小蠃鱼妖而已，只是灵力不俗，看起来是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且仗着自己在水中的优势，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无支祁了。
　　“明明……就差一点……”那妖怪被龙的权威威压着，忍不住跪了下来，但眼神中尽是不甘，他使出全身的灵力，似乎想摆脱墨轶的控制。
　　就在他使出灵力的那一瞬，一个印记从他的手臂上浮现出来，唐衿看到便是一愣：那是一个奇怪的三角标记，三角形的中间是一个菱形，用一笔划开，和之前看到的，朝朝和暮暮身上的标记一样。
　　这是——“宿”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