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事》Plstmeks

1、小城和空地

　　你出生在一个北方小城，就是那种极其普通的县城，四季分明却毫无特色。
　　在你小时候，城很小，城中有条河，城北有条铁路。河据说是黄河的分支，铁路据说是从许昌来的，途经淮阳，小城是终点。这些你从未考证过，毕竟这与你无关。你不需要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也不需要坐火车去哪里。小时候的你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幻想。从城东走到城西用不了半小时，从城南到城北也是如此。你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每所之间不过只隔一条马路。你熟悉每一条走过的路，甚至知道每一条路上都有哪些商店。即使走上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只要找对了方向，也能走回家。
　　你长大了，城也变大了，大到每次回去，都能看到新修的路，一条比一条长，一条比一条宽。它们通向哪里，你不清楚，小城的人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现在去哪里都可以用手机导航，人们已经不记路了。
　　在搬家之前，你一直住在一栋家属楼里，那是88年的建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你母亲告诉你，搬进来那一年刚好你姐姐出生。据说那是小城里的第二栋楼，四层高，有三个单元，每一层是三户人家，你们是靠了姥爷的关系才得以住进去。也是你妈告诉你的，刚搬进来时，堂哥特意来看自来水是怎么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来来回回开关了好几次。但从你记事起，那个水龙头就从没流过水，上面已经布满锈迹。
　　家属楼的前面，左边是一片空地，右边是刘医生和杨先生的家。那片空地成了你们童年的乐园。空地里有很多石堆，高高低低，常年生着杂草。一到夏天，你们就可以在里面捉蚂蚱，逮蛐蛐。捉的蚂蚱用一根毛毛草穿起来，你玩一玩便扔了。有小伙伴说烤的蚂蚱很香，特别是腿。你虽然没吃过，但一直觉得他们是在骗人，蚂蚱的腿多短啊，烤了之后还能有多少肉？肯定不香。有时候为了逮蛐蛐，你们会翻翻石头。有一次，你看到一块大石头，猜想下面一定会有蛐蛐。翻开一看，有条蛇在下面，那是条橘黄色的蛇，特别炸眼，仿佛发着光，一圈白一圈橘黄，你吓得一下子跳开，小伙伴四散跑了，蛇也哧溜溜不见了。那是你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蛇，也是你见过的最美的一条蛇。到现在想起来，它还是那么炸眼。
　　空地最里面长了几棵树，这是一种在小城经常能见到的“野树”，生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或小路，从没在街道或谁家院子里见过。这种树一般长得不高，叶子是偏长的心形，边缘有锯齿，中间会分裂，有的裂成三片而有的会裂成五片，像穿着斗篷在跳舞的小精灵。它的果子更好看，开始是绿色的，布满了一个个小疙瘩，摸上去也是硬硬的，像起了鸡皮疙瘩的小绿球。慢慢的，一个个小疙瘩长长了，变红了，整个果子像小黑球上插满了又短又细的红管子，不过这管子是柔软的，通透的，顶上还有个芝麻似的小黑点。成熟后的果子变得像一朵花一样，在绿叶中间显得格外鲜艳诱人。可你从没摘下来尝过，大概是表哥告诉过你，那种果子不能吃，有毒。你对此一直深信不疑，因为它的果子会在枝头渐渐变黑，如果下过雨，也会落到地上，你从来没有见过谁去摘来吃。直到上研究生时，学校外的小水沟旁也长了棵这种树，你用手机查了一下，才知道这种树叫构树，它的果子是能吃的。也许是因为不好吃，才没人去吃。当然，你再也没机会去尝它的味道，或者说也不想去尝，怕它的味道辜负了它的样子。
　　你和小伙伴在空地里除了捉蚂蚱、逮蛐蛐，另外一件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找烂碗底子。为什么找烂碗底子这么重要呢？这还要从“来子”说起。“来子”是你们夏天里最重要的一个游戏，它是夏天必不可缺的，就像雪糕、冰棒一样。 “来子”需要五颗大小合适的石子，一般用的都是从路上捡来的人家盖房子或修路用的石子。高级一点的就需要用磁砖自己砸，但磁砖砸出来的“子”比较扁，好看不好用。最高级的就是用碗底子砸，碗底比较厚，可以砸出圆一点的。相比于石子，用碗底做的“子”更有份量，“来”起来比较有手感。“来子”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单手玩。先是一个个“吃”，往上扔一个，抓起地上的一个，再把扔上去的那个接住。一个个吃完后是两个两个“吃”，还是往上扔一个，但要抓起地上两个，再把扔上去的那个接住。两个两个“吃”完，是先“吃”一个再“吃”三个，最后是四个一起“吃”。中间有没接到或没抓完相应数量的子，就得对方玩。这样从一“吃”到四，就可以“来分”了，把五个子从手心往手背翻，落在手背上的子再抓住其中一个往手心里翻剩下的，根据手心里最后的子数来算分。满二十分就可以不用再从一“吃”到四了，开始玩剩下的花样了，从“还”、“连”到“小马过河”、“克”。这些花样也是要从一“吃”到四。每种玩法都很有意思，像“还”，是需要双手玩，右手往上扔一个，左手赶紧拿一个放到右手里，右手还要把扔上去的那个接住。“连”则是往上扔一个之后，每次抓下面的子时都要把手上的子全扔上去再接回来，如果没接完就得重新来。“小马过河”是往上扔一个后，把子从右挪到左或从左挪到右，再接住扔上去的子，非常考验手的速度。“克”是最难的，扔上去一个接住后要再扔起另一个，还要在它落地之前把它反手接住。这些花样谁先玩完谁就赢了。你非常擅长“来子”，而且是用左手来。几乎每次和别人玩都是你赢，除了和同住一个家属楼的小杰玩时，你到现在还记得他是那时唯一能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