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09、第一百零九章

　　江麟望着江氏集团餐厅白的发亮的天花板，翘着腿，手里转动着一只签字笔，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这几天江麟的心里其实也一直不好过，从萨林来到这里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不错，经常一起打游戏，混来混去到现在突然说萨林不得不离开这里了，江麟一时间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发小，林羽对这件事情最近烦心的样子后。
　　江麟很了解林羽的为人，虽然他平时表现得好像与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副不是很热情似的举止谈吐，但其实心里比谁都重情义，这些都是江麟和他从小到大待在一起的真情实感，更何况萨林还在西南救过林羽命的人，当时他们还素昧平生。林羽当然会对萨林的事情上心。
　　没一会他从椅子上猛地坐正，连着手里的那只签字笔两只胳膊“咚”的一下放平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但很快这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就被他吞了回去，思前想后的样子过后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最后化作了一团浊气，被他叹出了口。
　　“唉……”
　　江麟如此的辗转反侧，其实就是想不明白一点，那就是林羽对萨林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想的。江麟不是没有直接问过，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稀疏平常，但无论林羽如何说，江麟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林羽应该不只是担心萨林今后的安危这么简单。
　　“哎呀，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想别人。”江麟低下头，撑在桌面上的胳膊抬起后用力揉搓了几下头顶有些发卷的头发，本来就比较难打理的头发让他这么一弄，更显凌乱了些。
　　现在正值年末，江麟和林羽都报了这次国立中央的研究生考试，但他复习却始终不在状态，这其中的缘由除了萨林要走的事情以外就是有关栾冉的。每次江麟闲下心来就会想起那天他与栾冉从林羽家回公司，在十三楼电梯分别时，栾冉所说的话。
　　他说他没有打算，没有为江麟的事情给自己找过后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麟的双手撑在脸颊两侧，目光则向下扫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复习资料，嘴巴也不知是因为手掌向上推去还是故意地，撅了起来，心情看起来十分的不晴朗，旁人一看就会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因为面前的复习书太难而纠结在那里了。
　　下午江麟的实验室实习工作依然照常，他之前和林羽提过的休长假计划也没有真的跟自己的组长提出过，依然默默地埋头苦干帮着实验室打下手，过着学校和公司还有家里的三点一线生活。至于原因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按道理来说现在考研在即，从未请过假的江麟就算真的请个假，组长也不会真的不近人情才对。可能是江麟真的对于见到栾冉还抱有一点点小期待。
　　虽然人不是自己的了，但看两眼不算过分吧？毕竟看帅哥不违法啊。
　　闫丛云最近都没有出现在实验室里，每次经过自己无意中闯进去过的那扇紧锁的白色铁门，江麟都会驻足观望一阵，似乎在期待从里面走出什么人，找机会问个明白，可是完全没有这个机会。那扇铁门从来没在江麟看他的时候打开过，就好像在刻意避着他似的。而闫丛云也是，尽管江麟已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看看这个人最近到底在哪里做着什么，他也还是找不到闫丛云的踪迹。
　　“组长，闫主任最近是请假了吗？”
　　昨晚一项简单的工作后，江麟所在小组的实验室开始了打扫的环节，利用这个可以稍作休息的间隙，江麟向自己的组长询问起了实验区主任闫丛云的事情。
　　“啊。”组长双手插在腰间，仰脸四处扫荡了一下周围，之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慢摇着头回道江麟：“没看到，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吧。”
　　组长还有这些同江麟在外侧普通试验区的人都对那扇白色铁门后正在计划着并且实施着的非法兽人实验浑然不知，他们只是做着最普通的产品开发工作，每天过着普通安稳的日子，也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就职的公司其实背地里在密谋着什么。
　　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江麟和林羽把手里的证据不惜一切代价公之于众的话，这个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估计一个也脱不了干系吧，尤其是在实验室里的人，而江麟的父亲，江虺，估计也会是其中追责最严重的一个。
　　江麟回了自己的组长一句：“这样啊。”便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到了实验室正常的下班时间后，换好衣服的江麟没有着急他的三点一线行程回家，而是坐着电梯到了他最常去的21楼，也是小静最常呆的楼层去了。
　　走到21楼前台的时候，那个话痨的前台女孩一下就注意到了江麟，动作利索地立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开口向江麟打招呼：“小江总您……”
　　“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借这层休息室用一下看会儿书，公司食堂这个时间都下班了也不好坐进去。”江麟打断了女孩的问好，冲她摆了摆手后就直接走进了21楼的休息室，那前台女孩见他这么说，点着头小声回了一句好后便坐了回去，估计她也是看出了今天的“小江总”不是很在状态。
　　走到休息室里的江麟将身上的斜挎包放到一边，拉开椅子将自己拿在手里的外套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后便坐下了身。
　　他从包里拿出那本考研必看的复习资料，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手拿着签字笔时不时左右晃动着，目光低垂地在面前的书间字符中跳跃着。
　　十二月份的海滨城市还没有冷到刺骨的程度，江氏集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休息室和各个会议室里还加放了一台加湿器来调节室内的湿度，保证环境不会因为空调而变得干燥。
　　江麟的学习成绩一直属于中游，不上不下的阶段，并非有林羽那种对事专注的意志力，脑子也转得不是很快，当时能考入国立中央大学有一半也归功于运气，再一半就是因为他不想让江虺看不起他，不想让他爸爸觉得自己儿子真的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但即使如此，江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改观，江麟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父亲那种目中无人冷漠的目光，那种神情似乎想把周围的人全部推离，眼神中没有一丝丝把江麟当做自己儿子来关怀的意思，还不及小静姐姐这个与江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来得亲切。就连林羽的爸爸林重明就能让他感觉到家的温度。
　　唯独江虺这个亲生父亲却吝啬到极点。
　　这样算下来他们已经有快两年没有正经见过面了，上次在橡铃酒店偶遇江虺和闫丛云谈话一事到现在江麟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过好在江虺并没有注意到江麟当时在场，只是不知道闫丛云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老板。
　　但江麟又想，那天那两个人的谈话似乎不太愉快，尤其是闫丛云的面容，他从来没见过情绪波动这么大的闫主任，而那句从闫丛云口中说出的：“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也让江麟感到费解。
　　莫非他们说的内容和兽人实验有关？
　　江麟摇了几下头，发现自己的思绪又是越飘越远，似乎只要不学习他甚至都愿意去想自己老爸的那张死人脸了。但那张脸的出现还是扰了他的心，于是他又想将自己的脑袋瓜清空。
　　“啊，让我变成一只草履虫吧。”于是他低声呐喊了这样一句低智商发言后便栽到在了自己面前的书本之中。
　　除了实验区以外的楼层几乎都没有到点按时加班的时候，除非是有特殊情况，而那特殊情况在江麟眼里也已经非常明了了，就是兽人实验。
　　正到年末，基本上所有工作都可以做总结来告一段落，江麟所在的实验区不例外，21楼这样的商务区更是如此，透过休息室的百叶窗缝隙，依然可以看到很多人影在外面走动，而且频率还不低。
　　学不下去的江麟走到休息室的小冰箱前从里面挑了一瓶果汁打开仰脸喝了一口，然后手拿着果汁慢步走到休息室门口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他看去前台的方向发现平时话痨的那个女生现在正接着公司的电话，手头不停地在翻找着资料似乎是在和电话那头的人核对着什么。
　　刚进来的时候江麟没注意，现在定神仔细一看才发现女生前额的碎发早就乱翘了起来，整个人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完美地融入进了整个21层为年末大总结而繁忙的名画之中。也让人觉得这些坐在办公室里，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白领才是真的被资本主义压榨，活得人模狗样的群体。
　　江麟人倚在休息室的门边，单手插在口袋里嘴边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目光则在整个面前的景象中留恋着，估计也在内心暗忖着，觉得他们忙得样子显得自己悠哉了不少，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准考生一事。
　　这时隔壁那间正在使用着的会议室里传来了比之前窃窃私语语调更为强烈的对话声，随后在其中又夹杂了一些椅子被推开的声响和凌乱的脚步，看起来应该是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江麟侧着脑袋看着旁边拉着百叶窗的会议室门外，扭开手中果汁的瓶盖后送到嘴边仰起脸又喝了起来。很明显，比起自己家那种死气沉沉的学习氛围，江麟更喜欢这种有些声响，时不时还能找乐子为自己枯燥的学习生活加一点生灵气的环境。
　　正当江麟怀着笑意悠然自得喝着果汁的时候，旁边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江麟的目光马上随之瞟了过去，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挺拔高大，令江麟熟悉的身影，他身穿着跟以往一样深色的正装，臂旁夹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夹，耳边的发丝被收得整齐干净。
　　江麟嘴里半含着果汁的瓶口，整个人之前那种看戏的笑容被迫僵住，保持着自己半倚着门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走出隔壁休息室的人是栾冉，他目光直视着前方，刚走出房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侧的江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麟的视线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引起了他的注意的缘故，栾冉在刚走出身后的会议室没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向一旁的江麟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有些略显疲惫平淡的双眸在对上江麟的视线后，闪过一丝光亮，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麟，而从江麟僵住的身子也看得出，他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栾冉。
　　两个人互相看了快五秒钟的时间后，江麟才略显慌忙，后知后觉地从门边将自己的身子直了起来，他冲栾冉笑了两下，但那笑意里实在是有太多藏不住的尴尬了。
　　“那个，我，你在这开会啊。”江麟断断续续地把从自己脑子里压根没思考过的问句说出了口。
　　“嗯。”面对江麟类似于寒暄的问句，栾冉回答很平淡，只是从鼻腔中发出了一丝低沉的回应。
　　此时沉寂又回到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之中，刚才在21楼弥漫着的那种交际繁忙的气氛好像与他们之间渐行渐远，一瞬间仿佛隔世。
　　“那个……”江麟强挤着笑意刚想开口继续对栾冉说些什么，一个女声便紧接着从那间会议室传出，之后一只手扶在栾冉的后背轻轻退了他一下。
　　“你这么大块头非要挡在门口，怎么不走呀……”说着那个声音从会议室的门口探出了头，是小静，她皱着眉头对栾冉抱怨过后便很快注意到了站在隔壁休息室门口的江麟。
　　江麟见是小静后马上笑着想要和她打招呼，但他又注意到小静的表情不对，此时见到江麟的小静脸上露出的不是跟以往带有调侃或者开心的那种平常神色，反而是有些惊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不停回头张望了起来。
　　江麟见她这样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脑袋也随之一侧，向看看她身后到底又什么引得她不停地回头，并转念开口对小静问道：“你怎么了小静姐姐？”
　　听到江麟叫她并有意向这边靠拢的小静快速跨了两步冲到江麟面前，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安静的手指，示意他不要再发出声音，然后抬起两只手抓着他的肩头就将江麟那小身板转了180度，似乎是想将江麟推回他身后的那间休息室。
　　“啊？啊？小静姐你干什么啊？”不过江麟更多的还是疑惑，他被小静推着向前踉跄了两步后便回头望向栾冉，似乎是用眼神向栾冉询问小静突然之间诡异举动的原因。
　　栾冉刚才还有些疲惫的双眼此时竟然有精神地睁大了，只见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的会议室，然后也跟在小静的身后，向江麟走来，步伐也有点慌张的意思。
　　这两人莫名其妙不知缘由的举动更加让江麟迷茫了，这是突然怎么了？还配合上了？
　　就在江麟要被这两人一起推进休息室的时候，一个令江麟听到后浑身汗毛战栗的冰冷浓厚的男声出现在了休息室外，隔壁会议室的门口。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声音的出现，小静和栾冉的动作都停住了，江麟也得以站稳，本来皱着眉头正纳闷的他，随着声音的出现疑惑的神色慢慢舒展，变成了一种大事不好的焦虑面色，江麟抿着嘴看着从休息室门口一边慢慢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后瞬间屏住了呼吸，在见到那张脸后，面色都有些铁青了。
　　出现在那里的男人穿戴简单但不失庄重，一件白色的衬衫上没有一点褶皱，身下的棕色西装裤笔直整洁。向上看去，你就会发现他的面庞所流露出的态度是严肃且冰冷的，眉头好似从未舒展过般的蹙在一起，目光富有魄力地穿过自己的两名得力手下看向站在他们之间的江麟，嘴角当然也没有一丝笑意。略带细纹的眼角微微用力，横竖让人看着都完全不存在一丁点柔和的意思，反而是有些让人不好接近的冷峻。
　　“爸……爸。”江麟的嗓子里好像含了半口水般，这句爸让他说得支离破碎，仿佛是被人拿刀低着脖子不得不说似的，说完后他还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想把那不存在的半口水吞下去。
　　没错，站在门口一副不苟言笑，眼神好似能杀死人的男人，正是江麟的父亲江虺，而这个在他面前矮了快一个头，身形单薄，哑口无言傻住的人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