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子和美少女（五朔节断章）》NonPlusMetas

1、五朔节断章

　　其一：

　　一阵窸窣的响动打破了森林的宁静，四只健壮的蹄子轻轻踏在落下的松叶与林间杂草上。一对形状优美的角挑过垂下的树枝，走到一潭水泡前。这对角的主人不是什么寻常之物，越过这一对角下面的松木王冠，竟然是一张长着柔顺黑发的健美男子的脸。
　　他抬起头，横形的瞳仁在朝阳的刺激下收缩了几次，于是，他又低头望向湖中的自己。水里倒映着一个半人半鹿的怪物，成年雄鹿的身体上是一个□□男子的上体，两只肌肉发达的手臂倒是同它的四蹄相得益彰，而那张望向水中自己的俊俏的脸，则写满了困惑。
　　它对这具新的身体过于好奇，以至于并没有觉察到从后方悄悄接近它的某个存在。“啪”一声巨响从它后面传来，它明白这时候自己应该逃跑，但是残留的那一种生物的本能让它呆呆地立在原地，它知道，自己的尾部又要炸出一片白球了。
　　“哈哈哈哈哈哈”某个存在笑得前仰后合“傻狍子就是傻狍子，变成人还是傻狍子。”
　　它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这让它瞬间放松了警惕，它朝发出声响的位置望去，看到了那张从小时起就同它朝夕相伴的姣好面容，那是它的挚友，也是——现在成了——它的五月王后。

　　其二：

　　安娜·尼古拉耶夫娜·罗斯托娃有一个秘密。
　　生活在北方冰原上的维斯瓦人是天生的猎手，在他们的传统中，每个孩子都要寻找属于自己的灵兽，并在十八岁那年同它们订立终生的契约。对于天性勇敢的维斯瓦人，就连最柔弱的女孩也希望自己的灵兽是一只鹰或是熊的幼崽，而安娜······
　　“如果他们知道我要和一只傻狍子订立契约，一定会笑死我的。”安娜用力地揉了揉身旁长着漂亮毛皮的狍子的呆脸，今年的五朔节过后她就要度过自己第十八个命名日了，而她要签订契约的灵兽，不仅不是熊、鹰等常见的凶猛动物，而是与她那取自于南方帝国伟大女王的名字极不相称的弱小物种——狍子。狍子不会说话，但安娜知道它一定听得懂自己所说的事情，七八年的相处让跨物种的两个生物能够心意相通，更何况“没想到你这傻狍子也是只灵兽。”
　　狍子骄傲的昂起脑袋，对于这种处在食物链底端且蠢蠢的生物来说，成为灵兽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它听的出少女口中的烦恼，但它毫不担心，因为它明白，在平日里的傲娇言行掩盖下，是一颗爱着它的心。想到这里，它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走开走开，臭狍子别碰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少女还是用双臂环住了狍子的脖颈，把嘴唇凑到它耳边说“狍狍，我有一个办法，我们去长绿之森冒险怎么样，那样就没人会嘲笑我们了。”
　　狍子心中一惊，挣开了少女的怀抱，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它的难以置信。它知道那个地方，那片在被白雪覆盖的北方冰原里唯一的绿色森林，那片传说是巨人、精灵以及恐怖的林地氏族生活的地方，它知道少女一贯胆大，但是这种恐怖的地方它可不想涉足。
　　“不想去也得去”少女读出了它的心思，“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别人叫做傻狍子安妮，等我们从长绿之地回来，你就不是单纯的傻狍子了，而是一只勇敢的傻狍子，我也会被称为勇敢的安妮”。
　　那不还是傻狍子，如果可以的话，它现在非常想对少女苦笑。“而且，如果你不陪我去，就再也吃不到我做的松饼了。”
　　在少女的威逼利诱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口粮，狍子终于屈服了。就这样，一人一狍踏上了旅途。
　　“你说，为什么那片森林在北方冰原中也能终年常绿呢？”这是他们临行前，安娜问的唯一一个问题。

　　其三：

　　当那顶松木王冠落到狍子头上时，奇迹发生了。
　　无数只藤蔓缠绕到狍子身上，它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涌出，它感觉到自己多了一些肢体，而新生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肤让他第一次感受到风吹过来的凉意。
　　被几个男人死死按住的安娜停止了挣扎，她呆呆地看着发生在她家傻狍子身上的这一切。这只是他们来到长绿之森的第一天，可恰巧赶上了五朔节。他们发现了被认为穷凶极恶的林地氏族举行的奇怪而盛大的仪式，那里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赤身裸体，仅仅用树叶遮羞，头上戴着不知名的花儿编成的花冠，他们围绕着一台巨大的松木制成的花车扭动着身体，像是某种祭祀手段，又像是不可名状的恐怖之舞。花车上站着一个身着绿色礼服的绝美女子，她是那么美，以至于安娜和狍子都看呆了。
　　他们躲在诡异仪式旁边的灌木丛中，而那花车上的女子突然向下掷出一顶松木王冠，好巧不巧。“那只傻狍子”多年后安娜回忆这改变了一切的时刻“竟然窜出去顶住了它。”
　　随后便是刚才发生的一幕，狍子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脸上引以为傲的漂亮毛发都消失了，它新生的双手很僵硬，显然它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两肢的使用方法。它看向那个朝夕相伴的少女的方向，眼里噙满了因为惊慌失措而产生的泪水。它动了动嘴唇，吐出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单词：
　　安娜
　　安娜也呆住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花车上那名女子看向她的眼神，那道目光中充满的——是怜悯。

　　其四：

　　“我们都被传说骗了”躺在狍子怀里的安娜如此宣言，自从傻狍子长出人了人身，她就很喜欢像现在这样让狍子公主抱着她。“埃尔文，克里松，莱安娜，都是好人，谁说林地氏族，我是说瓦良格人，都是大坏蛋。”安娜对狍子念叨着这两天在森林中新交的朋友的名字，在与瓦良格人（也就是林地氏族的自称）的接触中，她发现对方是一群淳朴的采集民，他们以森林为生，安娜认定是外界愚昧的迷信欺骗了她。他们对安娜和狍子很好，甚至很尊敬，毕竟她现在是······
　　“为什么要选我做五朔节女王？我的国王大人。”安娜把头凑到狍子脸前，奇怪的是，这一放在原来很正常的举动现在却让狍子满脸窘迫，看着狍子的蠢样儿，一朵红霞也飞上了安娜的脸颊，她的一双小手不停地拍打狍子宽阔的肩膀，“讨厌~，谁让你个傻狍子长得这么帅呢。”
　　狍子开口了“我·我··我，我只认识你啊，况且···那种场合，我···”
　　“哼”这个回答显然没法让安娜满意，她从狍子怀里跳将下来，双手拽住狍子粗糙宽大的右手，指着无名指上一枚精致的金戒指说，“不管为什么，总之我们也签下契约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男···不对，我的狍了，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明白了吗？”
　　虽然对这句话中的某些词汇抱有疑问，但狍子还是点了点头，刚刚获得人类声带的它还不习惯说话，于是它紧紧握住住放在自己手上的安娜的小手，又注视着她，再一次用力点了点头。
　　在另一股红晕窜上脸颊之前，安娜及时把手伸出，背过身去。“坏狍子听着，虽然我们好像得在这做一年的国王和王后，等到明年五朔节才能回去。但我想，只要我们能把你头上那顶王冠顺走，没人会质疑我们来过这里，然后我们··我们就可以···，部族里的人就会认可我们了，我还可以为你补办一场盛大的契约仪式，你现在可是勇者狍子了。”
　　狍子露出了它最经典的表情——傻笑。
　　安娜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这晚，她做了个梦，梦到族人用盛满美酒的黄金杯，装满佳肴的镶宝石银盘，以及珍稀的南国水果，来迎接他们这对勇士的回归。

　　其五：

　　许多年后，当安娜再次回忆起这里，她记不清自己是合适爱上的他。维斯瓦人爱上自己的灵兽并不鲜见，可他只是她的傻狍子，只是······
　　“我的玩具”当安娜瞧见被自己吓得呆立在湖边的狍子时，她申明“即便你成了人，但依然是我的傻狍子。”
　　但狍子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始料未及，似乎是兽性未脱，他仍然像以前那样试图把头凑到安娜脸前。所以，当他因自己变高而焦虑时，很自然地，就把安娜抱在自己怀中。
　　“呀啊啊啊，快走开，你个变态死狍子。”突如其来地公主抱让安娜猝不及防，她赶忙把这狍子推开。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靠在这只傻狍子怀里心脏会砰砰乱跳啊”安娜心想，这时她仍未知道这种异样的情感是何物。
　　现在不知所措的人轮到狍子了，他不明白这在以前很正常——好吧，除了公主抱以外——的举动为什么会惹少女生气。他看到少女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尝试着想要道歉，但一时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整理措辞。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今天是我的命名日”安娜拉住他的手，把一枚精致的金戒指放在他的手中，“戴上这个，你就是我的灵兽了，听到没有。”
　　她把戒指戴到他手上，“说好了，你个傻狍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绝对一生都不能摘下来。”
　　不善人言的狍子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几个头。

　　其六：

　　一种不安感笼罩了这些日子，第二个五朔节就要来了，安娜关上窗户，仍然打了一个冷颤。自从这几天需要狍子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多，虽然大多是用国王的触摸治疗瘰疬的请求，但一个人在他们的五月宫殿，也就是这间与周围的草屋相比很豪华的房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安娜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想念那只狍子了。“该死的傻狍子，今天回来一定让他好看。”安娜咬牙切齿地想。
　　一个人的时候，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了，虽然瓦良格人依然对他们尊敬有加，但是······连莱安娜，那个老是喜欢跟在她后面的红发女孩，也不来找她玩了。
　　······
　　“这是为什么呢”，一边吃着别人送来的美味佳肴，坐在宴会上的安娜一边这样想到。“今天的宴会也好像跟以往不一样，究竟这份违和感从何而来呢？”
　　看着满脸堆笑向她敬酒的红鼻子村长，她忽然意识到——他没有来。
　　在她察觉到一些东西之前，一阵反胃的感觉就涌上心头，安娜停止了大块朵颐，她的目光落在她被她吃的七七八八的盘子里。
　　······
　　“呃，呕呕呕呕呕······”眼泪随着呕吐物一起落在地上，在一阵痉挛中，安娜昏死过去。
　　······
　　······
　　一枚精致的黄金戒指安静地躺在盘子中。

　　其七：

　　安娜呆呆地站在花车上。
　　据说，森林的力量已经通过他的血肉进入她的身体；据说，她现在能够将这股力量重新注入那顶松木王冠；据说，正是这股力量让这片森林在北方冰原上依然常绿；据说，她可以回家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这片森林的秘密了，可她丝毫不关心这一切。
　　一切都像一年前他们刚来到这片森林中的时候一样，所有人都赤身裸体，只以树叶遮羞，所有人都跳着诡异“而邪恶”——应是如此——的舞蹈。只是这次，站在花车上的貌美少女是她。
　　直到有人提醒，她才发觉自己应该掷出手中的王冠，她看到一对对少年聚集在花车下，目光中是紧张、试探甚至是——渴望。
　　一位英俊的少年接住了王冠，他随即寻找到他的王后——他思慕已久的那位姑娘。
　　安娜认出了她，满脸羞怯地接过邀请的红发少女，她的莱安娜。
　　安娜不知道，自己看向她的眼神，和一年前那位绝美的女性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
　　北方冰原上没有春天，寒风无休无止地肆虐。为什么没见过春天的维斯瓦人还要庆祝五朔节这一春的节日，安娜从小就对此抱有疑问。
　　而现在她只知道，她回家了，他却留在了春天。

　　其八：

　　凡是出生在北方冰原上的人都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关于一位离群索居的维斯瓦老人，她是北方历史中最伟大的智者，据说她曾经到过那片恐怖的森林。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其中最为人所不解的是：
　　作为一个维斯瓦人，她没有自己的灵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