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风》楠烟九

8、第 8 章

　　直到力气耗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姜看着智能手表计数，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跑了个两千米。
　　她上大学以前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之后去了M国西海岸，户外运动参加多了，多少结实了些，但没晒黑也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身体万分疲惫，而脑子竟然异常清晰。
　　时姜当然已经发现，刚才那个和蒋炽一起吃饭的美艳尤物，就是她刚回国那日，在机场碰见的和蒋炽行为亲密的女人。
　　不得不说，对方真的很美。

　　人家都有未婚妻了，不出意外，就是十一年前蒋炽爸爸口中从小和战友订下的那桩亲事。
　　她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时姜啊时姜，如果还在这里纠缠，那这整整十一年，岂不是奋斗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闭着眼睛，在寒风中吹了片刻。
　　现在时间已晚，T大校园里陆续有学生下晚课后，骑着自行车往寝室赶了。而时姜想清楚后，当即方向一转，大晚上朝信息楼走去。
　　当场给系主任发了微信。

　　等蒋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几天后的事情了。
　　他和时姜的空空荡荡对话框，终于添上了内容。甚至急匆匆到，蒋炽连文字都不愿等了，直接一个语音打过来。

　　那时候时姜正在和投资人谈项目，手机响后，她瞥了眼，见是蒋炽，立刻挂断。
　　可没过多久，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她再挂。
　　对面投资人好奇地看她，表示能理解：“时教授有急事的话，您先忙，我了解公司业务也不急这几分钟。”
　　时姜摇摇头，直接关了机，示意继续。

　　她拖了整整一个上午，又带投资方去学校吃了个午饭，告别后，沿着操场溜了个弯，才悠哉拐回办公室，给蒋炽拨回电话。
　　很快就通了，对方气息有些急促。
　　时姜率先笑着说：“蒋书记，真不好意思，我们上次说的导师选择这事可能不作数了。”她顿了顿，“又有竞争者进来了。”

　　蒋炽：“为什么？”
　　他低磁的嗓音通过话筒编码解码过来，依旧格外迷人。
　　时姜：“在上传学校官网最后学生名单之前，我遇到更优秀的学生，我有权利更换和选择他人。蒋书记是在T大读过书的人，你高年级进研究室时，应该听你的师兄师姐说过这个现象。”

　　虽然连打好几个电话这种行为有些不符合他性格，但蒋炽目前语气听上去还是很沉静：“我是问你，为什么反悔？”
　　时姜望着窗外，楼下有一对携手行走的小情侣，穿着同款校庆服，正边走边说笑着。
　　她轻飘飘出声：“我说过了，有竞争者加入，我需要在你们中间择优。”
　　蒋炽：“可是那天分明已经定好了，我们双方都没有异议。时教授若真是言而无信之人，想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时姜利索打断：“少给我戴高帽子。”

　　两个人一时间对话进行不下去，静默在午间楼外的喧闹衬托下，更显尴尬。
　　最终是蒋炽打破寂静：“是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时姜没有说话。
　　又过去很长时间，她才垂下眼睑，眼光在她眼下投了阴影，哑声道：“……没有。”

　　“时姜。”
　　他这次连时教授这种称呼都不愿意装了。
　　男人似是已经不想掩饰，开始逐渐咄咄逼人，“你遇到事情就只会逃避吗？”

　　时姜眼眸微微长大，脱口而出反驳道：“我逃避？”
　　蒋炽沉声：“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时姜倏地冷笑：“我是去国外发展我的学业和事业，我有什么不对？我若真的只会逃避，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以这种姿态和你对话！”

　　“还有，你原来明明已经和谭裕凡双向选择过了。”
　　她冷冷扯着嘴角，把手中文件拍到桌上，“需不需要我把你原来选择谭裕凡做导师的原件扫描一份发给你？还说什么找系主任选择导师，蒋炽，这么逗我好玩吗？”
　　对方终于不说话了。

　　幸好不是当面翻脸，不然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挂断电话，时姜捂了捂额头，她知道这样做可能有些不道德，但她实在无法面对蒋炽了。在二人这种状态下，要是再加上一层师生的关系，以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如早早了断了。

　　她呆呆坐在窗前，脑子控制不住地翻涌往事。
　　那是高考前一个月，她奶奶被检查出肺癌晚期，她拿出家里全部积蓄，又四处借钱，亲戚街坊，学校发动力量帮她募集善款，但杯水车薪。
　　甚至有人当面劝她，老人一大把年纪，已经没有必要再救了，保守治疗就够了。

　　保守治疗，就是带回家等死，连奶奶喊疼时，她都无法做到帮其缓解。
　　时姜就这一个亲人，她不愿意。

　　她从来不敢回忆那样一个灰色的暗日。
　　可这个时候，她找不到蒋炽了。
　　一直会默默看着她、鼓励她、和她约定好一起考T大的少年，宛若人间蒸发般，未留一字半词，彻底消失。

　　再次遇见，是她寻到蒋炽家所在的政府大院里。
　　然后便是，她被对方父亲指着鼻子呵斥，离他儿子远一点。
　　而她施尽全部力气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白衬衣少年，微垂着眸，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晚上，她奶奶在医院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拔了自己氧气罩。
　　医生说，奶奶肺部功能退化，她是活生生窒息而死的。
　　只为了不拖累摇摇欲坠的家，不拖累时姜。

　　这时候距离高考仅剩两周了。
　　在常主任的提倡下，狮河高中的全部老师轮流倒班住在她家，二十四小时守着她。
　　时姜也争气，浑浑噩噩的，最后依旧拿到了T大录取通知书。

　　另一个被T大录取的是蒋炽。
　　但他是回A市高考的，名额不算在他们学校这里。

　　于是，狮河县自高考恢复后几十年，时姜是第一个考上T大的。
　　全县都在敲锣打鼓，热闹欢庆，大红光荣榜帖了一张又一张。
　　连时姜远在外面赚钱、多年从未回过家乡的母亲许明艳，也回来了。

　　而时姜默默跪在奶奶坟墓前，就连修墓的钱，都是借的。她余光看着光鲜靓丽、早已是大都市居民气质的许明艳，双目无神说了句：“是不是我是个不成器的，没考上好学校，你也舍不得回来？”
　　许明艳愣了下，笑着试图去抱她：“怎么会，你永远妈妈的好囡囡。”

　　时姜毫不给面子地侧身，躲开她的拥抱，哑着声音：“那奶奶生病时，你为什么不回来？”
　　闻言，许明艳眨眨眼，说：“她是那个人的妈，又不是我的妈。”

　　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得叫时姜直接笑出了声。

　　许明艳以为气氛终于活跃，也僵硬勾着嘴角，随她笑了下。

　　而女孩抬起头，那是一张憔悴但依旧美丽娇嫩的少女面庞，双眼空洞看着她，说：“听说，你现在有自己的工厂，赚了很多钱，对吗？”
　　许明艳一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既然是回来认女儿，总要拿出些诚意来，便点了点头：“对，妈妈接你走，妈妈供你上大学，以后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

　　“那好。”
　　时姜转回头，不再看她，而是一扬手，把捏在掌心许久的T大录取通知书扬进了纸钱纷飞的火堆里。
　　然后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静静地说：“我不去T大了。我想出国念书。”

　　……

　　时姜缩在椅子里，慢慢抱紧了双膝。屋内暖气开得足，可她依旧感到发自心底的凉意。
　　过去这么多年了，能温暖她的，依旧只有自己。

　　但她现在应该庆幸，如今的她，拥有了可以和命运抗争的筹码。

　　这一坐竟坐到了深夜。
　　她缓缓侧过头。
　　夜幕上月明星稀，北斗高挂，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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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写了一万多字，感觉整个人都废了呜呜呜
我明天再修文，再精细化改改。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