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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路转 ...

  •   “重生之术,杜家家书上确有记载。但先祖虽曾经创立此术,却并未穷理尽微,施术者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死去之人复生,不仅成功者寥寥无几,而且仅有的几个复生者都没有活过一年,可见这种术法并不合天道,所以没有流传下来。”杜逢春语气平和,但言语中已然拒绝了林归夏的求助。

      林归夏眼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这一个多月在述令庭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虽然那个梦似乎已经告诉过她,要复生死者需要付出剜心的代价,她也从未想过犹豫或退缩,但没想到的是被复生的人竟不能长久地活下去。

      如此,纵然她愿意交出自己的性命,却也换不回那个人的长命百岁,她一腔的热忱和真挚都变得毫无意义,得到最终答案的她,像被判处死刑的囚徒一样心如死灰。

      与此时如坠冰窟的林归夏不同的是,刚刚退出去却没有走远的全枢凌,一直把耳朵贴在门外,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内心一阵窃喜。

      他立即从若水阁后院放飞了一只信鸽,然后独自出门到了鹿野茶苑,静候在包厢内。

      收到信的蛇冠男子迅速地赶到了茶苑,听完全枢凌的话,喜形于色:“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师傅说了,他们杜家的家书上有记载。”全枢凌收下蛇冠男子递过来的一匣金锭,谄媚说道。

      “哈哈哈哈,很好,非常好。”蛇冠男子直抒胸臆地大笑道:“接下来,只需要拿到杜家的家书便是了。”

      而长街对面的“霜凋夏绿”里,叶阑风将他们二人的交易看了个明白,掩上窗户缝,对沫心说道:“给任大夫沏杯茶吧。”

      “是。”沫心笑着答了一声,退了出去。

      “你这师弟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个蛇冠男子见面了,上一次是你家失火之前。”叶阑风对坐在对面的任大夫说道:“看来除了你这若水阁掌事之位以外,他们还在谋划着其他的什么事。”

      任大夫摇摇头,道:“枢凌小时候吃了些苦,我以为他只是一时被金钱迷惑,没想到竟还结交了这些不知好坏的江湖人士,只怕他被他人诓骗,犯下大错啊。”

      几日前,叶阑风从任大夫那里要来了些林归夏捉回来的小鬼炼的药,见全枢凌鬼鬼祟祟在医馆的后院偷看着任大夫。

      联想到上一次看见他与蛇冠男子见面,以及之后突然被恶鬼重伤的万玲珑,再加上沫心后来打听到的一件事,他即刻明白任大夫将有大难。

      沫心告诉他,先前他让她多留意全枢凌,她便没事就去医馆,假借看病接近他,一来二去熟了之后,约过他吃了一次饭,期间全枢凌喝了些酒,七分醉意的时候说自己就要当上若水阁的掌事了,问沫心可愿意跟他,他可以替她赎身。

      他认识任远知有数年了,从没有听他说起过有归隐之意,若全枢凌要当这掌事,定然是要对他不轨,只有任大夫凭空消失了,这掌事之位才会对他虚位以待。

      虽然没有查清他和那蛇冠男子具体在筹谋什么,但叶阑风总感觉全枢凌那在后院偷看的眼神有蹊跷,于是他当天晚上便悄悄潜入任府,暗中观察着。

      入夜时分,正当他以为自己想多了的时候,突然见得两只邪祟从后院外墙飘了进来。

      那两只邪祟摸到任氏夫妻二人门外,鬼火一吹就飘进了他们房中。

      叶阑风赶紧出手处理了两只邪祟,冲进房中将还在熟睡的夫妻二人叫醒,先是将两只邪祟的扔进房中,让他们二人不要声张,待火烧旺了,打落了屋内大梁压住两只邪祟的尸身,作出一副二人逃命不成葬身火海的样子之后,才将他们带离任府偷偷藏了起来。

      这些日子任远知夫妻二人一直住在叶阑风替他们找的藏身之处,今日叶阑风特地将他请过来,就是为了让他看看与全枢凌暗中交易的人,看他是否知道全枢凌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可惜在下并不认识这个蛇冠男子,更不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任远知说道,“此次还要多谢叶兄弟相救,否则任某和内人如今已经魂归西天了。”

      “任大夫何须此言,你为了我的毒,也费了不少心。”叶阑风答道。

      “惭愧,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出解毒的方法。”任远知叹道。

      “不过说起这毒,最近一次发作有些蹊跷,”叶阑风道,“按理说本该月底这几日才发作,谁知前一阵竟突然发作了,而且……”

      “而且什么?”

      “可能是错觉吧。”叶阑风摇摇头。

      “你这毒深入骨髓,至阴至邪,痛起来钻心刺骨,但只要定期服用解药便不伤及性命,下毒之人是想用这个将你禁锢,究竟是谁如此狠毒,又想让你为他做些什么呢?”

      任远知认识他已经接近十年了,叶阑风至今也没有将中毒的缘由告诉过他,每次问起,他总是能找借口搪塞过去。

      “个中缘由在下不便告诉任兄,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无好处。”叶阑风眼里闪过一丝凛凛的寒光。
      “哎……”任远知知道他是不愿意让自己卷入纷争之中,便没有再问,只道:“恕在下无能,行医数十年竟解不了你这毒。”

      “这个毒非一般的邪毒,自然难解一些,任兄不必自责。”

      这一天的夜里,他照旧睡在林归夏隔壁的房间里。

      更深露重,他再次梦见那个冰冷的地道,年幼的他被那个人提着衣领在通往地下室的石阶上走着,蜿蜒旋转的石阶仿佛怪兽的喉咙,一口口吞食着他,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弱。

      直到走到地下室的尽头,面前出现了一道铁闸门,闸门的下口紧紧地贴着地面。

      闸门里关着一个浑身脏污,一头乱发的女人,她的四肢被铁链镣铐紧锁着,镣铐附近的皮肤,因为经年累月的禁锢,已经溃烂流脓。

      女人听见他们的脚步,惊惶地抱着头,哭喊着“不要过来”。

      那个人一把将他推倒在铁闸门前,他一声不吭地爬过去,紧紧抓着闸门,看着里面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片刻后,他们同时因为身上传来的剧痛而面容扭曲,那疼痛就像千百根穿着细线的银针从骨髓里钻过,从脚底钻到眉心,再从眉心钻到四肢十指,最后刺破皮肤,死死收紧针尾的细线,牵动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割裂一般的疼痛。

      那个人看着因为痛苦而蜷缩在地上的他,以及牢笼里那个疼得已经晕过去的女人,冷笑着说道:“看看,她也像你一样疼,但她不敢死,因为她死了,她的孩子就得给她陪葬。”

      然后,他又对闸门里晕过去的女人说道:“多可悲啊,这孩子为你受了多大的苦,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叶阑风猛地惊醒,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背。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透进来。

      这个噩梦和现实交叠重复,纠缠了他十数年,他已经从稚子长成了少年,却一直不敢尝试去忘记或者逃离,因为铁闸门里关着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那个禁锢着她的男人告诉他,他们母子活着的意义,就是彼此救赎,这个噬心的毒无药可解却不会伤及性命,是最好的酷刑和枷锁。只要他乖乖听话,帮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他便会替他们二人解毒,倘若他不听话,他的母亲就会一辈子受这种折磨,直到老死。

      这个毒发作的时候疼痛难忍,他无数次想要给自己一剑,痛快地结束这种折磨,但他不能,因为他的母亲还在等他解救,他有多痛,他的母亲就有多痛,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下半辈子都被这种痛苦折磨。

      他曾经想过反抗,可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纵然现在的他已经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逸群之才,那个人仍然可以只手将他打败。

      他如今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这个冷血的罪人。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的房间设计别致,除了正门外有廊,竟还开了后门,门外有个不大的露台。

      叶阑风推开后门,走到了露台上。

      月明星稀,春盛的微风带着最后一丝凉意掠过袖底。

      隔间的人,正好也在露台上。

      两个露台相隔很近,所以那个人侧首看他的时候,叶阑风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微红的双眼。

      她没有跟他打招呼,回过头去,双肘撑在露台的围栏上,抬头望着皎皎白月。

      “林姑娘见到杜老了?”叶阑风开口问她。

      “嗯。”她似乎对交谈的兴致不高。

      “看样子,姑娘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叶公子,古人常说,故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几颗最亮的,会是谁呢?千古明君还是得道高人?”

      “都不是。”叶阑风否定了她。

      “哦?”

      “是每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人,你想着的是谁,最亮的那颗便是谁。”叶阑风露出他惯有的微笑。

      “叶公子似乎很会劝慰别人。”林归夏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她知道,虽然她只字未提,叶阑风却是知道她今日为何难过的。

      说话间叶阑风察觉到体内的邪毒隐隐有发作之意,他抬起手腕看了看。

      果然,手腕上那印记已经若隐若现了。

      林归夏见他不答话了,转头看他,却发现他额间渗出了几颗晶莹的汗珠。

      很热吗?——她摩挲了两下手臂上的衣袖,发现他那几颗汗着实不该出在这春日里。

      “叶公子不舒服?”她问道。

      叶阑风摇摇头,没有答话。

      她却分明看到他额间的汗珠越积越多,再加上他捏着围栏的手上,因为用力而逐渐泛白骨节,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天山洞里的情形。

      “叶公子是沉疴又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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