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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景晏罚我跪祠堂,这或许都算不上是罚,而是护。
      若没有他以身试险,我恐怕已身首异处。
      景晏进来时眼睛是通红的,脸上没有一点笑,牙关紧咬,脸色森白,像索命的鬼。
      我从未见他这样,他是真的动怒了,这一次,我保下织欢,却连累了他。
      这是我在他面前的第二次崩溃。
      我曾说晚芍会触他的逆鳞,可我自己,却动了他的反骨。
      “元元,本王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他冷着声音,先抛出了这么一句,我无声地跪着,知道他根本不用我回答。
      “本王说过,你要听话,你当耳边风吗?”他捏着我的下巴,不像平日一样虚虚地,而是将我的骨头都捏响了,“为何不听话,为何让严锋离开,为何就不肯信本王一次?”
      他眯着眼睛,冷眼看着我,从齿间磨出两个字:“说话。”
      “严锋不走,这会儿出事的就是织欢。”我木然地看着他,轻声说。
      “好啊元元,你是博爱有加,你是兼济天下!”他两眼通红,手上使劲至泛白,微微发着抖,“你知不知道,织欢那壶酒也不干净,严锋晚了一步,她的孩子没保住,这会儿人已经快要不成了?”
      我忽然觉得无言,只有两行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流到了景晏的手上。
      今天早上我才见过织欢,太后还同她说话,叫她乖女,说宠她就像宠女儿。
      如今呢?如今太后是不是捻着佛珠,虚情假意地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景晏说的没错,这地方会吃人,人也会吃人。
      “本王顾不得那么多,本王只顾得上一个!”他声音不大,却嘶哑得厉害,“元元,你太聪明了!你太聪明了!你险些搭了两个进去!”
      “你哭什么?不管用了,元元。”他紧盯着我,目眦欲裂,全然没有半点平日的泰然,“你是不是还嫌不够,要搭上一个我你才满意?”
      “是,我嫌不够。”我此刻只觉得一把锤子包了布,冲着心间钝钝地砸,不见血,只将我体内全砸成了一滩烂泥。我全然没有一丝理智,抬起头狠狠地回视着景晏,咬紧了牙关,用尽全力喊了一句,“我要杀了她,莫晚芍,我要她死!”
      “你给我闭嘴!”景晏掐上了我的脖子,手没收紧,却在发抖,我知道,他在忍耐。
      我的脑子很不清醒,许多平日里明白的道理,此时已抛诸脑后。我疯了一样地冲着景晏喊叫:“她就该死!你为何保她!你知不知道她怎样对我!你要保她!”
      “我在保你!”景晏显然也忍耐到了极限,“元元,若你还不清醒,我说不定真会杀了你。”
      “我知道我连累了你,你不要手软,景晏,你杀了我,你提着我的脑袋去见皇上。”我浑身抑制不住地哆嗦,直到将唇上一块皮肉生生咬了下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来保你,你荣华富贵,你迎娶新娘,你把我杀了!景晏,我不要再同你猜忌,我要你亲手杀我!”
      我的眼泪混着满口鲜血,又一次弄脏了景晏的手。
      “你要我杀你?元元?”他的手上渐渐使了力,“你不要错估了我,你不要以为我的心不够狠。”
      窒息感第一次包围了我,这次,不再是试探。我是真的激怒了他,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眼前事物有些模糊,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
      我不知他究竟为什么松手,明明只差一点,这纷纷扰扰就能结束。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捂着脖子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蹲下来,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地,还是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看。
      “我不欺负你,元元。”他咣当一下扔了那把匕首在我面前,背对着我,“你说过,给你一把刀,你就敢杀我。”
      “如今本王给你了,这把刀交给你,元元,你拿它要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命。”
      要么杀了他,要么...就自戕。
      “你何必大费周章,景晏。”我还没喘匀气,声音有些怪异,“自戕太不体面,景晏,我想死在你手里。”
      他不回头,还是背对着我:“死在沙场凄凉,死于皇室悲惨,元元,我也想死在你手里。”
      我怔怔地盯着那把刀,拾起来攥在手里,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这把匕首,我用它扎透了那个人的手,可第一次,是晚芍踢给我,要我毁了自己的脸。”
      我凄然地笑了笑,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景晏,那个时候,我还是相信恶有恶报的...可我现在不信了,如果真的恶人恶报,你景晏就该第一个死。”
      我攥紧那把刀,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向他捅了过去。
      这一刻,我是不计后果,真的想与他同归于尽。
      他没有躲。
      他转过身来迎着我的刀,刀尖儿浅浅地戳进了他的肋下。
      我脑中的弦似乎要崩断了,有个声音在心里大喊杀了他,可见了血,我又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空手攥住我的刀刃,掌心立刻将白刃染红。
      我想抽手,却抽不出了。
      “元元,这里是死不了人的。”他攥着我的手,对准了他的心脏,不由分说地强迫我刺向他。
      我却忽然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只有胸腔里骤疼,疼得我将要昏死过去。
      “松手,你松手,景晏...”我用另一只手捂着心脏缓缓蹲下,可另一只手还是被他紧紧攥着,“你放过我,我杀不了你。”
      他不肯,依旧推着这把刀缓缓深入,不多时,刀锋刺破衣衫,又见了血。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疯了一般地想甩开他,想松开手,呕心沥血地哭。
      “你恨我当初做局害你,元元,这一刀够不够还你?”
      他不肯我躲避,近乎残忍地凝视着我。
      “你告诉我,这一刀够不够换你不恨我?”他看着我,有些凄凉地说,“元元,我不指望能换来你爱我,你别恨我。”
      “你松手,景晏,你松手我就不恨你,你松手...”我几乎快要晕了过去,此刻只拽着他的衣角强撑,“景晏,你别吓我,你别跟我喊,我...我身上痛,我心里难受,你松手...你用这手抱抱我,你抱抱我。”
      啪嗒一声匕首落地,他终于蹲下来,伸手将我抱在怀里。
      “元元,你不哭,你靠着我。”他缓缓地拍了拍我的背,“不怕,你靠着我。”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靠在他肩上,好奇怪,这会儿又流不出眼泪来,我闭着眼睛,轻声对他说:“景晏,我真该杀你,可是错失了机会,我下不了手。”
      他发出一声轻笑,同我耳语:“元元,不只是你错失了机会,刚刚在最后关头没有掐断你的脖子,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王爷,我不是故意连累你,真的。”我圈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上流眼泪,“我是没想到,我是没想到皇帝和太后,他们对你也那样不好。”
      “我是想跟晚芍一命换一命的,我好糊涂,我发了疯。”我终于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元元这次闯下大祸了,可是我放不下,王爷,我放不下!”
      莫晚芍杀我一次,辱我一次,如今又害我一次,我放不下。
      “本王决不要你跟她一命换一命,元元。”景晏摸了摸我的头发,细心地安抚我,“本王也不要你放下...你信我,我会扳倒莫侯,我会让晚芍跪在你脚下求你。”
      “你知不知道,本王今天差一点就保不住你,元元,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满身是血地瘫在那里,本王多怕那血里...哪怕有一滴是你所流。”
      听他说了这句话,我才想起他手上,身上都在流血,不等我说,他便竖了手在我唇上。
      “别声张,元元,本王今天来,是狠狠打了你,这血都是你流的,本王毫发无伤。”他褪去血衣,包了那把匕首,轻声说,“祠堂是这府里最安全的地方,严锋也在外头守着,元元,你在罚跪,本王不会再来,你熬三天,就三天。”
      “我怕,王爷,这回是真的,我真有些怕。”我拽着他的袖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不想让他走,“三天一过您就来接我,好不好?”
      他反复答应,不停说好,直到严锋在门外催了几次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薄薄的一道门,竟可以阻绝这么多人,这么多事。
      刚才这些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真与假不是水与火,真与假是丝与线,我并不能一一分得清楚。景晏呢?他是否也同我一样,真假杂糅,分不清,理不顺,挑不出?
      这次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低估了那些人的阴与恶,低估了他们的伪善和无耻。
      景晏的处境,竟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险,我差一点害了他。
      我以为我铤而走险,是保住了织欢。
      可是织欢...等我走出这道门,不知还是否能见得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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