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
-
景晏做戏向来周全,自从“织欢受宠”,他便不太来找我。
他也曾跟我玩笑,说论做戏蒙人,他是天赋异禀,我是无师自通。
这天晚上,我已躺下,他却忽然回来了——回来时脸上还是带笑的,可我懂他,他那已是十分难看的脸色。
我赤脚踩下床,投进他怀里,用身子去暖他带回来的一身寒气,轻声问:“怎么了?”
他抱着我半晌不说话,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
半天,他才幽幽地说:“元元,今日皇上宣本王进宫,说过几日太后大寿,要本王来操办,办家宴。”
我心头一凛,轻声问:“在府里办?”
“是。”景晏将声音压得极低,才没漏出什么情绪,“太后说,她惦记织欢,要来看看。”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忽然觉得心口郁结不已,半天才勉强问出:“是...是莫侯提议?”
他不说话,算作默认。
我搂紧了他的腰,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王爷...她也会来,是不是?”
“别怕,元元别怕。”他紧紧地抱着我,反复叫我别怕,“元元不怕,你就待在房里,严锋守着你,本王叫他守着你。”
晚芍的父亲是侯爷,母亲又是长公主,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她真要如何,一个严锋,守得住我吗?
景晏看着我,眼中有些发红。他好听的嗓子此时哑了,却还是勉强对我笑:“元元,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你信我一次。”
我躲在他怀里抹泪,心中却非常明白,我不能全然指望他,那样太险了。
我信他,可若他自顾不暇,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
太后寿宴这天不算太冷,还下了雪,压着园子里满树的梅,非常好看。
这是件大事,全府上下不论哪一屋的人手,都是不停地忙活。
办的是家宴,来的都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人——人不算太多,却各个都是得罪不起的厉害角色。
太后由皇帝和景晏陪着,挺早就到了府上,满府从上到下磕头行礼,乌泱乌泱跪了一地。
织欢被免了礼,太后还亲自走下来,搀起她,一声一声地喊她乖女。
她看着还算是慈祥,扶着织欢的手,说在宫里的时候最喜欢她绣的花样子,宠她像宠半个女儿,这话骗鬼鬼都不信,她摆明了是说给景晏听。
至于皇帝,我连头都没敢抬,至今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
宴厅里这会儿出出进进,嘈杂的很,我和凌宜都不喜欢吵闹,行完礼就各自回了屋子。
晚些时候,宾客陆陆续续来了,我们这些地位不高的女眷不方便抛头露面,都要在屋子里待好。
天一擦黑,严锋就来门前站着,我知道,这是她来了。
凌宜来过一趟,说是太后命人在别院也摆了小宴,织欢也在,问我去不去吃酒。
我说不去,她冲我笑笑,说:“织欢就说你不会来,是我多事,非要来问。”
我也对她笑,说织欢怀了身子,吃喝都要注意,姐姐多费心。
不多时,外头便歌舞升平,四处笙箫。
我在屋头坐着,门上映出严锋的背影,我心中却并不安稳。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让身边婢子去看一看是在干什么,婢子回来说,太后娘娘高兴,给各屋都赐了酒。
我点点头,心中却又冒出不好的猜测来,于是走到门口,隔着门对严锋说:“严大人,咱们去别院看看吧。”
“王爷命我守住此处,元元姑娘,您也不好妄动。”
“严大人,我不放心。要不这样,我身旁还有婢子,您去看一眼,无事就回来。”
严锋沉默了许久,终是放心不下,对我说:“那我去去就回,姑娘一定小心。”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我险,织欢也险,碰见晚芍这样的疯子,没人不险。
我正在想,却有个家丁模样的人走进来,天黑,他面目模糊,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元元主子,太后娘娘赐美酒一壶。”
我打量了他一会儿,放缓了呼吸,轻声说:“你瞧着面生。”
其实这府里家丁无数,我看谁都不面熟。
他说他是本月新来的,原来并不在府中伺候。
“是吗?”我用后背贴紧了椅子,翘着腿,漫不经心地问,“这酒是每屋都赏了?”
“回主子,是。”
“别院里两位姐姐都怀着,本是不该沾酒的。”我顿了顿,对身旁婢子说,“回头问问掌事的大丫头佳淳,她是怎么想的,派个男人到我房里来送东西。”
婢子低着头,估计看出了我不对劲:“主子说的是,奴婢回头就去问。”
“把东西搁下,你走吧。”我拄着脑袋,挥了挥手。
“回主子,太后娘娘赐酒时说了,这酒赏了各屋里,要看着主子们喝一杯,才算是真心为太后娘娘贺寿。”
晚芍这个蠢货,当我是傻子吗?
“缘是如此,那你过来,给我倒一杯吧。”我歪头冲着他笑,懒懒地勾了勾手。
他愣了一下,凑上前来为我倒上一杯酒,我按着他的手,借他的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可要看着我喝。”
这人的手在我手里,一下便出了汗。
下一刻,他便发出一声惨叫,酒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右手却被匕首扎出了一个血窟窿,牢牢钉在木头桌案上。
这一下真是用尽我毕生力气,血如泉注一般高喷出来,简直迷了我的眼睛。
我胡乱抹了一把,将血抹得满脸都是,捡起地上一块碎瓷,一不做二不休,一发狠又挑了他一侧脚筋。
这下,他是彻底动弹不得了。
我看着一边抖如筛糠的婢子,低声道了一句:“喊!大声喊!”
婢子尖叫着跑了出去,我爬起来掰开这人的嘴,泄愤一般灌了半壶酒进去。
“你这傻子,府里只有一人怀着身子,掌事的大丫头也不叫佳淳!”
我只红着眼睛留下这么一句,站起来便往门外走。
“啊!杀人啦!杀人啦!”婢子在我前头,疯了一般的喊,我在后头如野鬼一般晃荡,满身是血,直至跟严锋装了个满怀。
“严大人,去我房里看着,别让他死了。”
这是我倒地前跟严锋说得最后一句话。
我圆睁着眼睛,回想无数,放任自己不停发抖。听见远处宴厅婢子的尖叫,然后是景晏的一声厉喝。
“大胆!竟敢惊扰圣驾!”
“王爷,杀人了,主子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