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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示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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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跟在夏晴柔身后,亦步亦趋,俨然已当夏晴柔是他的主子,一路介绍大户人家的详情秘事,街头的奇闻杂谈。夏晴柔对阿牛的行为,不置可否。阿牛见夏晴柔在听,便讲得越发起劲,指手划脚,绘声绘色。
于是,街人便看到一清雅公子,后面跟的不是小厮或是丫鬟,而是一身着破衣、赤足污面的乞丐,悠悠闲闲地在街上,任那乞丐跟随其后,喋喋不休,此景引人注目。
两人来到一家布衣店前。
“少爷,要买衣服么?”阿牛看着衣店,伸手欲拉夏晴柔,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指,讪讪收住,缩回,“少爷,这里卖的都是平民穿的粗糙衣衫,你要买的话,不如到前面不远的陈家衣坊,百年老字号,那里的衣衫,布料好,加工精细,穿着舒服……”
“你确定,你要穿那些绫罗绸缎?”夏晴柔回头,眯眼,打断道。
“我?不是,少爷,小的意思是说……”阿牛惊讶,急忙辩解道。
“走吧。”夏晴柔转身进店。
虽说阿牛平时街头巷尾窜惯了,可如此光明正大地进店,还未曾有过,跟到门口,挪步到墙边,双手促于胸前,在门边探出脑袋,双目闪闪地朝里面观看。店里有不少人,生意好,伙计们来来回回不停忙活。
“老伯”夏晴柔唤住一整理衣衫的老者,回头发现没人,走到门口,拉出阿牛,“老伯,按这小弟的身子板,拿四套现成的衣衫,两双布鞋。”
老伯忽闪了下神,随即慈善地微笑,温言道:“这位公子,稍等,即刻给您拿来。”
人来人往,阿牛小心地避开,挪了几步站到夏晴柔身后,眨巴个双眼看人。
清洗,换衣,出来后,阿牛焕然一新,清秀干净,更显机灵。夏晴柔看了,眉头微一挑,随后付钱离开,阿牛高兴地拿着打好的包袱,忙不迭地跟上夏晴柔。
两人走到街上,突然传来咕噜咕噜声,夏晴柔寻声看着阿牛的肚子,阿牛挠头,尴尬地唤道,“少爷……”
“这里最近最好的酒楼在哪?”夏晴柔左右看看,问道。
“富贵楼,富贵楼的饭菜最好!”阿牛双眼一亮,立马急声答道,随即又脸色黯然,“不过,不是最近的,富贵楼在东西城交汇处,离这儿挺远,可少爷,人人都说,那里的酒菜,名誉三国天下。”
“那就去那里吧,今天少爷要吃大餐。去,雇辆马车,少爷走不动了。”夏晴柔看着路人,嘴角扬起,手一挥,一锭银子落在阿牛胸前的包袱上。
“是,少爷,您在这儿等会,小的即刻就来。”阿牛陡地换了一张笑脸,拿着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马车内。
“少爷,听说,富贵楼里的酒菜很贵,都是人间美味,别处没有,还有,富贵楼也很神秘,听说,它是有大权的人开的,幕后主子是谁,没人知道,京城里很多大人物秘密商谈大事,都在富贵楼呢,只要去那里,都会收到保护,没人敢在那里闹事,连皇家的人都足给面子……”阿牛在马车里,神里神气地给夏晴柔介绍富贵楼。
“你从哪儿知道的?”夏晴柔斜躺在那里,眼不睁地淡淡问道。
“嘿嘿,小的经常去南城胡八那里听说书,胡八有两大嗜好,一是喝酒,二是说书,虽整天酒不离口,脑不清醒,可天南地北的事,他事事都知道,神通的很,经常一手酒壶,一手破扇,一张破桌,一讲就是一整天,有人看他说的好,就会丢几个钱,他倒不在乎钱财。也有人说他胡言乱语,小的却是爱听他说书。”
“你读过书么?”
“呵呵,少爷可是拿小的玩笑了,小的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乞丐,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哪有机会读书啊,一天能吃个饱,小的就谢天谢天,心满意足了。不过,小的记性好,只要听的,一准能记住,所以,关于京城里的很多事,小的都略知一二,那是听来的。少爷,以后有小的在您身边,定让你舒舒服服,做个高高在上的少爷。”阿牛一双眼骨碌碌地转,咧着嘴角,弯起双眼,不停地说着。
夏晴柔笑道:“你到是挺机灵的。以后别小的小的了,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需要那么多规矩,可懂得?”
“是,阿牛懂得。”阿牛笑得开心。
“我看你挺眼熟的,可看阿千,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何?”
“那是因为少爷是第一次看到阿千吧。”阿牛对夏晴柔完全放下戒心,却收起笑脸,显出忧伤,“当年背人的是我和土狗,事后怕遭残害,我俩拿了人家的银子,迅速离开临壁镇,没想到仍是让那陶狗得知,一路上,他的家仆追穷猛打,我俩被打晕,银子被抢。后来被一卖艺的阿伯所救,我无事,土狗却是一条腿残了,阿伯没有嫌弃我们,让我们跟着他耍杂,混点饭吃。可没几天,在一次混乱中,我和他们失散了,便再也没有找到他们。”
阿牛说到这儿,瞬间又恢复神情,“少爷,阿千是我几天前认识的,那天,我没讨到饭,饿得不行了,他舍了一个馒头给我。后来,让我和他一起去陶狗的别庄偷吃的,进庄什么都没偷着,到是捡了个要命的盒子出来,阿千也受伤了。”阿牛懊恼。
这时,马车缓缓停住。
“公子,富贵楼到了。”车外马夫说道。
夏晴柔淡笑着拍了拍阿牛,无声地下了车。
富贵楼,外表简朴,上下两层,下为食厅,上为包房。一进门,便有小二笑脸相迎:“客官,里边请,请问您是要坐食厅,还是要包房。”
“一间包房。”夏晴柔微笑道。环视四下,食厅不大,内设雅致,通风好,倍感清爽。午时用餐的人,坐满各桌,却并不见怎样的吃喝喧哗,都是很文雅地品茶、喝酒、吃饭、聊天。看衣着,确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公子,楼上请。”小二伸手引路,不显谄媚,举指有度。
包间不大,不高,内设简单,全是木质,呈淡淡的棕色,散出一股隐约的树木清香,每道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景画,门边一角有一木柜,挂着白色布帘;靠近窗边,摆放着一矮木桌,四面放了四个软浦,供人盘坐,软浦上套着一层凉淀,苇草编织的,清凉防汗;一扇窗户离地面只有一尺多高,近乎占了半面墙。
地面一尘不染,三人脱鞋而入。夏晴柔靠窗席地而坐,阿牛一副乖巧模样立于夏晴柔身后,微风吹进,阵阵凉爽,外面街景尽收眼底。
“咦,为何这窗边竟有树荫?”夏晴柔慵懒地靠着墙,一手放在窗台上,略带好奇地问道。整个窗边全是树荫,怪不得,午时阳光正烈,屋里却不觉一点燥热。
“客官是第一次来富贵楼吧。”小二微笑道,“夏日炎热,楼主在屋顶四周种栽灌树,是以有此树荫,挡住些阳光。”
“此法甚好,你们老板真会奇思妙想,屋顶斜式瓦面,竟能栽种如此多的灌树。”夏晴柔笑着探头窗外,向上看,见到一层绿荫荫的灌树。
“雕虫小计而已。”不显谦虚,也不得卑微,“客官是否现在点酒菜?”
经小二介绍,夏晴柔点了三荤两素一汤,都是招牌菜,一壶低度陈年佳酿,最后点了一份现成的冰沙雪团。
稍讯,进来一女侍,十三、四岁左右,眉清目秀,打扮简单,未施胭粉,端着一盘糕点,一壶水,低眉顺眼地走到木桌旁,跪地放在夏晴柔面前,起身施礼,轻声道:“公子,您的雪团糕,请容奴婢为您沏茶!”夏晴柔浅笑着点点头。
女侍从木柜里拿出一副茶盏和一小包茶叶,跪在木桌边,动作熟练轻巧地沏好一壶茶水:“公子,您慢用!”茶香,倾刻,泌人心脾。
夏晴柔浅笑点头,挥了下手。女侍福身后走出包房,关上门。
“真饿!”夏晴柔拿起一块冰沙雪团吃起来,“唔,好吃!嗯?还站着干嘛?”夏晴柔边吃,边转头斜了阿牛一眼。
阿牛抱着包袱,走到木桌前,看着桌上晶莹剔透、无比诱人的冰沙雪团,咽了咽口水,“少爷……”有点不知所措。
夏晴柔一口冰沙雪团在嚼,看着阿牛,抬手指指那个木柜,指指对面的软浦,再指指糕点,咽了一口后说道,“还不快点!”
“哦!”阿牛笑着忙点头,跑去从木柜里取出一副茶盏,有样学样地盘坐在夏晴柔对面,吃起冰沙雪团来。
夏晴柔为他倒了一杯茶水,“谢谢少爷。”阿牛连忙答谢。
“咦?少爷,为何这壶茶水是冷的,连温的都算不上?刚才明明看着还冒热气呢!”阿牛手握茶杯惊奇道,喝了一大口,“果然是冷的,咳咳,可这茶水感觉怪怪的,喝起来好卡嗓啊,这茶不好喝,咳咳……”阿牛皱眉摇头,他虽然有点渴,可喝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碰茶杯。
三两下,四个冰沙雪团一人两个,消灭干净。
“少爷,这团子真好吃,软软的,有点甜又有点咸,还是冰的,瞒有嚼劲,好吃!”阿牛吃完,意犹未净。
夏晴柔吃完冰沙雪团,便研究茶。“嗯,是有点奇怪,温水也能如此快地泡开茶叶,泡完后,茶水竟然凉了。”夏晴柔自言自语,饶有兴趣地盯着手中的茶,慢慢地又喝了一口,一会儿道:“阿牛,这茶水很好喝,只是这茶叶会卡嗓,应该是你刚才喝进了些茶叶碎子,茶叶碎子留在你嗓子里,流出的浓汁,使你感觉卡嗓,这茶应是,看着喝,慢慢品,不能喝进一点茶叶碎子。”夏晴柔发现后,笑道。
阿牛吹开浮起的茶叶碎子,小心地喝了一口,呼道,“果然是这样啊,少爷!可这样喝茶,不是太累了啊,不能急时解渴,折磨!”
一柱香功夫,小二敲门而入,后面跟着五个女侍,一人端着一盘菜,放下一盘,小二便在一旁报出一名字及相应的介绍。
“奶汁肥王鱼,肥王鱼又称淮王鱼,为鱼中上品,奶汁鸡汤煨煮,龙井虾仁辅之,此道菜清香扑鼻,鲜嫩可口;
八仙过海闹罗汉,该菜取用鱼翅、海参、鲍鱼、鱼骨、鱼肚、虾、鸡、芦笋、火腿等十几种原料为主,以鸡作为“罗汉”,其中八种主料为“八仙”,故名为八仙过海闹罗汉;
出仙凤浴,内厨师以母鸡出骨,加调料入碗加盖,上笼蒸制而成,肉质酥烂,香气浓郁,滋味鲜美 ……”
终于报完,小二、女侍一退出,两人大快朵颐。
“少爷,这菜真好吃,这酒也好喝……”阿牛边吃边喝,不忘给夏晴柔夹菜倒酒,边模糊不清地说道。
“少爷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阿牛,以后这里,咱们得常来!”夏晴柔一边吃一边说。
“好,可少爷,这里的费用很贵……”
“没事,少爷有的是办法。”
两人边吃边聊,不曾抬头,不曾停过。
酒足饭饱,两人相继满意地打了个嗝,桌面一片狼迹。
正喝着茶,稍作休息,窗外传来阵阵吆喝,路人纷纷退避两旁,整个喧闹的大街,都在一刹那肃穆下来。
阿牛探出窗外,说道,“原来官衙抓犯事的人示街。”忽又唤道,“少爷,那马上的人是刑部侍郎夏振原公子!没想到他亲自来示街,这抓的人是什么大人物啊?”阿牛伸长脖子,好奇地遥遥望去。
马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身官服,英气逼人,此人正是夏府大少爷夏振原。
“夏公子不应该来亲自示街么?”夏晴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着马上的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知道。示街是将已定罪的犯人,从刑部押到刑牢,以便第二日处斩。夏侍郎亲自来示街,我在京城到是没看到过,也未听说过。不过,夏侍郎在老百姓心中,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京城百姓对他很是敬仰。”
夏振原身后,两列官兵仪仗,一百多人,威严庄穆,中间驶着一辆囚车,里面架着一男子,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披头散发,脑袋低垂,狼狈不堪。
夏振原骑着俊头大马缓缓而行,所经之地的两旁百姓,虽是窃窃私语,却纷纷呈出敬畏之色,一些年轻的少女,更是眼光痴迷地随着夏振原一路前行。
“那就是夏侍郎啊,果真是年轻有为,英俊不凡啊。”
“是啊,夏侍郎是一个好官,上次张婶家的儿子,就是夏侍郎救的。”
“那个被冤杀了哥哥,欲欺嫂之人?”
“是那女人爱慕自己的小叔,图谋不轨,害了自己的相公,后来见事败出,便嫁祸给小叔,小叔被定死罪,在行刑的前一天,却被夏侍郎发现倪端,夏侍郎竟在大殿之上力求皇上,以命担保,求得重新彻查此案,最后救了张婶的儿子。”
“这夏侍郎还真不是一般的爱民如子啊。”
“是啊,皆拯就是夏侍郎一力办起的。”
“这么大的善事原来是夏侍郎做的啊!”
“咦,那个犯人犯了何事?”
“听说此人昨夜刺杀六公主,虽有侍卫及时救护,六公主还是受了重伤。”
“昨夜?昨夜发生的事,今天就断了案示街?!”
“有夏侍郎在,案子一向办得即快又准,况且此次关乎六公主。”
“怪不得,夏侍郎今日亲自示街!”
……
富贵楼前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位夏侍郎的光辉事迹。夏晴柔看着人群,嘴角慢慢扬起,她好像看到一个有点意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