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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中景,惘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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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冬似乎格外的寒冷,手中的暖炉已换了两三个,指尖依旧冰凉,似乎怎么都捂不暖。
宋尘白含着胸缩着手,疾步走向了后院的小厨房,冷风刮过的落叶飞到他的肩上,宋尘白抖了抖衣衫,几片枯叶又被一阵疾风卷走,不知所踪。
“哎,你听说了吗?献祭的人终于定下来了。“这声音应当是顾风身边的侍从,他这两年听得多了,熟悉了。
“这……不是早早便定了?”另外那人不解,献祭的人一向都是战俘,宗主说这是霖岁峰自古的规矩。至于大战……无非就是两年前那一场——原霖岁峰尊主败北,被如今的宗主亲自带回审问。
只不过这审问实在有些奇怪,仿佛就是匆匆走了个过场,在牢房待上几天,等原尊主被放出来时,除了消瘦了些,实在看不出其他的问题。
“你是不知道,百名弟子足足跪了三天才说服宗主”这天气怎的如此奇怪,才不到冬月竟是飘起了雪花,二人用手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耳朵,碎步跑向那唯一的避风处。
宋尘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那二人进了小厨房的门,轻轻将门掩上“是北院那位”他声音不大,宋尘白却是听的一清二楚,他有些木然,这话说得简直再清楚不过,便是穷思极想,这北院住着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黯然离去,那两人后面再说的是什么他也没心思去听,十七岁那年他亲手刺穿了师傅的心脏,二十七岁那年他又遇见了十七岁的顾风,似乎一切都是冥冥注定,老天早已算计好的。
弑师上位,他坐上了那么个位置,便注定了一辈子不得安生。
院子中空荡荡一片,几个石凳,一张桌子,加上他栽那几棵梨树,便是北院的全部,至于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无聊时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只不过他向来孤僻,何况顾风每过一段时日也能来陪他聊一聊,所以他总是后知后觉地才能感受到这些问题。
胸口有些发闷
“咳咳”他正想着事情,后面突然被人顺了顺后背,他不禁紧接着又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凉风灌的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顺抚吓的。
顾风有些担忧“师尊莫不是半夜又蹬了被子,着了凉?”这北院的炭火给的还是不够足,再加上一些应当会好一点。
“胡言乱语”宋尘白脖子泛红,这人净说胡话,不消说他睡觉时候即使真的有这些问题他也不会承认,单说顾风这小崽子怎么能够知道这些事?
“顾风,恭喜”他说,他看出了顾风眼中的迷茫,眯起眼笑了笑“恭喜你,后日正式成为这霖岁峰的主人了”
“你……我……你都知道了……”他这话说得磕磕绊绊,费尽了半身的力气才将这寥寥几字说完。
“嗯”宋尘白倒了杯清茶,他向来品不出这玩意的好坏,手上这杯,还是当年凤渊送他的,给他讲这茶叶经过了多少道工序,又陈了多少年……时间过得久远,他有些记不清当年对话的内容了,可如今凤渊不知所踪,徒留一块茶叶成了他心中的念想。
顾风慌了神“我没想过……真的!”像是在给宋尘白保证,又像是给自己一颗定心丸,顾风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你放心,等那一天我……”
酒杯与石桌轻声碰撞,发出了声响,宋尘白抬眸望向顾风“等到那一天,你找人替换了我,反正制一张人/皮/面具就可以假乱真,因为只要有你的命令便根本不会有人细查。”
顾风一时间怔住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宋尘白叹了口气,半晌,才摇摇头“糊涂”
“师尊……”
“我能想到,他们又怎么会想不到?便是真的成了,我难道还要畏首畏尾地过上一辈子吗?”
“我只想要你再陪我多一会”顾风眼睛猩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宋尘白朝他勾了勾手,待顾风俯下身,宋尘白用手指抹去了顾风眼角的泪水“你已经是统领五派的顾宗主,要学会顾全大局,我若不做那待宰的羔羊,你又如何巩固如今的位子……那是咱们祖宗的心血,你要好好护着才是,不能被外人夺了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虽是对顾风心中有恨,可那毕竟是他最得意弟子,是他的骄傲,霖岁峰再是落魄,也不能落到外人手中。
那一天,天气晴朗起来,顾风却是跪着将脸埋在宋尘白的膝盖上,双肩轻颤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依然是那个被人欺负后哭着躲在师尊身后寻求庇护的少年……
冬月廿六
因伋骞宗主顾风即于神座,而五派上下共行祭告之礼
法师于祭坛前做法,霎时间天气下降,第气上升,天地之气互相交合融为一体。
“众神在上,霖岁峰有此罪人,特斩其首,以首造天宇,以身造大地——”
……
这场祭祀静得可怕,顾风犹如困境中的野兽,无论怎么嘶吼都逃脱不开。他从昨夜到现在,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双眼布满的红血丝使他显得格外狰狞。
心口疼,身子也疼
汗毛倒竖,那一幅幅场景的变换心如刀割,每一根神经都在肌肤的最深处叫嚣撕扯,顾风直到此时才明白——他如今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直至宋尘白那被削去首级的身子被人以跪姿埋葬在泥土深处,他终于再无法坚持。
黑夜,冷的让人心慌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顾风如同一具死寂的木偶痴痴地跪在宋尘白的墓旁,那些年那人那事终归是化为一抔黄土,黄土之上没有墓碑,黄土之下也没能留下一具完整的尸身……
蓦地,顾风双手扒着那泥土,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衣襟被泪水浸透,记忆中的宋尘白不论何时都是那副傲视轻物的模样,如今却身首异处跪在这方养大他的土地,甚至无一副薄棺,一条旧布被,教他如何承受。
第二日弟子们前来寻这位新上任的宗主,却发现那个令他们望而生畏的人褪去一身戾气,不堪一击,又像失了心神般跪在那无名墓旁,泣不成声,嘴唇干裂泛白念念有词。
有位弟子大胆地凑近去听,方才听清
只听那人颤音道:“师尊,我想吃银耳雪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