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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弃我去者(修) ...


  •   江玉郎脑中嗡嗡作响,尚未会过意来,面前的人竟已掠走,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味。
      他双膝一软,在草地上跪坐下来。江玉郎深深吸了一口清香甜美的晚风,轻轻叹了口气,又讥嘲一笑。某人在情感方面莫非一直都是如此单刀直入强势霸道么?真不明白那些女孩子怎会喜欢他。
      但自己……那种悸动是前所未有的。
      即便曾和窈窕少女卿卿我我,即便曾和青梅竹马孙小妹打情骂俏。
      但从来没有过。
      听到那句话时,胸腔里猛然跳动起来,某种冷却已久的情感在冻土下化为洪流,如此鲜明又滚烫地冲击着冰冷的心脏,催促着鲜红的血脉快速解冻,汩汩奔流。
      却非为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
      而是为了一个不共戴天的少年。

      江玉郎想不下去,只好暂时抛之脑后。现在想这些有何用处,还是先思虑如何对爹爹解释。
      他回城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站在自己房门前才驻足停下。
      那门缝里竟透出微光。
      江玉郎心里一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坐在屋里的自然是江别鹤。
      “爹……”
      江别鹤抬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招手道:“关上门,过来。”
      “是。”江玉郎锁好了门,垂首走到他身旁。
      江别鹤瞧着衣衫不整的儿子,又联想到方才那暗卫回来后遮遮掩掩的勉强叙述,他终于难忍怒意,一拍椅子,低声喝道:“跪下!”
      江玉郎全身一颤,不敢忤逆,跪了下来。双膝隔着一层布料接触到夜晚冰寒刺骨的地面,霎时心底也一片冰凉。
      江别鹤厉声道:“逆子,抬起头!”
      江玉郎慢慢抬首,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眼前一黑,侧颊已着了一掌。
      清脆的“啪”地一声,他顺着惯性侧过头,颊侧缓缓攀上火辣灼热的疼痛,眼冒金星,下颌剧痛,口中尝到极淡的铁锈气味。他暗中自嘲一笑,方才是他将小鱼儿咬得满嘴是血,如今换他被父亲打得牙根泛腥。
      江别鹤扬手打了他一耳光,胸口起伏不定。江玉郎无声吐出一口气,精心陪出一个恭敬,神色诚惶诚恐:“孩儿没用,爹爹若是要打,便打痛快了吧。”
      江别鹤盯着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玉郎,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
      江玉郎咬着牙关,闭眼道:“我无法下手。”
      江别鹤更是气得怒发冲冠,扬手又要抽下去。瞧着江玉郎苍白脸颊上的鲜红掌痕,他心下刺痛,初初扬起的手在空中一顿,还是缓缓垂落。
      他定定地盯了他半晌,长叹道:“唉……你本从未让我失望过。这些天你愈来愈奇怪,还不是被那江小鱼影响的么?”
      听见那人的名字,江玉郎夜半星子般的眼眸流光微闪。江别鹤见他默不作声,也不再动怒,突然闪电般出手撩开江玉郎未及系紧的衣襟。
      遮掩春光的帘帐剥落。满目苍白里尽是情痕。
      江玉郎猝然一惊,这才乱了阵脚。他连忙拉住衣服,面露赧色地狠狠咬唇。这些私密他和小鱼儿那罪魁祸首知道也就罢了,竟让爹爹看到……
      虽只是一晃,江别鹤仍是看清了少年身上红粉斑驳。他目光沉冷,声线平平,带着一如打他耳光时阴郁的眼神。
      “……玉郎,你告诉我,你同他是真的么?”
      江玉郎右脸掌痕红艳,他却不敢伸手去揉,只垂首挤出一声勉强的笑:“爹……”他心中也分外茫然迷惘,如何能答江别鹤的话。
      江别鹤淡淡垂眼,待眼底一片漆黑潮汐缓缓退去,抬眸来仍是两泓清风玉露。终究轻轻一声叹息:“罢了……孩子,起来坐着说话。”
      他亲手扶着江玉郎坐在床铺上,淡淡道:“为父并不是嫌龙阳之好有何不妥,而是你和他注定不会有何结果。”

      江玉郎茫然望向他。江别鹤语声微顿,叹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一件事。为父曾是过去那‘玉郎’江枫的书童。”
      江玉郎不动声色,轻挑眉梢,望着目光渺远的父亲。
      “我跟随江枫多年,他除了容貌超人,人品亦是光风霁月、英明磊落。”
      醇厚甘冽一如山壑击泉的语声骤然低迷如岩山暗流,道:“只是,我早已有离开他的心思。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他的奴仆,因为纵是他与我再亲厚,奴仆终究也是奴仆。直到江枫机缘巧合落入移花宫,且他那武功高的怕人的好兄弟‘天下第一剑’燕南天不在身旁时,我才真正定出了一个计划。”
      “江枫与移花宫宫女相爱,移花宫主邀月怜星爱而不得。江枫夫妇要我将他们逃走的消息报备给燕南天,我便出卖他们给移花宫主和江湖巨盗‘十二星相’,害死了江枫和那名叫花月奴的宫女,独身流落江南。”
      江别鹤微微笑起来,眼眸深不见底地涌动温柔又残酷的凌汛冰流。
      记忆兀然触礁。江玉郎蓦地想起,那次江别鹤在饭桌上说小鱼儿长得很像当年他的一位义兄……
      莫非?!
      “那时花月奴早有身孕。”江别鹤道,“江枫与燕南天约好相见,我想大概是燕南天来迟,找到了他们的孤儿吧。”
      江玉郎攥紧了拳,掌心尖锐的痛连绵不断:“……不可能。小鱼儿是从恶人谷出来的。”
      江别鹤道:“自那年后,燕南天便不见踪影。我派人调查过了,燕南天当年的确抱着个婴儿进入了恶人谷,消失于恶人谷深处,至今杳无音讯,想必凶多吉少。至于江小鱼为什么会活着,倒也是有趣之事,我并未得知。”
      但这些已经够了。
      江玉郎目光失了焦距。江别鹤说的若是真的……
      他和他,应是宿敌。
      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母。
      为何……
      为何会这样?!

      江别鹤爱怜地抚上江玉郎单薄的肩膀,道:“我在情锁时未曾来得及折断他的羽翼,他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以他的才智,终有一日,他会明了一切。”
      他眸光幽深,翻涌摄人心魄的幽幽光芒,柔声道:“玉郎,到时候,他还会喜欢你么?”
      江玉郎唇瓣微张,反驳之语数次缠绵于舌尖齿关,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心中那些朦胧情愫甚至未来得及羽化成蝶,瞬间被霹雳击中,一败涂地得溃不成军。
      他还会喜欢你么?
      断袖龙阳,本就是江湖中人讳莫如深甚为忌惮的一事。小鱼儿素来聪灵跳脱,江玉郎熟知少年心性中的流转情感,实在不能断言他会对他长长久久。
      更何况,还有这宿仇。

      ——“我可以让你想想,但你若要逃开就是做梦。”
      恐怕到时候逃的会是你。你会恨死我爹,是不是也会恨死我?
      满手杀戮血腥步步冤魂凄厉,纵是刀山火海均走一趟,也洗不去尘世冤孽满身原罪,更不必说成花结果。
      江别鹤终是似有不忍,轻抚江玉郎肩头,柔声道:“玉郎,等爹爹成就霸业,江山美人,都是你的。现在,且莫要惦念其他。”

      玉郎,莫要怪我。成大事者需无情。
      因对付一个少年,赔了你,为父实在不值。
      当年江枫于我有情,我无情,他便输了;今日江小鱼于你有情,你若是了无牵挂,便先赢半程。
      从我背叛江枫那一刻起,我已与光明背道而驰。
      你也不例外。
      情感,从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追逐的东西。
      你要懂得。

      江玉郎颓然闭目,麻木颔首,话音冷静。“我明白。”
      口里尝到腥涩,惊觉唇瓣已被咬出了血。
      江别鹤脸上迅速闪过计谋得逞的狡猾得意与一丝淡如烟雾的不忍心疼,瞬即云烟散灭倏忽成烬,聚拢一个淡淡微笑。“这段时间你也莫要留在这里了,替我先将镖银送出去藏着。对了,还有之前我跟你说的事……”
      江玉郎垂首,神色掩在阴影里:“我知道,去找龟山的一位绝世神医治好这蛊毒,是么?”
      江别鹤展颜道:“不错,你果然还记着。”他起身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见你想通了为父更是欣慰,先好好休息吧。”
      江玉郎咬了咬唇,幽幽道:“爹爹,我想喝酒,可以么?”

      江玉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也许他不如小鱼儿的绝顶聪明,不如花无缺的含蕴深厚,但他的确是个头脑比大多数人要清醒许多的人。
      他一直觉得,借酒消愁这种事,只有蠢人才会去做。
      但是现在,他自己却正在喝酒。简直可以说是灌酒,而非喝酒。
      江别鹤毕竟还是他爹爹,不会连如此要求都不满足他。他走之前,只说道:“没人会来,你不要闹出太大声响便可。”
      江玉郎酒量很不错。可是今日,他似乎醉得很快。
      一轮皎皎冰月挂在梢头。眉清目秀的少年脸色潮红似火,目中渺远空茫。
      他感到眩然昏迷。
      无路可逃,又无计可施。
      遥想那时,“国仇家恨与深情厚爱,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竟是一语成谶。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凝眸瞧着玉白的酒杯。
      杯里酒水微泛琥珀之色,映照着一张过于阴柔的少年脸庞,神色似笑非笑,好似一个苍白而美丽的魂灵,误入梦中来。
      江玉郎盯着这幽灵般的少年,瞧见自己眉眼间江别鹤的影子,微微冷笑,手中酒杯轻旋。水色粼粼一晃,荡漾着一弯明月几缕微云,清冷如昔。
      手指不自觉地一寸寸收紧,如冰如玉的光滑杯身蔓延出细细裂纹。
      酒杯妥协地四分五裂,几块碎片深深刺进柔滑掌心,指缝间溢出些落花般的嫣红之色。江玉郎神色淡淡,任凭鲜血长流。
      酒杯沿上残酒一滴,如亘久清泪。
      酒珠忽然碎了。
      泪珠也碎了。

      江别鹤再度走进来的时候,少年已沉沉睡了过去,右手一片鲜血淋漓。他竟是任由锋利杯子碎片刺在掌心。
      他无声叹了口气,回身取了药箱,为江玉郎细细包扎过后,抱起烂醉如泥的人放在床上。江别鹤出奇温柔,如同慈父一般轻柔褪去江玉郎的鞋袜衣物,又为他严严盖好了被。
      江玉郎咿唔两声,脸颊靠近江别鹤的手。眼角隐有晶莹闪烁,江别鹤顿了顿,指尖拭去那点湿润。
      “爹爹……”
      江别鹤轻声道:“玉郎?”
      江玉郎朦胧的眼睛依稀半睁,语声微不可闻:“我们收手吧。这样下去,即便小鱼儿出了事,还会有千百个江小鱼出现的。”
      江别鹤眉头一皱,眼底如桃花流水的温柔怜惜之意迅速化去,抽手起身,淡淡道:“你醉了。”
      江玉郎轻阖双目复又睁开,并未起身,忽而轻笑道:“是,孩儿是醉了。我从来都不曾清醒过,不是么?”
      江别鹤眼神一厉,未及说话,便听江玉郎大笑道:“我娘死了,你告诉我是她咎由自取,我信;你让我杀人,告诉我只有冷酷待人才是唯一处世之道,我信。我爱上一个人,你却又告诉我他是我的仇人!”
      他猛地敛起笑意,面容幽冷如冰玉生泽,眉梢眼角俱都结起浓霜:“我从来都心甘情愿地喝下你给我的酒,从没拒绝过。爹爹,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江别鹤并未想到素来乖顺的江玉郎会说出这一番话。他心头仿佛被钝物所击,回响出连绵不绝的沉闷钝痛。
      他凑近少年微醺晕红的苍白脸颊。沉郁而灼热的气息渐渐靠近,江玉郎不禁瑟缩,额角不觉泌出薄汗。
      江别鹤一字字道:“只因你是我的孩子。这是你的命。”
      江玉郎身子一震,双拳狠狠攥紧,垂首无言。
      江别鹤轻叹道:“忘了他吧,都忘了。……明日你可以出去走走。”
      他丢下一叠银票,微笑道:“去哪里都可以,青楼楚馆,画舫楼阁,权当散心。我管了你多年,也该给你自己寻乐的时间,是为父的疏忽。”
      江玉郎失魂落魄地垂首坐在床上,发颤的手里紧攥那叠数额惊人的银票,攥得手指骨节处泛出青白。掌心被酒杯刺破的伤痕又渗出血,银票边角染上艳色。他胸膛起伏,拼命咬住下唇,于是江别鹤也装作没有看到他眼里盈转的泪光。
      他拂袖离去,幽幽道:
      “很快,我就会安排你带着镖银离开的。”

      这是一家小客栈,肮脏牌匾上镌刻两个几乎认不出来的字:“福落”。
      天色蒙亮,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歪歪扭扭摆放着几张油迹斑斑的木桌子。老板是个满面油光的胖子,手中掌灯,笨重地挤出房间。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直直盯在一个初初进门的女人身上。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女子面容艳如春花,腰如弱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瘦弱的人,那人胸间缠着白布,面上蒙了一块丝帕,只看身材年纪不大。
      这女子正是杜箫。
      杜箫抱着中了暗器负伤的江玥,回到自己目前寄居的小客栈。她处理过了江玥的伤,目前这孩子只需要好好休息。
      老板眼睛发直,谄笑道:“姑娘,你可还要续住几晚?”
      杜箫若换平常尚且有心与他媚笑周旋,此时满心焦躁,不想与他过多废话,扔下几锭银子抱着江玥咚咚咚地走上楼。老板瞪着她的背影,又瞪着手上的银子,低骂道:“真他妈是个冷美人。”
      “吱呀”,又一扇门开了。一个人猥猥琐琐地探出头来,笑道:“老板,方才上去的是谁?”
      老板没好气道:“一个冷冰冰的老女人,住了好些天,估计也是没人要了。”
      那流氓地痞模样的人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钻出门往外头走。他穿得格外奇特,明明长得猥琐不堪,身上却套着富家公子似的锦衣华服,还挂着几串银光闪烁的大珍珠。
      老板已经习以为常,咕囔道:“真是个怪人。”

      杜箫进了屋子立即皱了柳眉,嫌恶地掀起翻了毛边的被子,把怀中昏睡的少女放在被子里。江玥长睫颤抖,泪光盈盈,梦呓道:“娘亲,莫要抛下我……”
      杜箫纤手一颤。她抚摸着江玥的秀发,眼中已扑簌簌流下两行清泪,喃喃道:“玥儿……”
      江玥蹙着修眉,惨白的唇瓣张张合合,含混唤道:“娘亲……萧夫人……”
      她昏睡之中,将娘亲和萧夫人来回呼唤。杜箫轻轻搂住她,摩挲着少女单薄瘦弱的背脊,柔声应道:“娘亲在,乖玥儿,好好睡吧。”
      江玥唔了一声,竟真乖乖睡了过去,不再言语。只是纤白指尖紧握着杜箫的手腕,直攥得那皓白玉腕隐隐泛出一圈青紫。
      杜箫轻抚着江玥的面颊,似已瞧得痴了。她不断呢喃道:“娘亲在,娘亲在……乖玥儿……”
      江玥翻了个身。杜箫如被惊醒,笑了一笑,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印下一吻,低低自语道:“玥儿,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定要活下去。”
      她似是有些不忍,喃喃重复道:“你定要活下去……我便死而无憾了。”

      江玥受伤不轻,但也未伤及致命。醒来以后,杜箫领着她去街边小店吃些东西。女人拉着少女,在小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委屈你了。”杜箫柔声道。只有面对着江玥的时候,她才会让身为“迷死人不赔命”的媚意刻骨与狠厉无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玥一袭月白轻衫,巴掌小脸是失血过多的苍白憔悴,闻声抿出一个浅笑:“是玥儿连累萧夫人了。”
      杜箫道:“莫要叫我萧夫人了,我叫杜箫。”
      杜箫唤过小二,简单点了几样,转头低声道:“你我招惹了江别鹤,那老家伙手下眼线颇多,现下还是小心为妙。待他放松警惕,咱们就不再住这破客栈。”
      江玥点了点头,嘴唇蠕动似要说话,最终化于无声。
      杜箫望着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纤手覆上少女苍白纤细的手。
      江玥怔了怔,有些稍不自在,却也没有抽回手。
      她余光瞥着身边的妇人。纵是衣饰拙朴,依旧掩饰不住娇媚风姿。江玥心中滋味复杂难言,与这位杜箫夫人明明才相识不久,对她来说却是犹如故人。
      她曾自己比对过杜箫的眉眼和自己的眉眼。粗略看去虽有差别,但细细一瞧,那媚秀的眼眸,那翘挺的琼鼻,那饱满的樱唇,竟似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莫非,她真的是她的亲生娘亲?
      若非如此,她怎会在瞧见江别鹤暗器偷袭时,本能地扑了过去……
      那是她的潜意识里,血肉交融的本能么?

      “玥儿?怎地不吃,是不合胃口么?”
      江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面前桌子的一块污渍出神许久。她忙接过筷子,莞尔道:“不是,这里很好。是我方才在想事情。”
      杜箫眼神莫测地瞧了瞧满怀心事的少女,一语未发。她不开口,江玥自然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用饭。在旁人眼中看来,是一对亲昵母女在用饭。而她们心中酸涩五味,或许只有彼此懂得。
      突然之间,无言的静谧被打破。一个人影投在了两人身上,江玥眯了眯眼睛,背光望去。
      杜箫神色一转,瞬时挂上甜蜜媚笑,嫣然道:“这位大爷,有什么事呀?”
      那人嘻嘻一笑,在两人对面的椅子上蹲了下来。
      江玥这才看清楚,那是个街头痞子般的男人,一张脸容普通不过,身上却是披金戴玉。
      在简陋台前打瞌睡的店伙明显也被骇了一跳,只好赔笑道:“这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
      那人笑道:“我自己带了。”他手心抓着一把花生,还故意磕了一粒,花生皮直飞出去。店伙面有难色,方要说话,眼睛却发直——那不知是崩出去还是被那人故意吐出去的花生皮竟然在地上钉住,还打出了一个不浅的凹坑。
      店伙见鬼似的瞪大眼睛,没命地跑回后厨。那人又是嘻嘻一笑,拍着手道:“你怎么走了?我方才还是想点些东西的……”
      他一拍起手来,手上的花生就骨碌碌滚了一地,而他浑不在意。
      江玥手心发凉,她随着养育自己的“娘亲”流浪江湖,倒是也见过些奇人怪客,却从未见过此等颠倒无常的诡异之人。
      杜箫却按住她的手,瞧了那人半晌,咯咯笑道:“原来是白大哥。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一样的怪脾气,不愧是‘损人不利己’。”
      那人拍手大笑道:“真有你的,女妖怪!”
      江玥一头雾水。她美眸大睁,有些瑟缩,但瞧见那怪人好似是杜箫的故交,心中一块大石便堪堪落了地。
      那白开心不怀好意地望向江玥,道:“这小丫头长得真是娇俏,不过大名鼎鼎的萧咪咪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黄毛丫头了?小伙子们还不够你玩么?”
      萧咪咪是谁?
      江玥迷惑地眨了眨眼,只觉杜箫牵着自己的手一紧。她侧目望向女人,女人面上依旧堆满笑容,一如喝饱雨露的嫣红牡丹沉甸甸挂在枝头,显得过分累赘。“白老哥可莫要乱说,这是我家的小徒儿。”
      “啧啧,你怎地也收个徒弟,还想继续祸害人家漂漂亮亮的小伙子……”
      白开心话音未落,杜箫就抢过话头道:“我倒想问问,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白开心笑道:“老子和你们住的是一个地方!不过你这老姑娘怎地沦落成这模样,你不是追求奢华么?”
      杜箫眸光一闪,不愿在此多话:“这就是说来话长……咱们不如先回去吧,省得在此惹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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