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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四十七回:圣光仰望空白念,神鬼挑拨白头缘(1) ...

  •   难怪修极皇室自称为神族。

      修、颜、赂堂堂三极,独这一家男丁生有错金铭饰的双耳,如同太阳的赐福自然地熔铸于血脉。万物皆须仰望,唯此族尽享天成。

      至尊至贵,覆手天下。匍匐于圣光之下的男男女女,愿为天选之子们,献上无数赞美,以求金乌庇护、天神仁爱。

      除了皇室,修极之中,也只有赌上性命侍奉的战士和仆从,才能一窥皇子真容。

      小侍女桂忻儿是其中的一员。

      修极八位皇子之中,桂忻儿只见过柏年。在江枫成婚的当日,忻儿捧着凤冠,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惊为天人

      想那时,忻儿还为能侍奉新嫁娘而激动,怎能料到,侍女的命运会和新嫁娘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从此,在府邸里最阴暗的角落里,敬慕着神的圣光,直至被神的族裔搜刮干净,连命都不剩。

      在地牢中换位的她,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也不记得爱的滋味。

      然而,当他看到她时,他的圣光终于聚焦在她的身上。只需这个刹那,她对他一百分的痴枉眷恋,随着“桂忻”这二字的重生,又被延续,被放大,被点燃。

      这是爱吧。

      在不在眼前都牵挂着,做不做梦都惦念着。只要他的眉眼一弯,她便心魂荡漾;眉眼一簇,她便心神惶惶。只是一心执着地为他付出着,又谨小慎微地不叫他负担。

      那是爱么。

      “我爱你。”

      他常常在她耳边呵着气轻声道。

      她便问他,爱与喜欢有什么区别。他不屑地挑起剑眉,很嫌弃她这问题之蠢,她观察到他的神色,随即抱着他撒娇,怕他不耐烦。此后,他便常常笑她不知道也不懂得爱。

      或许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懂得。都只怪桂忻儿爱的太深,才被她这个冒牌货毫厘不减地继承了去。她如今已然醒来,却依然细心地过着和柏年每一天,甚至开始记录着只属于他们的纠葛,眼看即将百日。

      执念,总会找到办法,抓着不放。

      至少,月神是这样说的。

      但月神拒绝接受这样的现状。

      院里的犬吠声又吵得他们不得安宁,只得下床出门去瞧,只见小天狗正对着院落新抽芽的垂柳吱哇乱叫。免不了柏年的一顿训斥,它耷拉着脑袋,满腹委屈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就呜咽着扑到了她的怀里,却似不甘心地冲着柳树发泄了几声,自然继续遭柏年责骂。

      修人们只当小天狗顽劣,却没有看到,逆风摇曳的柳枝旁,一个透明的小女孩正在树下把玩着柳叶,手背一推,指尖一点,还不忘挤眉弄眼地挑衅着雪团儿。

      学着像人一样的月神,幻化成了她记忆里秦如年少时的小模样,想尽办法,表达自己的怒气。

      她并不在意,因为神的力量已然虚弱,失去了能在一呼一吸之间只手毁灭金灵的力量。如今的神,只能隔天显显形,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骂她孬种——多亏了和颜人顶着风沙跋涉数日,月神迅速通晓了不少脏话,正派上用场。

      她直直地瞪着月神,脸上一副明明清楚却又充耳不闻的模样,全无畏惧,亦无尊重。

      柏年厉声命人关小天狗进笼子,雪团儿十分困惑,委屈地哼唧着。他更加烦躁,牵她就往内厢去。

      她虽于心不忍,但也只是顺服地跟着,发觉他们十指相扣,转而开心地笑道,“你不是不喜欢牵手么?”

      他淡淡地道,“这样很好。”语气却十分温柔。

      内厢的桌上铺满了各色锦缎,每一匹都薄如蝉翼,摸起来仿佛于掌心停驻了流水。即使用上颜极最晶莹的蚕丝,都织不及一点边角余料的柔亮。

      她惊讶地道,“这是给我的?”

      柏年掩不住得意之色,地道,“当然,随意挑。”

      她享受着他的爱,笑得十分开心,“淡粉色的最好看。”

      他笑了笑,“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哼?那我该喜欢什么样的?”她心里有点紧张,担心柏年提起以前的事。然而,他远没有她的敏感细腻。

      他是神族,从不必要在乎听者有心,习惯于顺口一说。他深沉地道,“什么样的都好。”说罢低头吻她,唇齿间温热的呼吸,勾得她酥软。

      衣服选好了,还有眼花缭乱的首饰。

      她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喜欢贴在他身边,所以故意拖延着挑来拣去,实际只是随手一落。

      可他总要出门,她也只能放他去忙。

      更衣完毕,柏年又叮嘱道,“今天也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门?我留下的书好好读一读,修文也要继续学,多练才能更通顺。”

      她轻轻一叹,娇俏而低落地道,“好,知道了。”

      柏年并不理会她语气中埋怨,伸手扳过她的脸,炽热地注视着她,“忻儿,说正事。你在这里开心吧?想一直这样开心下去吧。”见她点头,他更专注地道,“沉浸于过去,是一种不治之症,更是懦夫的行径。我们的处境,不进则退,你得跟着我向前走,按我说的做。你要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像我这样看清你。”

      她听着觉得古怪,半知半解地,并不明确他的语义,只是习惯性地迎合着笑了笑。

      他上下打量了她,见绸裙贴身,便说道,“平时多动一动,以后府上不供金乌丹和甜点了,你太贪食,很不好。”

      她试图和他商量,但他态度很强硬,神情里滋生了烦躁的苗头。她熟悉这个反应,再说下去怕是要争执起来。便收了声,无条件地接受他的决定,又恋恋不舍地送他出门。

      半透明的月神飘在她身后,冷冷地道,“真是个疯子。”

      她瞥了月神一眼,“在你出现之前,他就是三极的神,自然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他愿护我周全,便是幸事了,人总有不足之处,我亦有不是,何必苛责。”

      月神学人的模样抱臂蹙眉,“切,我说的是你!他算个什么,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你倒纠缠得紧。我看尽你这二十四年的魂魄,连娘胎都算上,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幅做小伏低的倒霉样儿?真特么晦气。”

      她立即回怼道,“你这张嘴也该洗洗了,比长舌的人还碎,谁家的神这没修养?”

      “你倒有本事怼我……我特意来给你这种蝼蚁解封,是要你回到你该待的位置上,谁知你居然还滞留不前!你们之间没有血债要算?”

      她辩白道,“都是不得已的选择,我再清楚不过……人总要放下过去,不能懦弱,他愿意带我前行,那我至少要活得健康积极。我在三极都是个死人了,他是我重生的机会。”

      月神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啐道,“我特么才是你重生的机会!我留了你一命、保了你的魂魄、又解了你封印!那修人不过是个多了根金毛的雀儿!动不动就跳脚,管这管那的,叽歪半天只会无能挑衅,吐不出半句好听的……”

      她瞥了眼月神,心里嘀咕着,真不知道又跳脚又说话难听的到底是谁。

      正想着,月神突然住了嘴,瞪着她看,一脸愠色几欲爆发,仿佛同步参透了她的思维。

      她吓了一跳,但月神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拖着半透明的影子,沉重地融入了无光的角落。

      待她冷静下来,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抱歉。想当初月神冷酷而万能,如今背影落寞而悲愤,短短几月,便习得了人心最难解的情绪。

      通了人情,生了良知,人间的挣扎,即将接踵而至。

      可是,若在这世间别无所求,不求飞升,无需名利,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何苦呢。

      它,变得太像人了。

      但或许,月神只是阅遍了她的魂魄,轻易地辨识出了她最快乐的时光,才用秦如的样子,骗得她心软。

      月神一走,她又变成一个人了,不仅难享清净,反而更加思念柏年。他不喜欢被约定束缚,走时也没留个话,不知今晚能不能见到、下次见又是什么时候。无知的等待总是最为煎熬,折磨着她因痴恋而漂浮的心绪,心里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等到柏年回来,没说上几句话,他就闷声看起了书,不太愿搭理她。她并不介意,做什么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在身边就好。可他很快觉得无趣,独个儿去书斋待着了。

      书斋的窗是开着的,从厢房这边,可以看到他在伏案写字,她就这样一边看着他,一边学习修文。
      她熟悉要务繁杂压身的感觉,不能耽误他的正事。等他心情好时,自会与她分享朝堂趣闻,时而共读兵法史书,或借着休憩,凑到她身边亲热。

      但今天显然不是个好时候。直到临睡前,他仍心事重重,躺下了也难以入睡。

      她颇为担心,试图宽慰他,“怎么了呢,说说看。总归我出不了这门,也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柏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说的扎心。

      她是了解他的。自第一次在天光下识得他的轮廓,她便开始从他的修术和兵法推测他的思维,最近这数月之间,她更熟悉了他的性情。

      他也并非无知。她是颜极的司马,周旋七国之间,虽谈不上如鱼得水,也历经争斗制衡、生死成败。他如今的处境,她看得很是清楚。

      太子结束轮转回府,柏年则急切地希望重返前线。二人利益冲突,今日见了面,必不能顺心了。

      她耐心地劝他,“困境总有化解之法,不顺只是暂时的,我们先安下心,明天再议也不迟。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在嘛。”

      他却毫不领情,愈加烦躁地道,“我有跟你说话的功夫,还不如练点法术。”

      她终于忍不住,冒着他生气的风险,抱怨了句,“你用着我时,好言好语;不用着时,弃之不顾。我本没得变化,整日跟着你的心情忽上忽下了……”

      柏年本已更衣卧下了,不待她说话,突然跳下床,拂袖便走,“说了点什么,你就要抱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你不如滚回抱厦去伺候主子!但凡你有她半分顺服,我也不必费心供着!”

      她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睁着眼睛到天亮,枕巾被角全被泪水打湿。恍恍惚惚地到了第二日,才偷听到侍子们的窃语,知他前晚径直去了苜萧那儿歇息。

      她如何也没失了理智,再急切也不能出门。她差侍女往苜萧那儿送了昨日选的小苍兰项链,剩下的只能等他回心转意。她着实好好自省了一番,都知道他会不快,还多言什么呢。以前冲锋陷阵养成的烈性,如今倒与他相撞,是得戒了才好。

      柏年见到了项链,当晚就来找她。他真诚地道了歉,又哄到她破涕为笑,二人就此和好,连着几日都黏在一起。

      可是,空落落的心情却并未消失。

      夜里睡在他的身边,她终于意识到,月神这几日都没出现。

      有点想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四十七回:圣光仰望空白念,神鬼挑拨白头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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