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方尘喧

4、风骤（上）

　　“缥缈寒潭香……”

　　“河东秋露白……”

　　“屠苏龙膏酒……”

　　“流霞蔷薇露……”

　　吴非听着徐思念叨着，然后一瓶接着一瓶不停地从光幕里随意拿出珍稀得不能再珍稀的酒，眼神发直。

　　光幕后面，连接的可是二哥的酒窖啊……这明摆着是在洗劫啊……

　　再看徐思的神情，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吴非也不好说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这些酒都是二哥的心头肉啊，无论哪一壶都是十年酿百年酵，取材精良，工艺繁琐，没有几百年的沉淀是成不了正品的。现在大哥的做法，应叫做暴殄天物吧。

　　不过有大哥顶着，一会陪饮几钟，二哥是不会责怪的吧……

　　尤其是那流霞蔷薇露，连墨痕姐喝了都赞叹不已，自己在二哥的管控下虽没喝过，不过这次就可以饱口福了。

　　等置办好酒，徐思又是将桌上的茶具撤下，换作玲珑酒樽两个，

　　“二弟你宽宏大量，大哥在这先干为敬！”说罢，徐思毫不客气地举起早已斟好酒的酒樽，对着空气一敬，满脸的坏笑都未曾掩饰，抬起脖便一饮而尽。

　　酒入豪肠，三分酿成了莲芳，七分酿成了剑气，秀口一吐，便是半个闺房。

　　徐思不仅长相生得是人中龙凤，更是能抚一手好琴，再加上他太子的名号，不知引得有多少情人为之辗转反侧。别认为他是多么超凡脱俗，实际上徐思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而且还是个名正言顺，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徐思之花心，路人皆知。但苍龙天的丽人们还是愿意投怀送抱，以被成乐公子宠幸为傲，若是能带回他的仙府，同游后花园，更是能在外不引得非仪地夸耀一番。

　　凤莲殿的后花园，是仙界良辰美景之一，园内种有桃花，棵棵都是挺拔俊秀，千朵万朵；微风拂过，风动花落，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为清丽。

　　还有那碧湖，湖面上漂浮着洁白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湖中锦鲤不计其数，皆若空游无所依，晨光下澈，莲影鱼影皆布于石上，忽明忽暗间可看得千鲤万鲤摇尾徐游。

　　碧湖沿岸的石路，均是凿地为莲，取步步生莲之意，与湖内的景致相映成趣。寻常女子见过这番情景，论谁都会对身旁玉树临风的男子心生爱慕。

　　但仙界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成乐法眼高，高手难过招。”他真正走心的，当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只还是一厢情愿。

　　痴情女子们提到徐思，自然也会提起他的二弟寒轩，同样也是才貌双全，逸群之秀。可惜性子太冷，平日里少见踪迹，大多数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自然人气也是没有徐思热，但相传，雨疏貌比成乐高。

　　寒轩不比徐思那般万花丛中过，佛祖心中留。他待情专一，只可惜，他竟爱上了性格怪癖，为人冷淡的乔湘仙子…顿时让得诸些正犯花痴的仙娥们如醍醐灌顶，失了意境。只能哀怨地叹一声人以群分，真不知两块冰挤在一起该如何取暖？

　　但仙侣之间若是吵架，女方教育男子专一的，仍是以寒雨疏举例，而男方赌气的则回答：若你是貌比乔湘，我甘愿与外界断绝联系！

　　然后女方一听这话，更是来气，弱一点的哭哭啼啼，强一点的则大打出手，闹得不死不休。

　　“哈，好酒！”徐思抿嘴，大笑道:“来来来，三弟你别干坐着，倒酒倒酒！”他刚才的凤表龙姿早已荡然无存。

　　“额……”

　　“喝。”

　　“好……”

　　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徐思仰坐在藤椅上，酒气绕身，和室内焚的白芷香融在一起。

　　“三弟啊，你这一转眼也到成家的岁数了，怎不见你提起过哪家姑娘啊，要是没有中意的，大哥我给你介绍几个，放心，绝对高质……”

　　吴非一听这话，缩了缩脖子，胡乱地给大哥和自己倒酒。

　　“嘿嘿，喝酒喝酒……”

　　“哎哎哎，别打岔，别以为酒就可以堵我的嘴……”

　　“嘿嘿嘿，喝……”

　　“三弟，你这油盐不进啊，倒是有几分你二哥的影子。”

　　接过三弟倒的酒，徐思自然而然停下这令吴非难堪的话题，就这样相坐对饮。

　　“叮呤——叮呤——”

　　就在二人都是有些酒气微醺时，吴非剑尾上那串六角挂金铃突然砸落在地上，他循声一看，竟然是二哥给的绳结散开了……

　　徐思见这一幕，酒醒几分，眉头倏地纠起来，想来这绳结不是个寻常物，怎能说开就开？他俯身率先拾起铃铛，只见那绳结的散开并非由外力拖拽所致，而是十分有条理地，一根绳带着一根绳地解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看向吴非，有些迟疑地道：“三弟，你仔细回忆下，这绳结的名称？”

　　吴非左手托住下巴，右手食指不安地敲打着剑鞘。

　　“铜芯……啊，是……是同心结……”

　　徐思眼皮一阵抽搐。

　　“我就说拿了这么多好酒，二弟却迟迟一声都未发，我若没猜错，这同心结，代表的我们兄弟之间的联系，而如今，却散开了……”

　　……

　　君不见，浩浩黄泉荡三界，辗转阴阳踏奈何；君不见，灼灼彼岸觅故眸，寻迹流落失足台。

　　黄泉路上，每一个亡灵都在回望自己一生牵挂，一世浮沉。时间仓促，岁月不休。缘起缘落，人们都是带着老旧的残梦和满身的尘，在人间历过遍遍劫苦。

　　这人生路的尾声，是黄泉涛涛，而血色与暗黄色》算得上是最后的色彩。

　　一个人阳寿尽时，便踏上这不归路，顺着它入阴间：喝下孟婆汤，行过奈何桥，跨过忘川河，而后入六道，转轮回，待来世再投胎。

　　所以，自古以来，黄泉滚滚向西流，亡灵们也随之西渡入阴间，千万年来，一向如此。

　　黄泉的两岸，较之高出不少，一边仙界，一边魔界，黄泉作为界河，自中穿过。

　　三皇时代，仙界的羲皇，凡界的娲皇，魔界的燧皇，共同定有规矩，他们合力引地下九泉深处之水，水涌，出而成黄泉，北接仙界，南连魔界，东与阳间相通，西向阴间而去，三界互不越界，而仙魔两界，需共同管辖黄泉路的秩序，这样一来，也可缓解两族冲突，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

　　规矩传了几万年，性质没变，不过呀，两边的人手倒是翻了几番。如今，双方各有三千玄仙玄魔，三百仙尊魔尊镇守于此，还真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为了增派人手，以至于两界不谋而合地有着这样一种刑罚，叫做充军黄泉：犯了一些可重可轻罪过的人，幸运的，挨几道雷劈便可了事，点背的，也就被送至黄泉守边疆，中了招的也只好认栽，慨叹一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然后有家室的便告别，孑然一身的便默默上路。
　　表面上看起来保卫边疆是间无上光荣的事，其实，哪里的凶险不是一般人经受得起的，不过仙界也是不乏有壮志青年者自告奋勇，因为若想在仙界搏出点名声，黄泉无疑是一条捷径。

　　所以这黄泉，不仅是凡间的妻离子散，仙界魔界，也是常有。

　　此时，黄泉北岸，天边一道孤影珊珊走来，一身白衣被身后血色的天与脚下昏黄的地衬得更加鲜明。

　　一队巡视的行伍刚好看见这一幕，带队的伍长是位仙尊，他大致看了一眼，心想又是哪个不明事理的前来打搅黄泉治安？

　　最近这里动荡，也怪不得他神经紧绷。不过南望远处散着柔和黄光，其上漂浮着奥古玄文的天堑，仙尊心里也是踏实下来。

　　那是是守护仙界的黄泉大阵，不断汲取着来自黄泉源源不断的力量，经过阵法改造，为仙所用，严严威压震慑一方，不容侵犯，是这些黄泉守护者，最后的倚杖。

　　伍长再次望向孤影，离他这里已经不远，如果他全力催动速度地话，弹指间便可到达，但那人走得时快时慢，给人一种醉汉行街的感觉。

　　这队巡查人马，都杵立在原地，严阵以待。他们能感受到强大却又飘忽不定的仙力波动在向他们接近。

　　伍长闭上双眼，润了润长时间未休息而有些红肿的眼睛，体内仙力流转，充斥四肢百骸，修复着乏力的身体。

　　当他再一次睁眼，一道剑光不知何时已抵在他的脖颈间，寒寒剑光好似月的清辉，阴凉无比。

　　以他仙尊的仙识，竟是丝毫没有预见。

　　一缕冷汗水自额上泌出，他没想到，眼前这看似浑浑僵僵的人，举手投足便可取他项上人头！

　　“今日，仙挡杀仙，魔挡屠魔……”带着些醉意的声音，于这位仙尊听来，比平日里忘川河里的万鬼嘶吼还要可怖。

　　他下低头，不敢正视那人的眼，尽管他不知，此人连余光都未给他，他的目光，一直在黄泉路上，不曾偏离。

　　当仙尊看到男子腰间的剑鞘时，他整个人都石化l。

　　他看见了什么？

　　雨霖铃！

　　那不是仙界雨疏仙君的心爱之物吗？

　　刹那间，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位白衣鬼仙，正是他的榜样，仙界苍龙天的寒雨疏！

　　“雨……雨疏仙君……您大驾黄泉……”

　　“让开吧，无辜者免死。”

　　仙尊能感觉到，雨疏仙君的语调徒然冷了几分。

　　“您……”

　　颈上的力道紧了几分，脖颈间一片阴凉，仙尊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列……列队，引雨疏仙君入黄泉！”仙尊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一队人马自动分成两列。他感觉，若是再晚一步，可能他就要身首异处。

　　寒轩看也没看，径直从中穿过，两旁人马连大气也不敢出。

　　后面的仙尊觉得此事不妥，看来者的气机，煞气重。

　　“在下斗胆问一句，雨疏仙君所为何事？”远离了雨疏仙君，仙尊倒是恢复了些气机。

　　“找人。”

　　一听这话，仙尊的提着的心略微放下。

　　“找人这种繁琐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就好，放眼整个黄泉，没有几位是在下不认识的，就连魔界那边也是略有耳闻，不知仙尊找的是……”

　　寒轩背对着他，眉头皱了皱，有些反感，但为暂时避人耳目，还是顺其自然点好，免得叫人过早发觉。

　　“另一半……”

　　仙尊一听，愣了几秒，雨疏仙君来黄泉找……乔湘仙子？

　　顿时，行伍里传来窃窃私语声，但一股劲风袭来，惊得他们又是闭口不言。

　　“额，不知此人，身在何处？”

　　仙界里一直流传着寒轩和墨痕的风言风语，但是一直未曾坐实，主要是这二人，换谁也招惹不起，敢造他俩的流言蜚语，呵呵……

　　寒轩听到这话，脚步一缓，一种恐怖的气息锁定那仙尊，令得在场的各位急忙释放出仙力抵御，恐被波及。

　　仙尊双膝一软，险些倒下。

　　“另一岸。”

　　另一岸，寻另一半。

　　在场的仙人都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所听闻的事实。

　　另一岸代表的是……是……

　　魔界！

　　“遭了，快通知报备部，苍龙天寒……”

　　刹那间，仙尊的意识模糊，还未将声音传出去，便一头栽了下去，其余人也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寒轩转身，形影赴黄泉。

　　当此之时，黄泉殿。

　　这里是仙界最南端，紧临黄泉路，负责处理黄泉事务和联系仙界内部，由天极宫直属管辖。素来气氛压抑，名副其实的仙界阎罗殿。

　　殿堂之上，坐的，是黄泉殿常任戊守者黄泉仙君。

　　他相貌阴柔，此时双目微闭，手抚面额，手中持有一面龟甲，其上布满裂痕，暗藏玄机，显然刚刚占卜过，此时烦心事缠心。

　　卦象不吉。

　　突然，他耳朵翕动，眼光一沉，他感应到一位仙尊的气息消失在他的仙识内，起身迈出一步，而后身影已在百里之外，直抵不久前那名仙尊的气息最后所留地。

　　当他见到眼前的景象时，眉头紧锁，十几位实力不凡的玄仙，再加上一位仙尊，这样的组合放在黄泉算是中上等水平的行伍，而此刻却都如挺尸般齐刷刷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黄泉仙君检查了下他们的身体，还好生机犹在，不过仙识被强行禁锢起来，修养几日，应是无大碍。

　　心里一阵忖度后，他首先否定了魔族作的手脚：一，黄泉大阵不是摆设，二，如若真是魔族，他们恐怕早已绝命于此……

　　仙魔相见，必是刀刀见血。

　　远方，黄泉大阵传来能量波动，界壁震动起来，其上光晕逐渐凝实，强大的威压四散开来。引得人声嘈杂。

　　黄泉仙君心生不祥，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那边奔去。

　　“有人要横渡黄泉！”

　　黄泉大阵中段，不断有着仙人用仙力加持声音，向周围通知这惊人的消息，乱作一团。

　　黄泉仙君眨眼间跨越三百里的路程，出现在这里。只见，一身白衣，一杆白剑，迈着虚实不定的脚步，如醉汉，一直盯着黄泉这壶酒。

　　他给人的是不寒而栗，黄泉仙君的气场被其磨灭了大半，仿佛这里，已经成为白衣人的主场。

　　他认出来了，是寒轩，自己与他在羲皇山上曾有过几面之缘。

　　黄泉仙君很冷静，开始组织防御，如临大敌：明知那人是仙，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从地狱里逃出的魔，完全感觉不到理性，有的，只是万念俱灰。

　　“众仙尊听令，启动黄泉大阵！”

　　号召以能量涟漪荡漾开来，一呼百应，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出，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位。

　　黄泉这边有三百位常驻仙尊，而黄泉大阵的启用仅需一百零八位，这多于二倍的人数可见布防的紧密。

　　不断有身影如雨点般齐落在附近的一个祭坛上，众仙尊抽出佩剑，灌注仙力，举过头顶，用力插入身前的石板里，百剑共鸣，嗡嗡作响。

　　顿时，祭坛金光大盛，金色的洪流顺着篆刻好的铭文法阵流淌，蕴含着精炼的能量，逐渐没入地下，源源不断地向黄泉大阵提供动力。

　　古老而又晦涩的经文开始浮现在寒轩脚下，向上蔓延，最终形成一道场域笼罩其身，将他的气息锁定，如影随行。

　　寒轩视若无物，仍是不紧不慢地走向边缘。

　　昏黄的仙力自场域里弥漫而出，向寒轩侵蚀，并附着在他的身上，若是换一人在此，早已被禁锢了身体和仙识，转瞬间便会瘫倒在地上，失去一战之力。

　　黄泉大阵，可波及虚空，现在他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变得扭曲。

　　离着远些的玄仙，瞧见这一幕，喉咙都是有些发干，纷纷拿出护身法器抵御余威，而近处的玄仙叫苦不迭，体内流转的仙力停滞下来，仙识里翻江倒海，更有修为较低的，仙力从体内蒸发而出，整个人虚弱不堪。

　　所有人，都在一步步地后退，以免殃及池鱼。他们知道，这黄泉大阵，还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如罩子般的场域越发凝实，蔓延出的昏黄匹练已将寒轩的身子笼住大半，他的步速也慢下来。

　　寒轩深知这场域的霸道，身体一滞。正当众位仙人以为大功告成之时，他抖了抖衣衫，那些铭文倾刻间出现密密的裂痕，而后竟是如尘土般飘落，簌簌散落在地上。
　　“雨疏仙君，你须明理，擅闯黄泉，可是死罪，我以同朝的身份劝你，速速回羲皇山领罚吧，或需能免你一死。”

　　黄泉仙君凌空而立，眼神微凝，颇具威严。

　　四周一时间寂静无声，都在等待回应，气氛顿时冷到极点。

　　寒轩不曾理睬。

　　正当黄泉仙君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声音由仙力加持，传入他的仙识中。

　　“不必顾忌，将他拖住，我自会保你性命！”

　　黄泉仙君一愣，眼神一凛，一柄四尺长剑凭空而出，泛着黄津津的光泽。

　　黄泉剑。

　　“雨疏仙君，今日你身犯黄泉，在下履行职责，休怪某等不留情面！”

　　一抹青光暗中没入他的身体，令得他气息暴涨数十倍不止，气贯长虹。黄泉仙君一步迈出，连带大片残影，向寒轩俯冲而去。

　　四周围有千余名仙人，即刻便有人惊呼，讶于那横扫千军的爆发力。

　　昏黄剑光好似洪流，直逼寒轩的要害，而寒轩也没再含糊，手腕一抖，邀月剑便腾飞而起，如蛟龙绕柱，与黄泉仙君纠缠在一处。

　　仅是一剑，便能制约一名仙君，断下他的气势，黄泉仙君十分憋屈，自己的修为自己清楚，可是……竟斗不过一介晚辈，况且只是对方的佩剑而已，这以后在仙界该如何立威？

　　寒轩加快了步伐，有些不安，那黄泉大阵的界壁就在眼前，他来到黄泉后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危机感。

　　然而，就在寒轩抬脚即将跨过去之时，他身旁的虚空忽地炸裂开来，寒轩没有预感到，直接被震出了界壁，在空中翻滚几周，摔落在黄泉畔上，嘴角渗出一缕血迹。

　　“寒轩，你既然执意离开仙界，本座今日就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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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可以说是前期打斗戏份最多的两章了。
在此，祝情人节快乐，也祝天下有缘人终成眷属，我已经准备好接狗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