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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学 ...

  •   懵懵懂懂中,晓文已是七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家里考虑让他到邻村去上,原因是邻村小学就在姑妈家门口,这样有事方便照顾。
      而且去邻村的路程和去本村的距离差不多。
      开学第一天,爷爷带着晓文报名,沿着仅容一辆架子车通过的山路,从半山腰的刘家坪走到沟底的邻村,名字叫做张家沟,大约两三里路,二十分钟。
      张家沟只是附近一片塬上拓展出的一个小山谷,再向南就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冲积平原,唤作阳川。
      小学在沟底,依山而建。前面是一个打麦场兼操场,一堵白墙圈了几间破破烂烂的土房子。
      说是学校,只有一间办公室,三间教室,全都是土胚房子,外面刷了层白灰,一间教室一个班,只有一到三年级。
      爷爷和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师一番交涉,然后就把晓文交给了他。那老师领着他来到一间较大的教室,指了个第一排的位子让他坐下,转身又走了。
      晓文胆小,不敢四处张望,隐约看到身后有二十来个学生,都汲着鼻涕战战兢兢地坐着,同桌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眼睛大大地很有神。
      过了一阵,教室又进来一个背着手的大人,估计也是老师,晓文偷瞄一眼,瘦瘦的大约三十来岁,样貌清矍。
      这老师目光轻轻扫过教室,学生们纷纷低头不敢对视,晓文很紧张,两眼紧盯地面,只看到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缓缓地踱到了自己课桌跟前。
      “啪”,突然头顶热辣辣地疼痛传来,晓文眼冒金星,恍惚看见老师手里拿根细竹,又在同桌脑袋敲了几下,那大眼睛立马泪珠盈盈。
      “两个瓜娃,来上学晓不得把书拿出来,干坐着做啥哩?莫看见其他娃娃吗?”老师笑骂。
      很快,晓文就熟悉了他的学校。
      只有两位老师,老一点头发半白的叫张志英,带一年级和三年级,中年瘦削的那位,叫张宗诲,带二年级。
      第一天跟自己一起挨打的大眼睛,叫张明竹,打他的人是他父亲。
      一、二年级各有二三十个学生,三年级只有十来个。
      全校只一个厕所,就在院子西侧的半堵围墙后面。
      下课的时候,统一是女生先去厕所,等全部回来,这才真正下课。
      开学不久发生了几件事。
      先是一个胆小的女生把大便拉到裤子里,因为没到下课时间,然后老师教给大家,实在憋不住举手请假。
      紧接着有几个男生在上厕所的时候掉到粪坑里了,因为厕所是一个露天的大池子,也没有明显的蹲位,要想安全把屎拉完,就得自己掌握好平衡。
      此后几年,晓文的大小同学,争先恐后地掉进粪坑练习游泳,所幸不深,刚好淹到小孩子的胸脯位置。
      凡是老师教过的东西,都是要记住的,如果没记住,请把手伸出来,“啪”“啪”“啪”,竹条打手心还是很疼的。
      晓文胆小怕打,所以上课精力集中,记得也好,拼音字母学的很快,开学一个礼拜就被志英老师表扬了三次。
      所以他除了第一天因为傻坐着挨了打,此后居然一路平安。
      爷爷每天早上七点把晓文送到学校,然后回家等婆婆做早饭,到了九点又提到学校给晓文,一瓦罐的疙瘩汤和馍馍,农村人虽说不讲究,但早饭家家都少不了,给家里的学生送饭也是惯例。
      过了大约一个月,看着晓文能自己上下学了,爷爷才不再接送他,早饭也改到姑姑家吃了。
      老年人瞌睡少,起得早,每天凌晨大约六点钟,天还没有亮,晓文就被爷爷婆婆叫醒,只好一边洗脸,用青盐刷牙,一边看着他们守在茶炉子跟前烧茶喝。
      正是九、十月份天气,到了六点半的时候,天色大亮,晓文出门上学,因为没和村子里其他小孩在一个学校,只能独自上路。
      村后的小路,蜿蜒而曲折,有一段甚至在悬崖边上,但从小已习惯的晓文也不在意,唯独害怕的一段路是要经过一座古堡,据说村里先辈为了躲避战乱,当年都是生活在这个古堡里的,解放后才迁了出来。
      古堡城墙大约十五六米高,纯黄土夯成,年久失修风吹雨淋,已经颓败不堪,加上村人取土在底部不停挖掘,使得路旁一段变成中空,随时可能坍塌,每次走到这里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活埋其中。
      七点钟到学校,开始上课,志英老师随时抽考,叫起来回答问题,晓文一般都听得很认真,基本没有错过,但其他小朋友就不怎么幸运,经常被教鞭敲得涕泪横流。
      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关于如何分辨同学的智商,晓文也总结了一套简单实用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看鼻涕多少,不知为何在那个年代,小学生的鼻涕十分的多,班上二十来个同学,有一大半都是成天掉着鼻涕,而这些人往往听课也不怎么不明白。
      大约九点钟到十点钟,是早饭时间,本村的孩子各回各家,他就到姑姑家吃。
      姑姑家在学校不远处一个突出来的小山嘴上,进门三间是标准的土瓦房,左边是厨房,中间是堂屋,右侧是耳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姑父常年不在,只有她和四个子女,大表哥保民在高中,大表姐玉屏和小表姐玉秀上初中,小表哥维民在晓文他们村上四年级。
      姑姑四十岁左右,一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人显得非常瘦削,看晓文一进门,就叫他赶快进堂屋上炕。晓文到亲戚家显得十分拘谨,乖乖脱了鞋上炕,趴在窗台上等。早饭做熟,姑姑端过来,是一碗剁得很细的酸菜疙瘩汤,自己再捏碎一个蒸馍泡上,吃起来十分香甜。
      由于生的白净,姑姑对晓文十分喜爱,尤甚于自己孩子,有时他吃不完的饭,姑姑接过碗就吃了,但她自己小孩剩饭,却是一口不吃,直接拿来喂狗。
      几个表哥表姐,三个大的早饭不回来,很少看到,小表哥倒是时不时地能碰到,他生性沉默少语,不怎么搭理人,弄得晓文十分尴尬。
      中午饭要回自己家吃,这趟山路起码要爬个半个多小时,但在小孩子的心里,再远也是自己的家,所以他坚持回家吃午饭晚饭。
      全家人除了母亲,对晓文都是千依百顺,回家要吃什么,都是先问过他再做,虽然那时农村可选择的食物不多。
      幸好晓文小时候非常挑食,只吃土豆和酸菜两样做的东西,其他什么萝卜、芹菜、鸡蛋、大油基本不沾,这也为家里节约了不少开支。
      中午:基本上是酸菜擀面条,晚上,基本上是酸菜疙瘩汤,再泡点干饼子,有时炒上一个土豆丝或者茄子。
      那时为了交公粮,地里基本上都是种小麦,偶尔有人在自留地种点菜,也很快被人偷走,所以吃菜除了土豆和鸡蛋,其他就很少了。而酸菜这种东西,全都是夏天不停地在野地里挑来野菜腌制而成,每家都有一大缸,可以帮助庄户人家捱过整个冬季。
      上学要是碰上下雨,情况就比较麻烦。由于都是山间土路,而且坡度比较大,摔跤滚成泥棒的事是经常发生。
      七岁的晓文,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漫天大雨下着,没有雨伞浑身湿透,脚下是搭不住鞋的泥路,但他还是勇敢地上下其间,其中有一段路,大约二三十米长,坡度已经快七十度,有时好不容易爬到一半,脚下一滑,咕噜噜滚下去,又得重头再来。
      转眼寒风呼啸,已是严冬季节,对于独自一人上路的晓文来说,面临更大考验。出门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就得摸着黑上学,要是下了雪就好一点,天地一片银白,看路倒是更清楚了,听着脚底下扑簌扑簌的踩雪声,别有一番韵味。但放学回家比夏天更加艰辛,必须拿个小铲子,向上爬的时候方便清雪,脚下滑的时候可以向后一戳,顶住身子。
      那时晓文总觉得,只要去上学,就没什么可怕的,上课学习知识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渴求,是一种无法逃避的责任。
      也有胆小害怕的时候,农村人家的旱厕都在院子的一角,有时半夜上厕所,看着黑黢黢的院子,哪怕小便也是不敢去,还得硬逼着大人在后面跟着保护。一到了早上上学,不管天多黑,又堂而皇之地一个人走了。
      转眼就是一年,晓文的学习令志英老师赞不绝口,更令家人欣喜不已,邻居们纷纷思考自家孩子是不是也要转个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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