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云涌 ...

  •   四方街是扬州自开朝以来的货物贸易之地,在江南水乡一带可谓风光无二,繁盛的很,素日里来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今日却颇有异常,已是日上三竿的巳时,四方街上不少商铺却紧闭门户,除席地露天而坐的商贩外,街上人烟稀薄得很。

      夏日多变,方才还是高照的艳阳天,转眼间便暗了下去,牛毛似的雨丝绵绵而下,南风逆面而来,斜雨甚是温和地濡湿了人们衣裳,转眼便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夏雨。

      雨水并不长久,雨势却不小,雨中漫步固然是十二分的风骨,若是出门匆忙忘带竹伞的情况下,便只谈得上是一场狼狈逃窜。故行人大多着急赶路,却不得不在街边酒馆买上几碗半斤黄酒肉食,稍作停留,腻人的湿衣裳虽无大碍,却容易着凉。

      街边小贩以贩卖小物为生,多数是些竹叶纸质扎的玩意儿或是时令蔬果,一湿便要坏,一坏便要糟,一糟便卖不出去,实在是经不起雨水淋洗。商贩耷拉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忙扯了杆子油布将售卖的商品遮了个密不透风。

      雨水不长眼,见人便是瓢泼的一阵浇打,小贩买不得伞,只得蹲在酒馆屋檐下避雨。这一蹲可不得了,酒香肉香全一股脑儿地往人鼻子里直钻,小贩身上穷得铜板叮当响,是没银子享受此等神仙待遇的,只得嚼着面饼解眼馋。

      面饼是昨儿个烙的,又干又涩,硬得能戳死个人,茶水昂贵,小贩们和不了水,嚼得十分艰难。

      “近来生意愈来愈不好做了,你瞧瞧今个,我好容易起了个大早,本想先占个好位置,这样东西也好卖些,”中年男子将擦汗小巾搭在肩头,愁眉苦脸地对同一屋檐下避雨的另一小贩埋怨道,“今儿个是见了鬼不成?怎么人少成这般,一个大上午,不过卖了六两梅子,再这样下去,老得皮掉也凑不够家用啊。”

      “可不是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小贩叹了口气,四周看了看,见着没什么人,这才压着声音道:“我听说,昨日王佐傅府上进了贼,到现在都没抓着,气得他派人挨家挨户地搜,大家伙的哪敢出门。”

      八卦什么的委实比抱怨有趣不知多少,中年男子装模作样挥挥手,像是把脑子里的一骨碌酸楚给抛了个一点不剩,连忙做倾听状:“王佐傅?那个靠倒卖黑货为生的王国升?”

      “是他不错。昨日晚上王府上不是开了宴席吗,酒不够供,就叫了我大哥——他在王府门前卖酒,让他拖几缸酒去厅里。我大哥那个人,有便宜就必然要占便宜,他打算着去厨房里瞧瞧又没有什么剩下的糕点顺走。这不才刚走到门口,就见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房瓦上掠过去,啧啧啧,那身手也是好,一点声响都听不见的,若不是我大哥眼力尖,都瞧不见。”

      “哟!这可神了,”中年男子最喜听些江湖片段,一听这小偷有“身轻如燕”之技,激动得连泪花都要滚出来,“接着呢?被追上了没有?”

      小贩讲得连眉毛都要飞起来,可见也是个爱听些话本子的:“那小偷遛得快极了,像燕子似的一下就过去了,后面跟了一串人,有的拿石头乱砸的,有大叫的,有拿着刀在追的,有拉弓射箭的,我大哥还以为是来捉他的,顺了几个桃包就从角门跑了。”

      “这倒不是最神的,”小贩见他快没了兴致,忙道:“那小偷肩膀伤着了,跳墙的时候快不了,遮脸布给王府的武术先生射了下来,我大哥回头的时候瞧见了,是个半大孩子的脸,长得还俊得很。”

      “那小偷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武功却很了得,一脚过去,能踹翻好几个人呢。”

      “那你大哥瞧着他偷了什么没有?金银珠宝?莫不是王家的什么见不得人的账本?”

      “正巧了,都不是,”小贩神经兮兮道,“再猜猜?”

      中年男子正听到兴头上,就差没给他磕头了:“这哪猜得到啊?小兄弟你可别吊我胃口……若是不嫌弃,我的梅子随便拿去吃。”

      小贩笑得牙不见眼,也不和他客气,往嘴里丢了两个梅子道:“他不偷什么金银,倒是偷了把剑。我大哥说了,就抱在怀里,宝贝得要命。”

      “剑?那可不得了了,怕不是什么传世宝剑?”

      “不是,”小贩摇摇头,“那剑连剑鞘都没有,就是一柄光秃秃的破剑。这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手中有剑,又为何不使?”

      “大抵是他武艺高强,不屑用剑吧,”中年男子仰慕道,“不愧是大侠,武艺有之,风度亦有之。”

      “那真是有风度极了……”他话还未说完,街道上便滚来一阵风,叩地的马蹄声贴着地面清脆传来,从买果子的摊子面前穿过,带了冷冽的雨意。小贩吓怀了,连忙躬下身子怕撞着自个,马腹贴着他头盖骨擦了过去,那马蜻蜓点水似的在地面上一迈腿,溅了他一身的泥水,跑远了。

      马背上的“罪魁祸首”捅了满篮子的遭事,也没想着停下来赔礼道歉,只是远远地喊了两声“方才冒犯”,扔下几粒碎银子便扬长而去。小贩本想破口大骂,却看见那轻飘飘掉下来的碎银子,登时又哽不出半个字了。

      青鸟被挟着雨点的冷风一吹,本就头大的思绪更是一团乱麻,他身下的牲畜被赶得口吐白沫,做牛做马,累得要快断气了。远远瞧见了雨帘间的一点墨瓦,青鸟心急如焚,脚尖一勾马蹬,马都还未停稳,他已借力从背上跳了下来,将通行令牌甩给看门的司阍,司阍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青鸟已经闪身进去了。

      熟门熟路地绕过几座院落,青鸟在一轩雕花的小院前停了脚,对着立在门口的侍女匆匆一拜:“麻烦通报一声,周府有家事要请我家公子,此事事态紧急,还望放属下进去与公子一叙。”

      “大人且等一等,”侍女对他福了福,退了进去,不一会便又开了门,“大人请。”

      天色微明,九段山水屏风上映出影影绰绰的半个轮廓,看着身形瘦削,却由于坐着的缘故,个头谈不上高,声线轻而柔,却带着少年变声时的一点低沉道:“进来说吧,老师不是外人,不必担心。”

      内室宽敞,虽说外面仍下着小雨,却并未关上竹窗,大大咧咧地对外敞开着,一眼望去,可看见院中湖泊和湖心亭的些许痕迹。室内未点熏香,而窗外夏风吹过,带上一星半点的竹香,惬意的很。室内两侧是数尺高的书架,足有数十排,上头是摆放缜密的各式书籍,而左右两侧各摆冰扇,冰鉴上冻着梅子小酒,可供中间的客人取用。

      而中部摆上案台,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位居两侧,各执黑白二子,正拼杀的火热。年纪大些的早已是花甲之年,胡子尽灰白,只是那双眼睛,又细又尖,有些贼眉鼠眼,举止看着有些猥琐。

      可不,这府邸青鸟走了好几次,除去看门的,服侍的尽是花团锦簇、芳龄二八的女子——一个男的都瞧不见,这样的人,能端正到哪去?

      老者见了青鸟,将手中黑子往棋碗中一掷,拍了拍对面少年肩膀道:“周晏小友,你家小侍从找你呢,醒醒神,先办正事要紧,别盯着棋盘了。

      少年从容不迫地抬头扫了扫棋盘。是个瞎子怕也是看得出来的,白子早已围了黑子,胜负也不过是早些晚些的事,像他这般投子又不认输,显然是要赖个平局。周晏微微一笑道:“赵老,棋还未下完,怎么就收子了?”

      他长了个线条干净的下颔,两侧颧骨并不突出,呈得鼻骨挺而温润,眉目舒展而柔和,眼睫细长却不显翘,唇角略微上扬,笑意淡然,虽说眼眉间仍见青涩之气,尚未完全长开,是个少年模样,却是隽秀非常,大小算个美君子。只是美中不足,左眉入鬓处被浅浅断开,好好的清俊面庞反倒显得冷淡。

      那老者干笑着,身体力行地向青鸟栓示了何为“为老不尊”,他手一抹,将棋盘的棋子抹了个凌乱,显然是想不要脸到底。周晏只当作没看见,取了新杯盏,自倒了杯酒递给青鸟,言简意赅道:“出了何事?”

      青鸟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从衣襟处翻出一卷书信,递给周晏:“这是府上今早送来的信,属下不敢擅自拿主意,这便来找公子定夺。”

      信纸上飘着一层红色,倒像是聘帖——周晏接过去,只见着一个“归”字,反手便放在火烛上烧了。

      是“红件”。

      周府上的事一向由管家操持,他老人家办事妥当,实在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送信过来。平日里都不送,即便是送,也只送汇报家事的白信。他天性喜静,老管家也不常烦他,白信都难得收到——周府本来就隔不远。至于这种加急的“红件”,周晏更是不知多久没收到过了。

      既是发出来了,想必不会无的放矢。周晏正斟酌着怎么开口,面前的老者倒先问起来了:“见你脸色不好,家中出了什么事,老师可能帮上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听说王府昨天夜里丢了东西,”周晏一顿,像是没看到桌面上洒出来的水渍,轻描淡写地接着讲了下去,“王佐傅现在派人挨家挨户地搜人,扬州城被他搅得鸡犬不宁,听说他搜家的时候砸坏了不少东西,管家怕搜到周府时学生不在家,会惹上什么麻烦,这才让学生回去一趟,这不是什么大事,老师不必费心。”

      这才听他讲话的功夫,赵见敷的脸色已是由红变青,由青转白,活跟变脸一般,他扭头看着案台上的宫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赵见敷才开了口:“家事……为师也不好多掺和,帮不上什么忙。明日正好休沐,你也不必来,在家中多歇一阵吧。”

      他神色变化一点不落的入了少年低垂的眼里,周晏的嘴角上似乎还带了一点果不其然:“本就是小事,老师若要愧疚,那还是学生的罪过。”

      说罢,周晏偏头看了看那盏宫灯,琉璃的外壳里包裹着鹅黄的灯芯,跳动着的红而冷的火苗,不知道左右两厢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只是安静地照亮着那一寸天地。

      周晏向他道了安,左脚刚迈出门槛,幽幽的声音自内室传来:“周晏小友,我昨日刚收到两个美人,院子里放不下,倘若你要,为师等会便派人送到你府上可好?”

      混账东西,手伸到王府里还嫌不够,还妄想将爪子伸到我这来,怕不是到火神庙求雨——找错了门。周晏在心底冷笑,右脚一点不拖沓地迈了出去,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还带了点花花公子的玩弄意味:“周府也正好缺几位美人,倒是麻烦老师了。”

      两人翻身上了马,一刻也不愿意多留,拉着马绳飞驰而去。

      “赵见敷没安什么好心,”周晏道,“他送人来,不过是当个眼线。府上不留外人,送来后打探一下深浅,就派人看守起来吧,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方才在内室里风流潇洒的泼皮破落户好像在跨出门的那一霎就化成了水,冷成了一块软硬不吃的铁板。这块铁板好像只在家人面前才能罕见地透出一点活气,周晏不必在青鸟面前装模作样,总算是能松一口气:“在那捱着不知道有多累人,回去得让李伯给我加两个菜,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青鸟附和道:“公子要吃什么没有,李叔前些时候还在唠叨,希望您多吃些,别说是两个菜了,他八成盼着您再加一桌呢。”

      “少溜须拍马,”周晏不轻不重的在他背上抽了一记,好不容易才想起有急事,问道:“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方才在那老匹夫跟前,还没来得及问——别告诉我是王国升搜家,周氏的身份摆在哪里,只有赵见敷才会被我那漏洞百出的说辞唬住,王国升还有点头脑,不至于看不见,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来的。”

      “确实不是,”青鸟苦着脸道,“属下也不知道,今早飞鸽来的信,刚拿到就去找公子了,那红信上写了什么,属下都还没来得及看。”

      从赵见敷的书院到周府,不过是城北城南之隔,马赶得快些,至多一个半时辰也就到了。夏雨来的早也去得快,进了城南,地面上水已干了大半,空气里带了点湿气,舒服得很。

      周晏便放了马绳让马匹缓缓地溜达,这才溜达了没几步,便差点被路边的瓜皮给绊了个跌咧,周晏皱着眉看过去,只见满街狼狈不堪,路面上花花绿绿,好不精彩:“这王国升,是不是猖狂过了头,连平民的摊子都要砸。此事闹得如此大,怎么没有人管,乔太守难道不知道?”

      青鸟见他气极,忙道:“乔大人上个月便回京述职了,如今还未回来。如今是王府的二儿子在官府里掌事,百姓即便是去官府……也怕是于事无补。”

      世道苍凉,狗官当权。

      “公子?”青鸟轻声道,“前头就快到周府了,属下先去叫人将吃食沐浴之物备下,您也可再逛逛。”

      “不必了,我同你一起……”周晏回过神,打算同青鸟一起回去,话还未说完,便有人抱住了马腿。那马受了惊,扬起马蹄就要踩下去,周晏嚇了一跳,死死拉住缰绳,将辔头调转到另一边,总算是没酿成桩悲剧。

      下一刻,周晏就巴不得砍掉自己方才拉住绳子的那双手——方才怎么没让蹄子真踩下去!

      穿着大红衣裳的年轻女子拽住周晏的衣角,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周郎。”

      周晏全身都僵住了。

      青鸟的下巴活像脱了臼,合都合不拢。

      “这位姑娘,药可以乱吃,这亲可不能乱认,你冷静些……”青鸟从马背上翻下来,挡在周晏身前,结结巴巴道:“我家公子与你非亲非故,这这可不能乱叫……”

      说罢,这榆木脑袋的青鸟还转过头,小声地和他咬耳朵:“公子,这是……您勾搭的哪个姑娘么,她看起来可比您大好几岁啊…”

      青鸟一抬头,就看见那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公子,都快崩溃了:“天杀的,她是谁我都不知道!”

      就在青鸟犹豫着是否要强拉开女子时,李伯推开周府大门,从里面跑了出来,后头跟了糖葫芦似的一串家仆。见了周晏,几乎是要老泪纵横了:“小公子总算是回来了,老仆盼您回来像盼月亮啊!”

      他说完便要跪地请罪,周晏一把捞住李伯,十分头疼道:“这……是哪家的野……大家闺秀,劳烦李伯帮我送回家去吧。”

      他话不说还好,这一番话说出来,李伯更是涕泗横流:“都是老奴的错,这位是城西宋家的三小姐宋脂,昨儿个便在府门口闹了一天,说是您给了她定情信物,她来赴亲的。老奴不知道公子私事,也不敢贸贸做决定…”

      周晏面上微笑,心里骂娘,他退开几步,那离那宋脂远远的:“三小姐,周某从未去过宋府,也从未与你见过面,何来定情信物这一说?”

      抿着火红胭脂的宋家三小姐宋脂,眼里竟无缘无故泛起些水雾,削葱似的十指又缠上周晏衣角,她抹着泪花,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玉佩:“这玉佩难道不是你的么,周郎?”

      青鸟看也没看,只嗤笑一声:“宋小姐,我家公子少用金玉,这招着实太牵强……”

      然后他看见他家公子的下巴拉得长长的,都快砸着脚背了,青鸟总算是拾掇了一点良心,扫了眼三小姐摊在手里的玉佩。

      那玉是好玉,晶莹剔透,温润细腻,还雕了云纹……和甚大的一个“周”字,长得很有几分周府玉佩的样子。于是他又忙把前面一句给吞了下去,呐呐道:“这……”

      周晏扫了扫那玉佩,又低头看了看哭得连鼻涕都快流出来的李伯,觉得这件事怕是不能好。他突然能理解李伯为何左右为难,不是不相信他洁身自好不沾女色,而是这玉佩,确确凿凿是出自周府。

      好死不死,出自他自个的手上,。

      惊天霹雳把周晏劈了个外酥里嫩,香得快焦了。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青鸟没比他好到哪去,“这这这”了半天,屁都没放出一个,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结巴,话都讲不全。

      这一圈鸡飞狗跳委实惹人注意的很,路上不少好八卦的行人都跑来凑这热闹,宋脂见状,哭得更凶了。于是乎,落在旁人眼里的,便是这周府的少爷,是个花心大萝卜,为了勾搭了不谙世事的宋家三小姐,甚至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痴心错付的三小姐找上门来,他周晏却甩脸不认人,无奈之下,三小姐这才供出周晏亲手给的贴身玉佩,梨花带雨地来讨个说法。

      围观的人已经许久没有可供嚼舌根的趣本子了,今日一连便是两件大事,欢喜得都快要疯了。

      他们激动得快哭了,周府的一串人也快急哭了。周晏捏着眉眶,一脸木然道:“宋小姐,这玉佩不久前刚被周某弄丢了,不知道为何会在小姐手上。”

      她哭得脚软,亏得旁边有侍女扶着,不然指不定早就滑到地上去了,她委屈地擦了擦泪,软着嗓子道:“这不是周郎亲手给奴家的吗,是奴家做错了什么,周郎为何不理奴家,奴家改好不好?”

      “宋小姐,请你自重。”周晏不为所动,冷声道,“周某与你素不相识,倘若你还这么纠缠下去,我只能叫人绑你当街示众,让他们看看,宋家的三小姐,竟是品行如此不端正的女子。”

      “至于周某的玉佩一事,还望宋小姐解释一番。”

      宋脂擦泪的手抖了三抖,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奴家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周晏怒火中烧,大声喝道:“我周家不是什么善茬,想要毁了你,比踩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可惜你的名声不要紧,宋府的名声才是要紧的,宋大人多年经营的好风气,怕是要被你一个女儿家给毁了!”

      “这毁族败祖的罪名,你可担当的起?”

      他话说得狠毒,像是一把炮仗炸进了四周,人群“哗”的一声七嘴八舌地就讨论开了。

      这回侍女可扶不住她,宋脂直直脱了力,跌在地上。周晏看她一眼,转身想走,却又被扯住袍角,女子细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公子,我也不想打扰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总算是没了那所谓的“周郎”了,周晏松了一大口气,看了流着泪的宋脂一眼。

      她也正看着他,两人极其不知所云地相视一笑,周晏不慌不忙地又蹲了下去,宋脂假意流泪哭诉,实则暗道:“有人要害你,悠着点吧。”

      周晏偏了偏头:“废话,我看不出吗?”

      青鸟耳力比常人好些,他俩说悄悄话或多或少能听到一点,他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前后不着调的对话,一时惊呆了。

      前一刻不还在纠缠吗?怎么下一刻就亲如姐弟,说起体己话来了?

      “你方才说的话也太狠了,这让我到时候怎么处理?你倒是怪方便的,什么都不用管。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这玉佩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房里?我左思右想好几日,觉着呆在府里怕是不行,这不,昨天闹了一天了。幸亏你今日总算回来了,不然明日还得接着闹,可不得累死我。”宋脂赏他一记眼刀,还不忘着演戏,装模作样地一把抓住周晏的衣襟,“演得不错吧,是不是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不过方才我奴家长奴家短的,难为你还能忍着。”

      “前几日不知为何,就给弄丢了。我本就怀疑周府进了些闲杂,这玉佩一事显然是有人要嫁赃与我,想闹出点事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把玉佩给了你。外界不知道你我关系好,这次他们算计了半天,怕是要一场空了。”周晏苦涩道,“不愧是宋家三小姐,面上功夫一流。不过你自称奴家也就罢了,下次可别再叫什么周郎了,听一回我能做一年恶梦。”

      宋脂瞪他:“漂亮话少说——没你演得真,我都差点被你唬住了。估计明日这扬州城就得传遍你我二人的花事,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你府上的人确实听你话,我闹了两天总算是看出来了。不过,你没想着将这件事告诉你的小侍卫吗,我见他挺纳闷的。”

      “这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人的好,”周晏揶揄地笑道,“面子事小,不妨到时候给我大哥写信的时候,也替你美言几句?”

      宋脂的脸顿时红成了个猴屁股,她“轻轻”地推了周晏一把:“别胡说!我才不要你美言什么的,谁在乎你大哥……”

      “此事日后再细说,我们聊得久了,再不起来周围的人怕是要看出端倪了,先把这出戏演完,才能另作打算。”周晏正色道,“演得再狠些,就当我是个背信弃义、辜负了你满腔真心的小人,想骂什么便骂什么,不必给我留什么情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