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鸿》宽夜

1、太咸

　　“——天气预报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收听，我们明天再见”电视里响起了耳熟能详的音乐。

　　啪！

　　男人关了电视，在沙发上静坐了两分钟，起身走向卧室，他把手按在卧室门把上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松开门把折身去了阳台。

　　阳台的门大开着，任外面的狂风灌进来，两边悬挂的窗帘被拉扯到变形胡乱飞舞，男人靠近门口，单薄宽松的睡衣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

　　天阴的厉害，一点星光都没有，黑的像被墨晕染过。

　　阳台外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那泳池跟平常的不太一样，它大的实在离谱，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

　　黑色的天映在池水里，把水也染成深灰色，仿佛深不见底，池水在阴沉沉的夜幕下剧烈晃动着，此时也不过晚上八九点钟，这里的夜幕却安静地只剩风声和哗啦啦的水浪声。

　　“差不多就上来吧，暴风雨要来了”男人半倚靠在阳台门上，半歪着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泳池说。

　　风好像小了些，窗帘慢慢贴近了门窗，男人轻轻扯了扯睡衣，眼睛还是散漫的盯着那水波晃动的泳池。

　　泳池的水却没有因为渐微的风而有所停歇，晃动的越来越猛烈，不少池水被晃荡出池边，漆黑的黑色倒影在墨色的池水中，肉眼甚至看不清水面上缓慢浮动的三角形脊背。

　　阳台距离泳池实在太近了，乃至池水中猛然掀起一片水浪的时候，男人根本躲无可躲，被淋的透湿，狼狈不堪。

　　分明风停了，分明是故意的。

　　男人半张着手，衣服全贴在身上，头发也湿哒哒的贴在额前，他拨开眼前的湿发，神情却并不生气，更多无可奈何。

　　这是不满意了，男人明白。

　　这时，宽大的泳池中突然浮现一个亮黑色的脊背，脊背浮着水光，围着池边绕了一圈后又深深潜下去，水面平静下来了。

　　平静的表面只维持了不到两分钟，片刻后，巨大的水声轰然响起，池中猛地跃起一头硕大的怪物，那怪物浑身散着水光，漏出黑白相间的身体，身体像是一堵巨大的墙壁，骇人心惊，怪物跃出后池面又随着重力狠狠落下，拍在水面上，发出轰然声响，溅出的巨大水花湿了半个院子。

　　待怪物再次落回池中，泳池的水狠狠晃荡了一阵又慢慢停息，池水溢出池外后也开始慢慢回流。半晌，水面再次平静，水面上浮着一个巨大的脑袋和半个身子，那怪物将头部探出水面，嘤嘤叫了几声。

　　这水池里，竟藏着一头成年的雄性虎鲸。

　　男人立于门边，在看到鲸鱼跃出水面后，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冷静又无奈地承受了又一次池水漫下的洗礼。浑身再次彻底湿透后，男人才睁开眼睛却见原本空荡荡的池边此时突兀地站着一个男子，不着一寸，男子褐色短发湿哒哒却服帖的顺在额角，白皙的裸体在漆黑的深夜中泛着水光。

　　男人猛地闭上眼睛，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僵硬转过身，半怒道：“说过多少遍！穿衣服！”

　　裸体男子拨了拨头发，浅色的眸子里有着天生的梳离，他漫不经心的从男人身边走过，脚下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阳台连着一个巨大略显空旷的卧室，男子裸着身子径直走进一侧的浴室，转过身关门前还不忘友情提醒：“水该换了，盐放多了，太咸”

　　男人还站在原地，紧紧闭着眼睛，眉间紧蹙，水滴顺着发梢滴到他的睡衣上，又随着睡衣滴到地板上，过了五分钟，男人才像是刚刚苏醒的僵尸一般，动了动肩膀，垂着手慢慢走出了卧室。

　　他就穿着这身湿透的睡衣，径直来到客厅，拿起沙发旁的座机拨了通电话：“小李，明天把泳池的水重新换了”

　　电话那边的人战战兢兢回到：“好的宁总，可.....昨天不是刚换过么？”

　　宁酌道：“这次海水谁兑的？他可以不用来了”

　　... ... ... ...

　　“李彬彬被换了？”

　　“哎，换成了元深”助理弓着背低着头，怯生生的把一沓简历递过去：“您看看，这是元深的资料”

　　导演狠狠抹了把头，本来就稀少的发丝又掉了一根。他接过材料翻开了第一页，先看了眼最上边的一寸照，又草草扫了眼下面的履历，他摸了摸下巴，说：“长得还挺帅，怎么是寸头？”

　　助理在一旁毕恭毕敬道：“听说最近在拍特种兵的戏，把头发剃了”

　　导演点点头，又道：“这人会唱歌？唱的怎么样？”

　　助理擦了擦额头上缓缓流下的冷汗，沉默了几秒，才试探道：“这人是孟总换来的”，言下之意，这人哪怕唱的不好也没办法，反正后台够硬，是不能再换人的了。

　　导演抬眼瞥了眼助理，又头疼的抹了把头：“附件里有视频吧，打开我看看”。

　　“哎，好的”

　　助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庄重的打开电脑，插入USB，打开视频文件，一系列操作做完后赶在视频播放前使劲后退，离那电脑屏幕远远的。

　　导演奇怪的看了眼助理，但很快被屏幕上的人吸引了注意。视频是在海边的别墅落地窗前拍的，窗外风景优美，镜头前的男人身着浅色衬衫，衬衫透光，半透出紧致有型的身材，那人嘴角噙着笑意，深深的眉骨里藏着一双鹰一样尖锐冷冽的眼睛，精致的下颌领口半开，禁欲又欲罢不能。

　　一切的美好都仅仅保留在他开口唱歌的前一刻。

　　“ze ye o you zoi du deoi ye bun mou yan di hong hei ~”

　　啪！导演按了暂停，头顶上噗噗噗冒出三个加粗的问号。

　　他盯着屏幕上那张完美的脸，不可思议的问：“泰国人？”

　　在对面墙边站着笔直的助理苦笑着摇了摇头：“中国人，汉族”顿了顿，又说：“他唱的是粤语歌——《傻女》”

　　导演：“... ...”

　　导演仔细回忆了自己听过的傻女，试探性的颤着手又按下了开始键，远处的助理见状狠狠闭上了眼睛。

　　屏幕里的人继续感情丰富的接着唱:“cun hei nei di mou yi zong yin mou tin di hou hei ~~”

　　啪！视频又被暂停了。

　　导演狠狠抹了把头，自暴自弃道：“我们是档唱歌比赛节目，这是啥登西？”

　　助理冷漠道：“但是孟总... ... ... ”

　　导演怒拍桌子：“胡闹！给我换回来！孟总不知道这人唱歌啥样吧，你把这视频给他——”

　　没等导演把话说完，助理丢了最后一刻炸弹：“孟总是元深他哥，亲哥！”

　　导演：“... ... ... ...”

　　“我没听说孟总有什么弟弟，再说一个姓元一个姓孟，不能吧”导演作最后的挣扎，语气末了还带着些许八卦。

　　助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说李导宁压根不上网吧，全网皆知的事情，你不知道可真是骗鬼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嗯，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助理背着手，语重心长，又道：“孟总一个小时前刚跟王姐打了电话，他弟弟是音痴这事，他比谁都清楚”

　　导演敢怒不敢言，只能骂道：“奶奶的”

　　... ... ... ... ...

　　三亚

　　“哥，刚杀青咱歇会儿不好么，去什么唱歌节目啊！”

　　“啧”元深拉下耳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哥要转型！”他抚了下头发，又发现自己现在是寸头，只好将就地划拉了一下刺拉拉的后脑勺，“华语乐坛需要我，我们艺术家的世界尔等怎么会懂”

　　助理都快哭了，憋屈了半天，默默掩门来到室外，委屈的给经纪人拨通了电话：“慧姐，我劝不动他，不然就让他去唱吧”

　　电话那边的女人骂骂咧咧的说了什么激动的话，小助理都快把手机拉到半米外了，还能清楚听到电话里的咆哮。直到手机滴滴滴响起电量不足的提示，对面才勉强挂了电话。

　　助理改变了策略，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哥，你看啊，咱前年发的那张单曲，干赔了两百万”

　　元深抱胸坐在沙发上，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

　　助理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说道：“去年那张专辑，光修音师就换了仨，加上陪违约金，赔了五百万”

　　元深继续认可的点点头。

　　助理：“哥，您看，这不仅是金钱上的损失，您高达的形象因为这个收到了多大的冲击，如今好不容易重建的风评，咱好好拍戏，维持住不是挺好的么？”

　　元深昂了昂下颌，问：“哥缺钱么？”

　　助理无辜的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艺术总是需要牺牲的知道么”元深拍了拍助理的小脑袋，“下周开机前要开个会，提前给导演打个电话问个好，乖，去吧”

　　助理眼睛里的光瞬间熄灭，面如死灰。他再次推门而出，拨通了电话：“听着，让宣发组紧张起来，问下人资那边公关小组的新人招的怎么样了，务必下周前把公关小组扩展工作做好，下达戒备信号，下周开始，咱有场硬仗要打了！”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问道：“难道，深哥又要发新歌了？”

　　“更严重，下周深哥有个综艺开拍，是... ... ...是个唱歌比赛.....总之，你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