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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菜鸟 ...

  •   陆从之任由眼前这个女人为他整理身上的礼服西装。她偏爱他身上这套暗蓝的紧身西装外套,配上她亲手织的米黄色长围巾,她说那样的他“干净纯粹,儒雅淡然”。
      可他早就不干净了,昨天他的身上还溅满了鲜血,任由敌人的凝血融在滚烫的淋浴水之中,而他还试图掩盖他的肮脏,即便他无法给这个女人平安和幸福。
      “从之。”她将手停在了他微翘的衣领上,她那双漂亮而又生动的眼睛看着他,淡淡一笑,“祝你成功。”
      陆从之心中一动,随即紧紧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温生,温生,温生……”陆从之的话在说出的那一刻堵在了嗓子眼,他只能全力收紧臂膀——只有将蒋温生温热的身体贴近他的胸膛,他才确定眼前的人不会化作尘土,随风消散。
      蒋温生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相识了16年,没有人比我更相信你。”蒋温生挣脱了他的怀抱,在他单薄的唇边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环抱着她,看着她的眉眼令陆从之想起了16年前那个穿着花裙子在空中荡秋千的女孩子。他惊异地发现,16年了,蒋温生从来没有变过,她永远是那多盛开在骄阳下幸福的花儿,坚定地等待着夜色里翻墙而过的他。
      他突然释然了,所有的不安,因这样一个结论让他充满了力量。他寻着记忆,像小时候一样捏住了她玲珑的双耳:“温生,明早我若能回来,我给你带洪福生的素生煎。”
      她笑了,歪着脑袋提要求。
      “好啊,我还要橘子胡同魏奶奶的八宝粥。”

      陈匪生单手拎着皮外衣,衬衫的袖口被臂箍高高地束在了纤细而不失力量的前臂上。他低着头,右手用火钳轻轻拨动着火红的炭火。长长的直发垂在耳边,若有若无的馨香让王老板有些晃神。
      陈匪生左右拨动着,终于找到一块心仪的炭块。他将火红的炭举起,照亮了王老板苍白而疲惫的脸颊,他看到了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雀跃的自己。
      “肥猪,在百乐思你用哪个猪蹄摸了爷的屁股?这只?还是……这只?”陈匪生细细思索了一下,但没过多久他便不再执着得出一个结论,“反正你已经是归我管了,怎么玩儿还不是随爷的?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小爷当年在城里就是一枝花,扮成女人自然也是绝代芳华,你这暴发户——”他怜爱地摇了摇头,“抵不住,正常。”
      正当王老板想呼一口气时,陈匪生突然把红炭烙在了他硕大的肚皮上。他凄厉地嘶吼着,像一只受伤的狼寂寞地嚎叫。陈匪生不松手,一瞬间这个男人似乎一下子变了脸,他厉声呵斥着王富贵扭曲到变形的脸:“那本相片集被你藏到哪儿了?恩?”
      “我……真的……不知道……”
      “真麻烦。”陈匪生丢开火钳,审讯室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了一阵响声,沉闷却震慑人心。陈匪生无奈地看着王富贵的一身肥肉因惊恐而不停颤抖,突然俯下身在王富贵耳边呢喃,“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到。你说了我们省事,你也轻松。不然……我想想,你有个儿子,不是吗?”
      王富贵震惊地抬头,此时却只能看见陈匪生清瘦的背影。他雪白的衬衫和昨夜那个清纯诱惑的白裙重合了起来,同样的迷人,同样的漫不经心,同样的引人堕落,同样的令人发寒。王富贵颤抖着血迹淋淋的肥肉,不断地哀求:
      “洛神……不不不,大人,长官,求您放过我儿子吧……”
      陈匪生挑了挑眼角,慢条斯理地摸出口袋中的白手套:“慌什么呀?你把相片集放在哪儿说出来不就得了吗?恩?”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什么相册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他就是个孩子,孩子,才七岁的孩子……”王富贵见陈匪生神态悠闲,心情不错的样子,暗地里想着把自己折磨成如此惨样,这娘们唧唧的死变态应当心里舒服不少,于是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您看啊……您作为一个大人物,怎么会忍心让一个孩子受磋磨?您说是不是?”
      “孩子怎么就受不起磋磨?”陈匪生笑着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却狠狠地掐住了王富贵松弛肥胖的脖颈。
      “大……大人……”
      陈匪生看着王富贵的脸逐渐变成青紫色,他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连不成话,但陈匪生却透过王富贵嘶哑的哀鸣听到了一个孩子嘶哑的哭泣声,听到了厚重行李的轮子与凹凸不平的地面接触发出的辘辘声,听到了那个男人在火车的呜鸣声间一声轻轻的“再见”。
      陈匪生渐渐松开了手指,审讯室中忽略不掉的屎尿味让他顿时失去了兴致。他招呼门口的兵,语气平淡没有起伏:“这个人,先关起来吧。”
      “是。”

      “阿生,你今天不太对劲。”
      乳白色的浓烟笼罩在陈匪生的脸旁,导致鲁致民看不清此时陈匪生的表情。
      “阿生,还是去小谢那里看看吧。”
      陈匪生低下头,掐断了胜利牌香烟,一跨步坐在了鲁致民对面的木椅上:“鲁叔叔,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您就别操心了。”陈匪生瞥了一眼鲁致民的脸,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您也不用总叫我‘阿生’,又没有别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鲁致民淡淡地说,“上头发下来的,你看看。”
      “新任务?”陈匪生接过资料,“上头有完没完?每次都是这样,手头上的事儿没办完,又要我们出新活儿。”
      “这次你会有一个新搭档,二局那边的,代号斑鸠。”鲁致民点了一根烟,却被浓重的气味呛得说不出话来。
      “头儿,不能抽就别抽,省得我婶子又叨叨。”
      鲁致民渐渐缓和了过来,好脾气地笑笑:“据说这位‘斑鸠’可是有大靠山的人,你到时候别太狠了。”
      “知道了。”陈匪生把资料还给鲁致民,“一个菜鸟而已,我还能怎么折腾?走了啊。”

      傍晚六点,百乐门东侧。
      陆从之乔装打扮了一番,胸前扛着一种老式的货架,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香烟,不断有先生或太太穿着华贵的衣袍下车,从钱夹里掏出几块钱买一包烟。今天晚上是A市商会的会长开的局,有不少大老板前来捧场,其中也不乏一些来寻找合适的投资人的。陆从之自己虽未曾涉足商场,但也知道这种场合少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这种场合解决掉一个政府要员,组织的安排有些耐人寻味。
      “小哥,来包胜利牌的。”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
      陆从之笑着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女士,可真不巧,胜利牌的卖得俏,已经没了。您不妨试试仙女牌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
      “不了,还是来包将军牌的吧,美国货更带劲儿些。”
      “好咧,三块钱,您拿好。”那女人看着陆从之挑了最右下角的那包烟,唇角勾了勾,接过烟便踩着高跟鞋向金碧辉煌的大门走去。
      陆从之用余光瞥见女人窈窕的身姿很快便被一群先生们围住,她巧笑嫣兮,对所有人的阿谀奉承都游刃有余。有这份能力和胆识,有几分是组织培训,又有几分是这女人天生所有,陆从之不知道,只是心底里暗自揣测——若没有错的话,这个女人便是他此次任务的搭档,一局的人,代号“洛神”。方才,便算是接过头了罢。
      只是……
      陆从之低头去数方才女人所给的钞票,上面赫然写着:“八点百乐门群英厅,读完烧毁。”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图案,陆从之仔细一瞧,竟是一只小鸟仰面摔倒在地上,笔触轻松欢快,陆从之甚至能想象出那女人内心的欢腾和愉悦。
      陆从之的脸一黑,捏紧了拳头。
      他妈的,你才是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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