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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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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打小身子有便比寻常人娇弱几分,一到冬日,伤风感冒也是常有的事,今日在刑部挨冻了一个时辰,姜稚当晚便起了高热。
眼见烧怎么都退不掉,可算急坏了绯秋和春桃。
绯秋让春桃赶紧去请了大夫,她则寸步不离的守在姜稚的身旁,时不时的拿着帕子给她擦着身子,企图降低持续不下的温度。
眼见姜稚浑身烧得滚烫,口中不时的发出呓语,绯秋急得直掉眼泪。
姜稚这场急症来得凶猛,人也烧糊涂了,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
记忆中的幼年,姜稚时常在病痛中度过,她只记得,每次她一生病,母亲便会抱着她坐在家中的老槐树下,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桃花酥。
望着她小脸烧得通红。
母亲眸眼透着温柔又怜惜的光芒,一下又一下拍着她脊背,哄着她:“我家岁岁生得这般娇气,待长大,定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娘亲才好放心。”
姜稚的乳名,名唤岁岁。
三岁那年,姜稚得了一场风寒,那场风寒来得极其凶险,险些要了她的性命,母亲请来大师为她卜了一卦,断定她活不过十五,母亲为她取名岁岁,只是希望让菩萨保佑她的岁岁平安。
那时,姜稚不太懂,用那稚嫩的声音说道:“岁岁不想嫁人。”
“岁岁只想陪在阿母的身旁。”
听着她充满童趣的回答,母亲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并未深及眼底,掺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那时,姜稚太过年幼,不懂母亲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后来,阿母死了!
那具温热的身子变得僵硬,她哭着闹着,想要唤醒母亲,在一声声绝望的呼唤中,她终于意识到,她再也没有母亲了!
画面一转,是萧御同姜稚决别的那一夜,姜稚攥着萧御给她的那纸休书,心中的寒意比腊月的初雪还要冰凉。
她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漠然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望着她崩溃,望着她哭泣,那张矜傲清绝的脸上却尽是冷漠。
他说。
“你便知当初娶你并非我所愿,又何需多此一问。”
那般伤人的话,姜稚牢牢记了一辈子。
可如今再听,姜稚却只觉得心口如同一汪死水,再无法激起半点涟漪。
阿母唯一的愿望,便是盼着她的岁岁能找一个满心只有她的郎君。可是,她却在一个冷漠无情的男儿身上,蹉跎了一辈子。
若是阿母知晓,又该是怎样的难过!
望着男人薄情冷峻的容颜,姜稚紧紧攥着那纸休书。
这一次,她并未选择撕了那纸休书,而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在那人即将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把揪着萧御的衣领,她趁其不备,带着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恨意,狠狠的咬住了那张凉薄绝情的唇。
望着男人震惊的眸光中,姜稚冷冷的说道:“萧御。”
眸眼黯淡如墨,声音也透着一丝决绝。
“我不要你了。”
她终是厌倦了他常年不变的冷漠,决定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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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政务,已是亥时。
夜已深,萧御不愿意来回折腾,索性便继续宿在了衙门内。
只是刚睡下,萧御也做了一个离奇又古怪的梦。
梦里,萧御死了!
战死于北疆城外。
他的尸身被人装入棺椁之中,不远千里一路自北疆带回了盛京。萧御知道他是被梦给魇着了,可他并不急于摆脱这一切。
他似一缕游魂漂浮在空中,冷眼旁观的看着他死后所发生的一切。
镇国公府一片素缟,到处都悬挂着白绫。很多人前来吊唁,包括皇帝以及那些往日的仇敌。
很多人都在哭。
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实意为他哭丧的,萧御并不清楚,他倒是觉得,对于自己的死,他的那位夫人看起来并不怎么伤心。
萧御的死,让年轻的姜稚成为了寡妇,她本该随着众人一起为他哭丧,可她却显得格外的冷漠与麻木,丝毫不似刚死了男人的新寡。
姜稚不是声称很爱他吗?
爱到宁愿声名尽毁也要嫁给他,为什么他都死了,她竟然连一丝丝反应都没有?
果然,过往对他的那些情义,统统都是假的吧?没想到,他竟会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此,萧御嗤之以鼻。
萧御知道,因为过份的美貌,他的夫人一直便是个备受争议和关注的人。过份的美貌且无自保的能力,便只能带来灾祸。
在他生前,因为有着他的庇护,那些觊觎姜稚美貌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造次。
在他死后,想必再没人能护得住她!
若她还算聪慧,最好便是找个位高权重且能护住她的男人,尽早嫁了,身为寡妇,即便她改嫁也无人会去置喙。
而她这样一个处心积虑、满腹诡计的女子,也必不会委屈了自己为一个死去的男人守节。
想到这里,萧御便感到莫名的一阵烦躁与焦虑。
这种烦躁与无力,让他萌生了想要摆脱这场梦魇想法。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过萧御所料!
因为在接下来很长时间,萧御像是被困缚在那个荒唐梦中,任他如此挣扎,始终无法脱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萧御就这么看着那个女人守着冰冷的镇国公府,从青葱岁月直至白发苍苍,都未曾改嫁。
直到,她孤独的死在了冰冷的别院里。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那双空洞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双灰寂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明亮。
他身心俱震,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她说。
“萧御……”
“若有来生,你我两讫吧。”
随后,萧御自恶梦中惊醒。
微凉的月光照在男人那清冷有致的眉眼上,狭长微凉的眼眸被屋檐投下的阴影所笼罩,冷情的薄唇隐隐透着一抹古怪。
清醒后的萧御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萧御紧锁眉心,叫来赵淳:“寒栖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扶额,眉眼透着一丝燥意。
赵淳一凛,忙回道:“属下正有一事要禀报殿下,事关寒栖院……”
萧御蹙眉,抬眼看向赵淳。
赵淳一脸严肃,回道:“世子妃近来身子一直不见好,昨日在署衙受了冻,夜里便起了高热,情况似乎不大好!”
萧御蹙眉。
赵淳道:“管事来报,问殿下是否回去看看?”
萧御脸色沉凝。
想到她昨天还精神十足与他顶嘴的模样,萧御不免有些怀疑。
这是否又是她糊弄人的把戏?毕竟,她一向善于伪装!也曾三番两次的装病,企图博得他的怜惜!
想着二个人正在闹别扭,一旁的赵淳也颇为头痛,劝道:“殿下已有月余未曾回府,不如趁此机会……”
“不必。”
萧御直接打断了赵淳的话,说:“让大夫去看看。”
刑部一大堆案子等着他处理,再者,他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治不了她的病症。
又何必浪费那个精力,专程跑这一趟。
*
姜稚的一场大病,来得急,去得也快。
精心调养了几日,积压在姜稚体内许久的风寒病症,才算勉强好了许多。
一早,姜稚约了人在城西永安巷的一间茶舍会面,清晨的路面结了些许的薄冰,因怕路面湿滑耽搁时辰,姜稚早早的便出了门。
姜稚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半个时辰,只是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一声久违且熟悉的称呼。
“岁岁。”
姜稚心头一颤。
从小到大,唯有亲近之人会这么唤她。
哪怕是身为她的夫婿,萧御也从不曾唤过她的乳名。
她记得,她曾同萧御提过一次,她想听他唤她岁岁,可那时,面对她的期盼,萧御眼底的尽是不耐,这令姜稚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她便再也没有提过。
自从母亲死后,姜稚早已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了。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仅十八九岁,身穿着鹅黄、色狐毛披裘的年轻姑娘快步走进门来,那姑娘生着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杏眸看着格外的娇俏灵动。
见到来人,姜稚面色一喜,起身便了迎过去:“苏姐姐。”
女子名唤苏静宜,是勇毅侯府嫡女,也是姜稚自幼的玩伴,二人打小一起长大,关系甚是亲密。
“快可别起身了。”苏静宜快一步走到姜稚面前,扶着姜稚一脸忧心的问道:“听闻你近来身体不适,可好些了?”
面对多年未见的挚交好友的关怀,姜稚不由得红了眼眶:“好多了,多谢苏姐姐的关心。”
?? 勇毅候府与江南知州秦家结了姻亲,按计划,苏静宜本应该在前年年初便会嫁去秦家,可谁料秦家老太爷去逝,作为秦家嫡长子的秦霄理应替祖父守孝三年,到了今年年末,正好满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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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苏静宜嫁去秦家不久,便因难产而崩逝,这一直是姜稚心中难以提及的痛,再经历一世,她决不会再让悲剧发生。
瞧着姜稚气色确实比前些日子看着好了不少,苏静宜稍稍放下心来。
二人刚坐下,苏静宜便急切的问道:“我也是昨儿才听说你那弟弟被拘刑部的事了,可没什么事儿吧?”
苏静宜昨日刚从南芜山敬香回来,得知此事,当即便坐不住了。
姜稚叹道:“落到萧御手上难免要吃些苦头,好在不过是寻常斗殴小事,倒并无大碍。”
针对斗殴一事,刑部已于前日结了案。带头闹事的姜昭与那曹成光各自判罚拘押一月,罚金百两,以儆效尤。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更多人是在等着看姜稚的笑话。
说到这事,苏静宜便气不打一出来:“你那夫君也真是心狠,我就想不通了,除了身世和那张皮相之外,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这般待他。”
面对苏静宜的困惑,姜稚又何曾想得明白!
提到萧御,姜稚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姐姐来得正巧,有一件急事需得劳烦姐姐帮忙。”
有一件事情,需得拜托苏静宜。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苏静宜却一脸的不满:“你我姐妹,何需劳烦这般生疏的字眼,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便是。”
闻言,姜稚心中满是感动。
她知道苏静宜待她好,便是姜稚声名狼籍,被所有人耻笑,她也从未轻视过自己。
姜稚道:“我想在京中置办一处宅院,面积不用太大,地势也不必太过繁华,环境只需幽静雅致即可。”
宅子?
苏静宜道:“这倒好办,只是,你找这房子做甚?”
面对苏静宜的困惑,斟酌片刻,姜稚才将悬在心中已久的念头,对苏静宜说道:“我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