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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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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与镇国公府这门姻亲,身为安平候府嫡女的姜稚,却是妥妥的高攀。
萧御的父亲萧恒乃手握重权的镇国公,萧御十三岁便随父亲上了战场,论其心术权谋以及运筹帷幄的手段比起当年叱诧疆场的镇国公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年前,镇国公战死于北疆城外,萧御也跟着下落不明。齐王借机造反,眼看便要攻破皇城,是萧御仅带了五百名将士突袭回京,将被围堵在皇城中无力脱困的嘉宁帝救出。
他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叛乱,扶持君主登基,稳固朝纲,一跃成为天子最信任的臣子,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年,萧御尚不过二十岁。
在那之后,萧御本应承袭镇国公的爵位,然而,生性孤傲凉薄的他却迟迟不肯袭爵,而后,便一直被冠以镇国公世子的头衔。
直到后来,他被天子调回了盛京并委以重任,破例命其执掌刑部司法。
若说起萧御的那张脸,着实生得不错。
世人称赞其貌如冠玉,如翡如钰,身上透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禁欲感,宛若悬崖绝壁之上那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饶是那般不染纤尘般的清冷孤绝,才叫姜稚宁肯赌上名誉,也要嫁给萧御为妻。
然而,见她迟迟不语,一向没什么耐性的男人等得有些许不耐烦:“你在这里枯等这半日,莫不是就想同本世子这般耗着?”
男人的声音沉冷微凉,似有不悦。
姜稚这才回过神来,不免自嘲,果然,这人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
“……”
姜稚刚想开口,一时又陷入为难。只因,她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萧御才好!
姜稚记得,这个男人似乎不喜欢她唤他名字,更不喜欢她唤他夫君。成亲两年多来,她一向唤他为世子爷,生疏的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整理一番思绪,姜稚这才开口道:“听说阿弟被关进了刑部,不知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
与姜昭发生口角的人,乃是淮王之子曹成光。
据悉,当时曹成光正与友人在酒馆吃酒,姜昭忽然便从隔间跳出来,二话不说,便与曹成光打了起来。
这件事本就是一件寻衅斗殴的小事,原本应交由京兆府去管治,可淮王护犊心切,竟将事情闹到了御前,圣人发了雷霆之怒,勒令将二人移交至刑部,交与萧御进行惩处。
淮王即时便没了气焰。
姜稚虽不了解事出缘由,可她却了解姜昭的性子。
姜昭的性子向来沉稳,断不会主动招惹是非,至于那个曹成光,他在盛京城名声一直不大好,在世人眼中,那曹成光就是一个纨绔泼皮!不用想,定是那厮先挑起的事端。
到底是她的弟弟,姜稚不能置之不理。
听到姜稚的话时,薄唇似抿出一道清冷的线:“如何处置,需根据大雍律例进行定决。身为官妇,你应当知晓,任何人都不得干涉有司办案的道理。”
“……”
那道凉薄的视线似淬了冰,令人不寒而粟。
姜稚难免有些失望!
她并非是求他放过姜昭,只是心系阿弟的安危罢了,可面对久病妻子的担心,他一上来便是警告她,不许干涉他办案,甚至连最基本的关心和安慰都不屑。
姜稚自嘲一笑。
稍缓片刻,方才解释道:“妾身并不想干涉世子爷办案,只是念着天寒地冻,想与阿弟送些御寒的衣物,还望世子爷通融。”
姜稚看向绯秋。
萧御此人,疑心深重。姜稚深知若不将所带之物悉数摆在他面前,他定不会轻易吐口,让她去监牢探望姜昭。
绯秋会意,赶紧将带来的包裹打开。
姜稚此行所带之物并不多,除了一些吃食还有给姜昭带的几件御寒的衣物之外,便只剩下一件玄色的狼氅披风。
说起这件狼氅披风。
本是姜稚打算送给萧御的生辰之礼。
姜稚的针线活本就不好,为了这件狼氅披风,她那一双娇嫩纤细的手指不知被扎了多少遍。昨日恰逢他的生辰,她亲自下厨做了些酒菜,并差人来刑部提醒他早日回府,想陪他一同生辰,可她等到深夜,也未能等到他回来。
一早,她便听闻姜昭被刑部拘押,姜稚顾不得其他,便匆匆忙忙赶来了刑部,她本打算借着探望姜昭的机会,顺便将这件披风带给他。
然而,姜稚却清楚的记得,这件她费尽心血才缝制而成的衣裳,上一世他从未穿过!
哪怕一次!
萧御并未发现姜稚的异常,只是略显不耐道:“既是送些衣物,差使衙役送去便是,你身子有恙,又何需在此苦等。”
男人的语气微凉,隐隐透着不悦。
顶着男人锐利又清冷的眸光,姜稚颇为讽刺的笑了笑:“原来世子爷还知道妾身病了,倒是劳您挂念了。”
“……”
纵使再迟钝之人,也能听得出她言语中的不满,凤眸微勾,萧御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妻子。
不可否认,他的夫人生得极美,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抗拒的那种美貌,但萧御不喜,他总认为,过于出众的美貌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了,当初是她使了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迫他娶了她,如此心机深重之人,他甚至不愿意浪费一丝感情在她身上。
好在自从姜稚嫁进王府后一直都很安份乖巧,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任性妄为。
应当是对他有怨吧?
怨她久病多日,他却从不曾关心过她一句?
看着姜稚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受冷眼相待的萧御,有些莫名的烦躁。沉默对峙了片刻,他终是凉薄的开口道。
“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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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地牢。
这里常年阴暗,是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姜稚不知萧御为何妥协,允她探望姜昭,姜稚懒得去深究。跟随赵淳通过那潮湿狭窄的通道,很快,姜稚便到了关押姜昭的地方。
听到动静,缩在地牢角落里的姜昭抬起头来。当看到了姜稚,他脸色一变,起身便扑了过来:“阿姐?阿姐你怎么来了?”
赵淳退到一旁提醒道:“夫人,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属下先行告退,等会儿再来接您。”
姜稚忙道了声谢。
待赵淳离开,姜稚便径直的入了牢房,紧接着,一股潮湿伴着发霉味道扑面而来,如此恶劣的环境,姜稚忍不住蹙起眉头。
见到姜稚,姜昭那张被冻得苍白的脸上有着些许惶恐:“阿、阿姐,我……”
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弟,姜昭长着一张与姜稚有着三分相似的脸。现如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却布满伤痕,眼角也带着一处淤青,尤其当看到他身处寒狱却穿着如此单薄,姜稚忙吩咐绯秋将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见姜稚将那件本该送给萧御的狼氅披在姜昭的身上,绯秋有些讶然,却并未开口劝阻。
绯秋知道,姑娘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
比起身姿挺拔的萧御而言,姜昭明显清瘦许多,以致于本是按照萧御尺寸定制的这件狼氅在穿到了姜昭身上后,稍显宽松不少。
裹紧那御寒的衣裳,姜昭总算暖和些许,被冻得灰青的脸颊也红润了不少。
面对姜稚的贴心,姜昭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一脸忐忑的问:“阿姐,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
姜稚万万没想到,见到姜昭后,他竟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给她带来麻烦,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她缓声问道:“为何打架?”
闻言,姜昭脸色一僵,随即愤愤道:“是那姓曹的活该。”
谁叫那厮胆敢轻言侮辱、觊觎他的阿姐,便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不会轻饶了他。此时此刻,姜昭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酒馆里的那些人的污言秽语。
他们嘲讽姜稚挖空心思,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落个日日独守空房的下场。甚至扬言,萧御不懂得怜香惜玉,若能与姜稚那样的美人春风一度,便是死也甘愿,毫不掩饰那些令人作呕的念头。
因为当年曹成光偷爬安平候府墙头的事,姜昭早就看曹成光那厮不顺眼了!
只可惜姜昭当年太过年幼,不能替阿姐出头,如今,他都已经长大了,能够保护他的阿姐,又岂会任由旁人这么亵渎她。所以,在听到他们在背后这般议论姜稚,姜昭哪里忍得住!
他当即踹烂了房门,与曹成光等人打了起来。
虽说曹成光人多势众,但也没有讨到好去,他将那姓曹打的爬都爬不起来,但曹成光说的那些污糟话,自然是不能说与姜稚听的。
可即便姜昭不说,姜稚却也猜得出来。她直言道:“与我有关?”
姜昭脸色一僵,慌忙摆手解释道:“是我一直看不惯他罢了,与阿姐没有关系!”
“……”
纵使姜昭有意隐瞒,可姜稚已然猜到,此事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姜稚不免心生愧疚。
终究是她连累了安平候府,若非她执意嫁给萧御,又怎会害得身旁亲近之人受人奚落嘲讽!
想到这里,姜稚心中便很不是滋味,她拿起帕子擦着姜昭额角的瘀伤,心痛的说道:“日后若是再与人结怨,切记不可再这般莽撞行事,犯不着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给搭进去!”
说罢,又道:“实在气不过,找个地方蒙头将人打一顿便是。”
姜昭点了点头:“阿姐,我记得了。”
望着姜昭那懂事的模样,姜稚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一刻,她终是下定决心!
从今以后她会牢牢守着姜家,她不会再让那些爱她的人,受到旁人的欺辱和嘲笑,她再也不会惦记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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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牢出来,赵淳回到内衙。
彼时,萧御还在处理此前遗留下的卷宗,见到赵淳,萧御连眼梢都未见抬一下,便质问道:“我的话你是听不懂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丝毫情绪,却使得赵淳脊骨一寒。
赵淳也顾不上周绥安在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解释道:“属下知错!只是……只是属下见夫人尚在病中,实在是于心不忍,适才擅自做主将人给带了进来。属下越距,但请主子息怒。”
萧御判定一件事情,一向不问其原由,只看结果,而赵淳的擅做主张将人带进衙门的举动,已经成功触怒了他。
萧御冷冷道:“待将人送回,自行去暗室领二十戒鞭。”
二十戒鞭!
这个处罚虽是不轻,但比之过往倒也算是格外容情,赵淳并不后悔帮了姜稚,自知有错,也不敢替自己辩解一句。
待赵淳走后,自内衙走出一名年轻男子。
正是大理寺卿周绥安。
周绥安来到衙门,与萧御商议着杭州知府贪墨一案,偏巧将今日之事尽收眼底:“二十戒鞭会不会太重了些?”
萧御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道:“若在军中,不听将令者,理应当斩。”
周绥安劝道:“依某之见,这打架斗殴也不过是寻常小事,那姜昭与时砚兄好歹也是郎舅关系,时砚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又何必如此较真。”
那曹成光素日便在盛京城内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惯了,皇帝将此事交给萧御,无非是想给胡搅蛮缠的淮王一个教训罢了,并非有意针对姜昭。
可他处事,未免也太不尽人情了些。
萧御冷声道: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岂可因为他与我又郎舅关系便任意处置,若人人都像子述兄这么想,长此以往下去,还会有谁将这大雍律例放在眼里。”
说罢,眼梢微抬,一双眸色沉谙不明的扫周绥安:“子述兄好歹在大理寺任职多年,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还需要本世子教?”
见自己的好心提醒,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被无端怼了一通的周绥安无奈的调侃道:“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这性子,真真是木讷无趣的紧。依我看来,也就你的那位夫人能受得了你这脾气。”
与萧御相识多年,周绥安深知萧御的脾性。
除了政务之外,他似乎对所有人或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虽然萧御有些麻木不仁,却绝非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他心思缜密,极善谋断,所以才会被圣人派遣至刑部主事。可就是这般聪慧敏锐之人,偏偏一遇上这男女情爱,怎生得这般不开窍?!
周绥安这么说,也无非是想劝诫他,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做的那般绝罢了。毕竟,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对姜稚日久生情呢!
也许,就连萧御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唯有面对姜稚时,他会动怒会烦躁,而不是像一个麻木无情的冷血怪物。
周绥安又道:“那曹成光与姜家早有恩怨,如今又生出这些波折来,难道你就不怕,那姜氏因此同你置气?”
萧御蹙眉,仿佛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即便知道曹成光与姜家的事情,也完全不会影响到他对这件事情的判决。
周绥安的唠叨,令萧御有些烦闷:“看来大理寺近日是太过清闲,倒叫子述有空来管我夫妻二人的闲事。这些是刚呈报上来看卷子,若子述兄无聊,倒也别闲着。”
说罢,随手丢给了周绥安一沓子卷宗。
接住萧御丢来的东西。
瞅见萧御脸色沉郁,显然是不想提及关于姜稚的一切,周绥安倒也不敢再惹他,只是好心的提醒一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世间唯有这情爱最是难懂,这女人一旦生起气来,可是很难哄的。”
哄?
萧御嗤之以鼻,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甚至懒得回答周绥安这些可笑幼稚的问题。
在萧御看来,即便姜稚因此而埋怨他,与他置气,那又如何?他岂会因为顾虑一个女人的心情,而枉顾这大雍律法。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