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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北境,洛行山。

      洛行山脚下有一座镇子,名为十八里铺,往来的行人大多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还有些是被一路流放,路过此地歇脚的。

      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夹杂着碎雪,像在风中藏了数把锋利的小刀,刮得行人颤颤巍巍,裹紧了身上漏洞吐絮的破棉袄、加快脚步赶在雪下大前离开。小贩也不敢贪这时候的生意,瞧了眼灰暗的天色,赶忙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准备收摊,整条街上只余寥寥无几的行人。

      一阵白风乍起,吹得挂在木架上的灯笼纷纷扬起,撞在屋檐上“哐哐”作响。

      从檐下路过的行人被震落的雪块砸了满头,惊得差点跳起来。定睛看清楚是什么玩意后,开始大声咒骂。他嘴唇嗫嚅口齿不清,原地跳脚了一会儿后便埋头匆匆往前走。路过的商贩见此人衣衫褴褛,行为诡异,走路踉踉跄跄,身上还缠绕着若有若无的腥臭气,纷纷嫌恶地绕路行走——这种人,不管是落魄侠客还是臭要饭的,在十八里铺都活不长。

      这落魄的人走了没两步,却听见身后传来同刚刚一样“啪”的一声,他紧绷到濒临崩溃的神经顿时扯到极限,他整个人暴起,一手按住刀鞘一手拔刀骤然向身后砍去——那一刀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是个懂行的都要道声漂亮。然而他身后空无一人,那一刀却把挂着灯笼的木架给劈断了。行人谴责与鄙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双目赤红,状若癫狂,提刀将那木架砍得七零八落,直到木屑飞溅直直扎进他身上的伤口中,疼痛才让他恢复了些理智。

      他原地大喘了几口气,闭了闭目,待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方才加快脚步,迈进了前方的客栈中。

      外面寒天冻地,客栈大堂内却是热火朝天的。行脚商人和镖客围坐几桌,还有江湖侠士,把桌子都占满了,此刻正忙着拼酒,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有人高谈论阔,有人笑语晏晏,一旁还有从飘香院请来的姑娘弹着最近北国都城流行的小令,这股火热气儿一直传到外边,连客栈门口的雪都融化了不少,此时从门口跌跌撞撞进来个浑身裹着寒意的人,粗鲁地挤过人群也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掌柜的,可还有位置?”来人头上的雪块已经化了,水珠子正一串串往下滴。掌柜本来在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见水珠子都快滴到算盘上了,才掀起眼皮,四处张望了一下,指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角落一个白衣人独坐一桌,正举杯小酌。

      那人要了酒便往角落处去,途径客堂时发现已经有两三个人喝趴在地,嘴里还嘟囔着不清不楚的醉话。他跨过这些人来到角落,招呼也不打,把破破烂烂的衣摆一甩,大马金刀地落座,给自己倒上了酒。动作虽潇洒,可细看去,那捧碗的手都是抖的。

      一碗饮罢,这人才如同自言自语般道:“今年这年,过得实在不景气。”

      对面的白衣人似是没料到他会试图同自己搭话,想要张口回答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先咳嗽了两声。

      谁料这微弱的咳嗽声落入本喧闹嘈杂的客栈时,如同水花溅进油锅,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堂里静默了一瞬,白衣人附近的人甚至挪了挪位置,试图离白衣人远一些,客栈方才恢复本来的气氛。只不过多了几缕若有若无看向这里的眼神。

      白衣人对此见怪不怪,喝了口茶悠悠道:“十八里铺不过年。”

      “这是什么风俗?”

      “洛行山终年下雪,一年四季只有几日是晴天,寻常人活不下去。很少有人长居这里。这十八里铺不论你我,还是商贩,其实都是过路人。”说罢,又咳嗽两声,白衣人附近的人肉眼可见的又挪了挪位置。

      “……今年北国边境闹瘟疫,死了不少人。”白衣人继续喝茶,“哪有心思过年。”

      那人看了眼白衣人,见他虽满头银丝,面孔却年轻得过分,便断定这白衣人也是个修士。这一路躲东躲西风餐露宿,着实让他疲惫不堪。一路逃到这个镇子后,他才感觉黏在他身上那束如同跗骨之蛆般黏腻阴冷的目光终于消失了。

      如今神经乍一放松,他感觉浑身的血肉都快瘫软下来,恨不得化成一摊泥扒在桌子上。对面的白衣人看着很面善,目光也澄澈,看着像好人。他不知何处来的倾诉欲,嘴皮子这时候突然利索了,如同倒豆子般巴拉巴拉了一大堆,也不管对面消化了多少,只顾往下说:

      “……从那个小秘境出来之后我就不知道招惹上了什么东西,从南疆一路逃到北境,逃了好几个月,我能感觉那个人想杀我,但是每次我感觉我死到临头时他又放过了我,”他双目无神,脸色灰白颓靡,“我只好继续逃……有的时候我实在是崩溃了,想和他硬拼一把,可是我居然连他的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我像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猎物……”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要杀便杀,老子贱命一条,实在没时间陪大人物耍这种小把戏!”说罢便把酒碗一扔,直接拎坛一阵猛灌,似要把这苦闷之意尽数宣泄出来。

      白衣人唇角微翘,一言不发,垂眸安静地小口啜饮杯中茶。待到对面人喝到开始神志不清,迷迷瞪瞪时,他站起身来,拾起靠在墙边的帷帽,轻叹一声,拍了拍这位老兄的肩膀,便转身上楼去了。

      而那位老兄莫约是酒量太差,被拍之后竟直接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宋青徵回屋后便把还在滴着水的帷帽挂在墙上。他是冰灵根,灵气都是冷的,烘不干任何东西,只能点了个小火炉来升升温。小火炉暖烘烘的,点着后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他坐在桌旁一边烤火,一边展开师门前些日子传来的信。信上说,茶叶已经收到了,品质很不错,辛苦小师弟为了这点茶叶还特意跑去了南疆一趟,师父醒来后就把他们骂了一顿。

      字迹很浮,潦草凌乱,宋青徵脸贴着纸认了老半天才认出来,心想也就二师姐能写出这种狗爬字。后面一页是师父亲笔,让他趁此次下山多四处游历游历长长见识。

      宋青徵师从寒梅坞,十二岁那年宋家被灭门之后便被带到坞中长大。同门师兄弟大多都是同样身世凄惨的孤儿,只有老二梅香香是坞主的亲生女,与他们这些背负了血海深仇的人不同,从小被娇纵到大。不过该懂的事都懂,在坞里是个谐星,是宋青徵在寒梅坞最亲近的人。

      寒梅坞就在洛行山中,和十八里铺只相隔一座山。以宋青徵的修为只需一刻钟就能到,但是此次下山收获颇多,不仅让他摸到了当年有关宋家被灭门的线索,更是找到了那个间接害了宋家上下六十多条命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不好好把握,那就是傻。

      寒梅坞子弟,须亲手手刃仇人才能出师。宋青徵摩挲着信纸,他比较幸运,记得凶手的面孔,不像同门几位师兄到现在还在追查渺茫的过去。。把信纸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匣子里,熄了炉火,又把窗户打开,任寒风吹灌进来。他坐对寒风,将细雪剑置于腿上,入定冥观。

      宋青徵是个穿越者,前生是个虚弱得连房门都出不去的病秧子,在床上躺了十八年,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他姐姐以前工作很忙,后来大概是钱赚够了,便辞了工作,在病房一直陪着他。他穿的这本《洗剑濯世录》是他姐姐在病房待到闲的蛋疼时写的文,有一说一写得挺烂,但是他姐姐愣是在一路扑街的情况下写完了。男主角像个纸片人,女角色基本没有,主线也凌乱得不行,他姐最后写完的时候自己都在吐槽自己写了个什么玩意。

      宋青徵想要安慰她,但发现实在没什么能夸出来的点。结果第二天,他刚从手机上看到《洗剑濯世录》挂上完结的红字,就眼前一黑,穿越到了书里,成了男主年幼落魄时上门退亲的未婚妻。

      这种人设在正常修真打脸文里有很大的可操作性,但是在这本作者仿佛失忆了的烂文里,只出场了一次就没有然后了。

      宋青徵还没体验到拥有一具健康身体的自由与快乐,就被强迫女装了两个月。从穿过来到宋府被灭门,大部分时间他都被迫窝在“闺房”里绣花。

      穿过来两个月。不论是对他不管不问的名义上的父母,还是一天到晚监督他做女红让他烦闷不堪的丫鬟,给他带来的压抑感比在病房里还要可怕。而当这群生命一朝烟消云散,他一时竟只感到荒谬。

      对宋青徵而言,宋家没了也就罢了。可对于这具身体而言,宋家没了那就是血海深仇。继承了原主身体的他当然要报仇。

      夜色渐深,客栈内能走的人都走了,有的回楼上休息,余下三三两两还在低声交谈。外面呼啸的狂风把这点细碎的声音也吞没殆尽。掌柜拎着扫把打扫地上的瓜子壳,余光瞟见角落处有个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心想莫约是喝多睡着了。以往喝多了睡着,半夜活活冻死的醉鬼也不是没有,掌柜的不想沾染上这种晦气,便把扫帚靠在一旁,走上前去。

      客栈的墙板似乎都挡不住外面的寒意了,掌柜微胖的身躯抖了抖,打了个哆嗦。他轻轻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男人:“客官?客官?快醒醒,天黑了。”

      手下的人却毫无动静。

      “客官?客官?”

      “客官?”

      唤声引来了剩余几桌人的视线,“掌柜的别喊了,醉鬼你喊不醒的。”有人道。掌柜的头都不抬,“那可不行。”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他感觉手掌触及的地方一片冰凉,甚至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冰碴子。掌柜的咬咬牙,壮了胆,直接将人拽着头发提起来,却听见“喀嚓”一声。

      对面那桌人看着掌柜手里拎着的人头,吓得嘴巴大张,筷子都掉了下来。

      楼上的宋青徵听闻楼下的呼喊声,唇角微翘,不紧不慢地收了火炉,摘了墙上烘干的帷帽戴在头顶,推开窗户,裹着夜色,遁入风雪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请小可爱们多多包涵哟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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