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日志》灰白长桥

180、深红城前（二）

　　六个月的时间，埃雷萨尔与费伦诺的国境在接连不断的战事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大量如同金属般坚韧的巨型刺藤在提斯妮丝带领的几位变化系魔法师合作施展的法术之中从永恒山脉北支的末端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蔓延，将费伦诺西海岸走廊的尽头和埃雷萨尔隔绝开来；而东边的平原则在元素系魔法师的造山法术下隆起了连片的巨石迷宫，同样将教廷的士兵阻隔在外。
　　两国边境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地区已经在大规模的法术之下化为无法轻易越过的诡异地形，剩余的三分之一区域作为主要的交战区，几乎每一寸土地之下都掩埋了埃雷萨尔和费伦诺士兵的尸体。
　　数位高位魔法师在教会的暗杀下死在埃雷萨尔的驻地，中位和下位的魔法师更多。相对的，教会也不停有圣职在秘塔方诡异难防的魔法刺杀下殒命。相比之前线上的激烈战争，高层人员更多是死在自认为安全的后方庇护所当中的。
　　秘塔的超位目前还没有出手太多次。一方面是由于佩莱尔和教皇的协议，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理性考量。防守的收益高于进攻，秘塔有大型法术迷锁防御，费伦诺的圣城凯林斯尔也有笼罩整座城市的“圣域”神术保护，直接进攻这些地方的后果是同时面对对方的超位战斗力与大型结界的反击。
　　超位战斗力如果出现损伤，埃雷萨尔与费伦诺之间脆弱的平衡会立即被打破。而一旦任一方能在确保对抗对方的超位势力的同时有余力分出人手去参与常规战争，那么战争的局面同样会变得一边倒。相比之下，能够施加大规模祝福与强化效果的圣职就要占不小的优势，圣教军与狮鹫骑士在离开费伦诺时就已经被附加了持续时间长达数月的强大神术。
　　埃雷萨尔王室已经在给秘塔施压，要求高位想出应对的方法——秘塔对此也很清楚，毕竟一旦埃雷萨尔在战争中陷入颓势甚至落败，或许艾尔芙拉又会回到光辉神教刚刚出现的年代，出现大规模的猎杀法师活动。但考虑到教皇在发动战争前异常的坚决，戴克诺斯和佩莱尔都认为必须忍耐，以免给卢文三世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当然，在佩莱尔带回特拉尔的消息后，这一情况即将迎来变化。圣战已经彻底没有转圜余地，拉长战线不会改变结果，双方的超位也必须要加入战争了。议和派在埃雷萨尔与费伦诺都存在，但即将消失。
　　“……所以趁教会还没有了解这一情况，你去协助埃林和雷恩解决埃特纳最后的事情吧。”佩莱尔一边在地图上画下注解，一边对面前的巴勒莫·沃克说道，“这也有助于你集中精力。”
　　巴勒莫愣了愣，眨了眨眼，才略带怀疑地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
　　“我在你这片半位面待了二十多年，求过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愿意放我出去。结果上次为了埃林和雷恩的事情第一次离开半位面后才十几天，就能有第二次了？”
　　“你不愿意？”
　　巴勒莫立刻耸起眉毛，目光撇向一边：“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这一天真的要来，一时间还有些没法适应。”
　　佩莱尔默默扫了一眼巴勒莫不安分地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又望见他脸上出于兴奋而染上的一点红光，有些人实在是缺乏与年龄相匹配的稳重。他咂了一声，将手里的羽毛笔放回墨瓶、直起身子看向巴勒莫：
　　“你有想好该怎么做么？”
　　“还能怎么做？以我和雷恩两个人的实力，绯晚城……哦，现在是叫深红城，他们的领主还能怎样？乖乖滚出去呗。”巴勒莫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
　　“你还是暂且按照埃林或是雷恩的安排做吧，不要节外生枝。”佩莱尔对巴勒莫的回应毫不意外，但即便如此还是感到头疼，“比起曾经刚刚来到秘塔时我所见到的埃林·弗格斯，他现在已经成熟了很多。即便你不去，以埃林和雷恩两个人的能力也足以解决埃特纳的事情，让你去那里也不是真的需要你战斗的。”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巴勒莫沃克摸着后脑勺问道。
　　佩莱尔没回答，只是一抄桌上的卷轴、用细绳捆好后装入长袍口袋，看向巴勒莫：“我还有事要做，要同戴克诺斯讨论未来对秘塔的策略。在此之前，我先将你送到埃特纳。”
　　“好啊。”巴勒莫一听佩莱尔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出发，顿时深吸了两口气，看上去费了很大的劲才维持住自己作为一位公爵的风度——如果他还有这种东西的话，而不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向佩莱尔问道：“但如果你不是随我们一起，届时我要怎么回来？”
　　“不用回来。”佩莱尔望着巴勒莫，目光平静但深邃地说道，“你不需要再回到这片半位面，时机已经到了。”
　　饶是以巴勒莫跳脱的性格此时也愣了好一会，才有些感叹地呼了口气：“是吗。”
　　“或许埃特纳完成统一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发动最后的计划的时候，届时我会来找你。在这之前，你能保证自己活着的消息不泄露是最好，做不到也无所谓。好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带上你需要带的东西之后，我们就出发。”
　　巴勒莫点点头，转身就踩着腾腾的沉重脚步跑从二层的书房跑上了顶楼，没过几秒便又跑了下来，手里拽着一道宽阔的兽皮斗篷。他用一种试探性的目光看着佩莱尔，突然问道：“我之后还能回来么？”
　　像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妥，他又补充：“当然了，是随时可以离开的那种。”
　　佩莱尔迎上他的目光，望着他沉默了足有十秒，才忽然释然地笑了一声。
　　“可以。”

　　看着在房间内不停来回踱步的雷恩，埃林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出声说道：
　　“有这么紧张么？”
　　“我紧张么？”雷恩皱了皱眉，转过头问道。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眼看其他的同伴都已经被带回家，只留自己一个时焦急地等待着家长的小孩。”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在临近绯晚城的小镇酒馆中租下了一个房间，等待佩莱尔和巴勒莫·沃克的到来。
　　深红城对于埃特纳人而言的确也是个大城市了，但相对于斯特莱姆，或者北方两国的都城而言它显然还不够格，也没有配有法师组织，城市中实力最高强的施法者也不过是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手下的几位中位魔法师。他们大多数是发觉自己的天赋不足以在魔法之路上继续精进，最终放弃了奥秘之路、转而变现自己的魔力来换取优渥生活的二流法师。实际上如果埃林和雷恩想秘密进入也不会太困难——但多年的夙愿即将实现，雷恩不想就这么随意地回去。
　　雷恩无奈地瞥了埃林一眼，停下脚步、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不停地擦着：“你就别取笑我了。如果换你是我，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呵。”埃林笑了笑，朝雷恩招了招手：“之前不是都已经在佩莱尔老师的半位面里和巴勒莫公爵聊了有一段时间了吗，你还有什么可不安的？难道是为了我们之前关于佩莱尔老师的那些猜测？你明知道里面有一些是我们故意说给索利斯公爵听的，为了让他对我们与秘塔的关系不那么不安。佩莱尔老师不是阿林努斯那样的人，这一点我很确定。”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雷恩摊了摊右手，“再说如果巴勒莫祖父和你老师真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那我们成什么了？”
　　埃林顺着雷恩的话一思索，不由得噗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这最好不是真的。”
　　就在埃林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桌面上用作传送信标的一枚魔法石忽然开始散发蓝色的微光。这是此前佩莱尔交给两人的，用于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
　　雷恩一下绷直了身子，快步走到了埃林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埃林咧嘴笑道。
　　雷恩剜了埃林一眼，但是又很快将目光转向房间中央那逐渐浮现的空间帷幕，以及从中出现的两道身影。佩莱尔穿着一贯的旅行斗篷与埃雷萨尔正装，巴勒莫·沃克则是披着一件看上去很沉重的毛皮大衣。
　　巴勒莫·沃克在传送完成、看清周围景象后，眉毛一抬便一步跨到雷恩面前，咧着嘴把他拽到了身前给了个熊抱：“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有没有想念你爷爷我呀！”
　　埃林看着满脸黑线的雷恩，费了很大力气才憋住没笑出来。即便是如今即将去往深红城、理应感到紧张和严肃的时候，巴勒莫公爵这过分洒脱的性格也总是让人认真不起来。
　　佩莱尔咳嗽了一声：“埃林，我已经和巴勒莫公爵事先说过了，建议他听取你的意见行事。我只是送他过来，现在马上还要返回秘塔。”
　　埃林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老师，在你离开之前，我想和你私下说些事情。”
　　“私下？”佩莱尔看了一眼一旁无所适从的雷恩和兴奋过度、仍然在不停地和自己的孙儿亲近的巴勒莫，思索着埃林的意思是否是想给他们一点时间。但这回却仿佛是埃林先看出了佩莱尔的想法，忽然摇摇头：“是与魔素症相关的事情，并且我只能告诉你。”
　　佩莱尔眯起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