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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证候来时(上) ...

  •   次日,阳光斜射,陈洱醒来躺在床上,等闹钟醒来。
      昨晚的一切犹如梦一场,人往往会在梦醒之前先挣扎着醒来,比如现在,陈洱保持着回味的姿态。
      她在等,她在等自己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从床上醒来。
      算了,毕竟是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陈洱想。

      咚咚——
      陈洱敲了敲罗宋的门,罗宋正趴在桌上小憩,闻声而起,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见站在门口的陈洱,笑了笑,“你来了?”
      她见罗宋疲态尽显,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罗宋自然地点了点鼠标,将待机的电脑唤醒,顺手将边上的资料垒好,他才开口,语气不免有些抱怨,“还不是Hugh这个队长带得好,队里的Arlo醉酒躺大马路被拍到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大概还在醒酒吧,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秦潼欣的同学……”

      话说一半,罗宋起身走到窗边,轻拉珠帘,升起窗帘,晨光支离破碎地打在他身上,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面向陈洱,“对也是你同学,她的节目最后一期缺个嘉宾,找我帮忙,我昨天喝酒的时候跟Arlo说了一下,结果今天人不见了还给我惹出个大麻烦。”

      罗宋眉毛一挑,眼里写满了阴谋,“现在公司里有签证还有档期好像就只有Hugh了,要不你去说服一下Hugh。”

      陈洱并不买账,一下又把包袱丢回给罗宋,“你是老板,威逼也好,利诱也行,怎么样他都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那都不如□□管用。话说你跟Hugh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宋眨了眨他那双并不大的眼睛,仿佛这样砸能砸出金子似的。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陈洱想。
      “你眼睛进沙子了,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关系你都知道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
      陈洱的语气愈发微弱,而越是强调,在罗宋眼里,这就越是欲盖弥彰。

      “可是当时是他一手把你保下来的,你回国前自己偷偷投简历投错了邮箱,投给了Karen,大概是Karen筛简历的时候问过Hugh吧,他以为你是应聘助理,指着你的简历跟Karen说这个人他要了,后面秦潼欣告诉我你投简历的事情,我问Karen才知道的,你算是我从Hugh手上抢过来的。”

      “为了你我可是欠了人情债啊,我当时以为Hugh只是图稳重,所以找了个年纪大一点的当助理,可是……”罗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陈洱,你回国第一个见的人是他而不是叶榆泽,他房子也借给你,人也借给你,你们俩肯定有猫腻。”
      这种逼供的口吻太像当年她和叶榆泽在一起后,秦潼欣把她逼到宿舍的墙角,质问她和叶榆泽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样子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说话注意点,我那天是去探病的,房子是借的没错,那是因为我们是姐姐和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话罢,陈洱低下了头,毕竟在男女关系这个话题上,她没有罗宋有底气。

      “姐弟,听上去跟兄妹一样不靠谱,这话你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就算了吧。”罗宋一边低着头打字一边说。
      这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口吻倒是很有说服力。

      “不过,不管你们有没有关系,Hugh现在都是不适合谈恋爱的,如果你们俩真的不幸在一起了,我只能砸钱砸人来拆散你们,我的技术那是一拆一个准。”

      “比如?”陈洱好奇地问。

      “我妹妹还有我前老板,”罗宋顿了顿,默默地补充,“我都拆过。”

      陈洱倒吸了一口凉气,禁不住摇了摇头。
      还真是经验老道,不熟不杀。

      “Hugh对你真的不一样,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试,这样我先发微信给Hugh,然后你再给他打电话,看他听谁的。”
      罗宋打开和何木天的聊天界面,输入并发送“有事找你”,然后他将手机递给陈洱,陈洱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的一个“滚”字。陈洱望向罗宋,只见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百无聊赖地转起了椅子,翘起了二郎腿。

      “老子休假呢。”何木天又默默地补上一刀。

      “到你了。”罗宋伸手,示意陈洱将手机还给他。

      陈洱只好拿出电话,她想起,那天在医院小天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她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新电话的,现在看来何木天显然是早有预谋,只是她后知后觉。
      电话拨通——
      “醒了吗?”
      男孩略带困意地嗯了一声。
      装得还真像,刚刚打字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陈洱想。
      “吃早餐了吗?”她一如既往地温柔。
      “不吃了,我再睡一会儿,你待会儿回家,我再起来和你吃午饭。”男孩乖巧的口吻让陈洱晃了晃神。
      “有事跟你讲,我大学同学在做北欧地区的旅行节目,最后一期了,可是她请的嘉宾临时爽约,问我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新的嘉宾,你可以吗,大概五六天?”
      她单刀直入。
      “好啊。”
      他回答得也干脆利落。
      陈洱愣了愣,“你不是要准备一个新节目吗?”
      “没关系,距离下个节目还有一段时间的空档。”
      “可是这期的主题是关于濒危语言,你对这方面了解得并不多。”
      “当花瓶我还是会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是想我去还是不想我去,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陈洱愣了愣,点了点头,“当然。”
      “那不就好了。”
      怎么感觉是我被诓了呢?

      陈洱挂断电话,看着罗宋脸上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深感不适。
      只见罗宋鹦鹉学舌一般地模仿着陈洱刚刚软软糯糯的语气,“吃早餐了吗?”
      话罢,他撇撇嘴,摇着头,看着陈洱啧啧了两声。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吧。”他叫住了准备走出办公室的陈洱。
      陈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了,我要回去给小天带饭。”

      飞机落地时恰好是清晨,来往的人并不多。
      冰岛的夏季没有黑夜,太阳总是很晚落山,而黑夜往往来不及到来,太阳便又升起了,这里的天空就像天上有人高举火把点燃了云彩一样,将万千种色彩缠绕在一起。
      这里真好,不会提醒你时间曾经流逝,只有照镜子的时候才会发现容颜正在老去。
      陈洱转头望向何木天,意图寻求共鸣,可望着他那黑色的鸭舌帽、黑墨镜、黑口罩,黑T恤,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致,而低头看看自己和何木天一样的装扮,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木天绅士地推着行李箱,走得比陈洱快了两步,临时定下的行程,保密工作做得还算到位,四周没有长枪短炮,也没有围追堵截的粉丝,只是眼前有个女孩正向他飞奔,女孩顶着像鸡窝一样的爆炸头,看着就闹心。

      何木天向旁边躲了躲,“鸡窝”女孩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禁往后看,只见陈洱和这个女孩抱在一起,甚是亲密,更闹心了。

      “陈洱!”
      何木天意欲打断她们的叙旧。

      陈洱望向被晾在一旁的何木天,揽着“鸡窝”女孩的肩膀,向何木天靠近了近,“这是关山月,来接机的,也是这期节目的导演。”
      “你好,Hugh。”关山月自然地跟何木天问好。
      何木天不甚自然地和关山月握了握手,他感受到了威胁。

      车上,关山月坐在驾驶座上,陈洱坐在副驾驶座上,只剩何木天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座。她们俩有说有笑,何木天只能呆呆地望着窗外,气场不合。
      关山月瞥了何木天一眼,“小朋友,冰岛的天空好看吗?”

      何木天意识到关山月在叫他,赌气一般地说“我不是小朋友。”

      关山月笑了笑,说:“问你个问题,你猜猜天空为什么要叫天空?”

      “为什么?”何木天愣了愣,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因为天不空就装不下星星了。”
      关山月身边的陈洱高兴地应答,这就像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暗号。

      “可惜要等夏天过去了,才能在这样纯净的天空上欣赏到星星。”关山月不免遗憾地说道。

      “不过有太阳。”何木天接上了关山月的话。

      此后,一路无言。

      关山月将陈洱和何木天送到她所住的公寓,表示自己还要去和摄制组开会,就先走一步。

      陈洱走进公寓,迎面而来的是暖气袭人,她环视了四周,空间不算宽敞但有一定的实用面积。

      身后的何木天望着陈洱停滞的脚步,“姐姐,可以不要堵着门吗?”

      陈洱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径直走到客厅坐下,对着正推着行李箱的何木天说,“你把行李箱放楼上吧,刚刚山月跟我说,楼上有两个房间,我跟她住,你住另外一个。”

      何木天将行李箱放好下楼,陈洱正饶有趣味地蹲在电视机前端详抽屉里的影碟,她抬头看何木天,只见他叉着腰,歪着头瞪着陈洱,“为什么我作为节目嘉宾,连酒店都没有订。”

      陈洱略显无辜地回答他,“你不是说,我住哪你住哪吗?那我要和山月叙旧,就和山月住一起。而且你总共就提了一个要求,只要我跟着来就行。”

      “别生气了,我们来看电影吧,我看这里有伯格曼的《野草莓》。”陈洱边说边招了招手,掌心向下,像是在叫一条狗过来。

      她不困吗,不用倒时差吗?
      只是看陈洱这般饶有兴致,他不忍心扫了她的兴,乖巧地坐到沙发上,等她过来。

      电影的开场显得有些沉闷,伊萨克从诡异的梦境中惊醒,随后踏上一段追忆往事的旅程,这不是何木天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作为电影学院的学生,这样经典的作品,老师也是会拿到课堂上进行赏析。
      只是陈洱的眼里满是动容,她三十不到,为何会对一场生命将尽之旅如此有共鸣。

      想着想着,何木天的眼皮开始打架,旅途的困顿不是一部有意思的电影就能扫除的,何况这部电影不足够有趣,眼里的世界已然颠三倒四,一下陷入黑暗。
      他的头顺势轻轻靠在了陈洱的肩上,这是他自小就养成的习惯——他总爱往人身上靠
      他的头发软软的,不会像其他留着板寸头的男孩一样头发硬得像把铁刷子,只是就这样靠在陈洱的身上,怪痒的。
      很少有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人会靠在陈洱的身上睡觉,她天生骨架小,肩膀不算宽阔,并不是个好选择,只有何木天,什么也不挑。

      小时候无论陈洱给他碗里夹什么菜,他都会一扫而光,在外人看来,小天是个不挑食的,可是陈洱知道,他不喜欢吃苦瓜,所以她从来不给他夹苦瓜,因为足够了解,自然排除了错误答案。
      他从小就在她身边,家里大人忙,她负责照顾他,就像身后长了条尾巴一样。
      可是他现在长大了,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日子里,他又经历了什么,有多少是她不能理解的,比如这次出行,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只是因为她。
      她不习惯被珍视。

      屋内的暖气开得略有点大,陈洱的烦闷和空气搅和在了一起,她低头去看睡着的何木天,男孩动了动,想是有点被热到了。
      陈洱轻轻地拨开何木天的刘海,他的额头上挂着汗珠,她一边扶着他,一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盒,她想帮他擦一下汗。
      在何木天的额角处有一道旧疤,不长,两厘米,这是小时候留下的,她记得何木天出道至今所有的造型几乎都是带刘海的,不知是有意遮掩还是纯属巧合。

      她忍不住去摩挲那道疤,只是男孩睁开了眼睛,他醒了。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很近,气氛有点微妙。
      陈洱尴尬地收回了手,何木天随即起身坐起。

      “我困了,我先上去睡觉。”何木天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走到楼梯口,若有所思,转身看向陈洱,不无温柔地说,“姐姐,其实如果我想的话,我去做一个祛疤手术就好了,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酷,不是有人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吗?”

      “你不用那么自责,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男孩的眼神坚定有力。

      她记得从前有人跟她说过,如果一个人总是想着事,脑袋就会像灌了铅一样的重,刚刚何木天靠在她身上时,她能感受到明显的重量,这份重量压在了她心上。

      夜已深,陈洱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她不敢翻身,怕吵到旁边的关山月。

      “陈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闷闷的,时差不是倒过了吗?”关山月背对着陈洱默默地说。

      “就是因为倒过了时差才睡不着啊。”

      “少来,你这分明是心里有事,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说吧。”

      “你说如果有一个人总是能给到我恰如其分的安慰,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懂你。”一个并不让她意外的答案。

      “还有你懂他,他愿意安慰你,而你情愿被他安慰。这世上的噪音这么多,能在杂音中听到想要自己想要的声音,是很难得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了一章新的,依旧卑微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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