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30、来晚了

　　杨朗听了，既心疼李昭，也更加焦躁，她既不可能真的要徐大夫的眼睛，又不可能也去求老国师，更何况，老国师云游四海，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众人低落不已，倦鸟拖着夕阳的余晖返回家园，她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怀瑾哥哥？你在吗？”得仁堂院外忽然传来说话声，“我进来啦？”

　　一个清秀少年迈步走了进来，正是杜贞艺。
　　“贞艺！你怎么来了？”
　　“朗姐姐？你在这里呀，正好，省得我跑了。”

　　杨朗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你找我？”
　　“是呀，我可是得了任务来的。你是不是正在为了芮司长的伤担心？放心吧，姚侪道长已经炼制了丹药，托我送来。不过，这药还差一味引子，等我一下啊，我去找怀瑾哥哥取。”
　　说着，便兴冲冲地跑向了后堂。

　　圆脸姑娘喜上眉梢，抬脚就跟了上去，兰心几人也亦步亦趋。走在前面的杜贞艺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回头道：“怀瑾哥哥的性子，你知道的，还是朗姐姐一个人跟我进去吧。”

　　杨朗不疑有他，丁武心里却打了个突。可姑娘脚下生风，径直窜进了黑漆漆的后堂，他一愣的功夫，没拉住人。他以密法呼唤甲四十七，没能得到回应，心道不好，赶忙就要冲进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屏障拦住。

　　兰心和慧芷亦是有所行动，前者嘬唇厉喝，手上结印不停；后者柳眉倒竖，长鞭噼啪作响。
　　三人一起，竟是冲不破那屏障，心中悚然，冷汗涔涔。

　　还不等周边的暗卫赶到，姑娘却和杜贞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小锦盒，散发着幽幽药香——前后不过一刻钟。

　　丁武闪身挡下兰心的一道雷火，又并指荡开慧芷挥舞的长鞭，把一声闷哼咽了回去。

　　“丁大哥，你们这是怎么啦？”杨朗见三人面色发白，有些疑惑，“药我已经拿到了，咱们赶紧给芮姐姐送去吧？你们，还好吗？“

　　“朗姐姐，几位哥哥姐姐看起来似乎状态不佳，这药，我去送吧。”杜贞艺声调平缓，就要把药盒拿走，细长的手指僵得骇人。
　　杨朗刚要递给他，却看到兰心搀着丁武，朝她微不可察地摇头。急脾气的慧芷长鞭一挥，打掉了药盒，卷着杨朗的腰把她拉了过来。

　　丁武使了个巧劲儿接住了她，往身后一送，自己的伤势却愈发重了——挡了兰心慧芷双姝合力一击，这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不劳烦杜公子了，您的修行要紧，这药，我们去送就好，杜公子请回吧。”兰心恢复了平日的温柔，“清都司路途遥远，天色已晚，白云山门即将关闭，耽误您的修行，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不麻烦的，正好，我回趟家。”语调仍是平缓的。

　　杜贞艺的状态不大对头，连脑子发怔的杨朗都看出来了，她想问，还没开口，便被兰心轻轻推了回去。三人把杨朗围在中间，对着人畜无害的单薄少年，如临大敌。

　　外面突兀响起了夜莺的甜美歌声，丁武和兰心松了口气，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护着杨朗往外移动，准备和赶来的暗卫会和。

　　慧芷的长鞭上再次燃起幽蓝火焰，意思不言而明。

　　“既然如此，那有劳了。”杜贞艺轻笑，神色称得上优雅，“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便垂下了头，软软倒在地上，死活不知。

　　还没等杨朗冲上去察看，蜂拥而入的暗卫们便把少年团团围住。
　　去而复返的甲四十七垂头丧气，发现可疑气息擅离职守差点害朗姑娘遇险的愧疚压得他浑身发抖——我死不要紧，可若是朗姑娘在我手上出了事，怎么对得起殿下。还好丁武和兰心都在，万幸，万幸啊。

　　杨朗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是和贞艺去取药，大家却这么剑拔弩张的，贞艺这又是怎么了？刚才在后堂，听见了什么来着？

　　拿，药？引子？
　　等等！

　　“别动它！离那药盒远点！”她突然大喊，但，晚了一步。
　　一心赎罪的甲四十七冲在了最前面，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药盒里突然冒出的妖火炸了个正着。

　　在妖异的火光完全吞没他之前，他想：“万幸，没有伤到姑娘和慧芷。”

　　兰心施法唤来无根之水试图浇灭妖火，却只助长了火势。丁武亦是奋不顾身地试图把同伴拉出来。
　　“快走，走！”火光中，依稀传来甲四十七的嘶吼，又渐渐的，消失了。
　　连同那个期待走在春风里的少年人，和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其他暗卫护着杨朗后撤，慧芷咬着牙卷起杜贞艺，带他逃离火海。

　　奇怪的是，那妖火，像是满足了一般，只烧掉了甲四十七半截身子，就忽然熄灭了。

　　众人面面相觑，甲四十七仍然没有声息，还是丁武，小心地上前，伸手欲探——

　　轰——
　　妖火再燃，丁武猝不及防险些被卷进去——若不是慧芷含怒而发的那一鞭子及时荡开妖火，他大概，也会和甲四十七一样了。

　　门外一道凌冽剑气势如破竹，将那妖火，连同仍然不知死生的甲四十七一同绞碎。
　　——正是姚侪到了。

　　“都退后，”姚侪飞速掐诀，将妖火和甲四十七的残骸圈进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罩子里，“把贞艺放下。”

　　“姚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兰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慧芷，忍不住开口，“小杜少爷，还有那妖火？”

　　姚侪没有回答，一双浓眉紧紧皱起。
　　慧芷已经缓了过来，她既没有朝着那个大罩子扑过去，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默默地，看着甲四十七曾经存在过的，现在一片焦黑的几块地砖。似乎那里，开出了一株漂亮的花。

　　“姚道长，”杨朗也回过神来，那个眼角有一颗紫色小痣的漂亮暗卫，就这么，没了？
　　“姚道长，能不能，给我个解释？”她声音低沉，“贞艺，又是怎么回事？这药，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姚道长，我们知道这里面必有隐情，”丁武调息完毕，拒绝了同伴的搀扶，“甲四十七是我们燕王府的人，虽然确实命如草芥，但，也是一条性命。”
　　“只是，杜小少爷口口声声说他是奉了你的命令来送药。而现在，我兄弟送了命。”

　　“冷静，既然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隐情，便一起调查，不要内讧。”兰心亦是红了眼圈——甲四十七，是和她们一起通过重重考验活下来的伙伴，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连个尸身都没留下，还有慧芷......
　　兰心忍不住拍拍慧芷的背，沉声道：“刚才的一切异变都是从朗姑娘进入后堂开始的，那个屏障的气息，我从未在帝都感受到过。”

　　后，后堂？杨朗的脑子也跟着转动，可不管她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拿了个药盒和贞艺走了出来。真该死，我怎么只会拖后腿！

　　“姑娘，这事，跟你没关系。若是有人存心要害人，怎么躲，也是躲不过去的。”慧芷转向她，挤出了一个难看极了的笑容，“甲四十七的仇，我一定会给他报。”
　　“走吧，咱们也去后堂瞧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侪点头，传讯给灵和真人，让他把杜贞艺带回白云观。
　　“姚道长，我看，不妥。”丁武第一个反对，“杜小少爷，是这件事的关键人，即使不送去大理寺，至少也得去趟清都司，再不济，等杜将军回来。总而言之，人，你不能带走。”

　　“贞艺中了咒，除了天残真人，怕是没人能解。”姚侪蹙眉，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口，“刚才那位小兄弟，是我杀的。那妖火，无法停息，只会日夜灼烧，不断吸取人的精气扩大自己，若我不出手，他只会更痛苦。”
　　“我无意辩解，只是，”他叹气，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陷入沉默，但这并没有阻挡他们进入后堂的脚步。
　　仍然昏迷着的杜贞艺被姚侪用捆仙索捆住，交由三名暗卫看管。

　　姚侪走在最前面，突然，他拦住几人，拈决凌空燃起火焰，正正挡住一张纸条。他扫了一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杨朗眼尖，看到上面写了“白”和“回来”，其他的没看着，烧得太快了。

　　兰心也燃起心灯照亮，屋内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徐怀瑾握着拳倒在地上，身边全是血。
　　顾不上其他，姚侪和丁武一左一右凑上前去，一个探鼻息一个测灵气，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失血过多，没事。”姚侪试图把他扶起，却看到兰心立刻捂住了杨朗的眼睛。
　　他低头一看，徐怀瑾的左眼成了个血洞，再拉起他的手一看——果然，是碎金丹。

　　几人忍不住叹气，杨朗听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愈发恨起自己的无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