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2、傀儡

　　随着刚开始的惊慌平息，砍翻怪物似乎如砍瓜切菜般轻松。杜贞艺忽然觉得不对，自己有几分斤两再明显不过，这些敌人，除了与殿下和兄长缠斗不休的那个，其他的似乎都弱得过分。他狠狠一扯曾西仪，小胖子沉浸在大杀四方的快感中无法自拔，被他这一扯，忍不住大喊道：“这些怪物是不是没吃饭就来了！一个个弱得像软脚虾，贞艺，你歇着，看小爷的！”

　　杜贞艺却愈发觉得不对——黑甲军再沉默，杀人时也不可能一声不出，更不该连这么弱的怪物都要费力对战。
　　他一刀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八眼怪物，顾不得恶心，蹲下身来开灵视探查。这一探可了不得——这个怪物没有魂魄，根本就是个傀儡！他再奔到另一个被砍倒在地的五眼怪物身边，同样也没有魂魄，那是什么驱动他们行动的！杜贞艺狠狠催动探查术，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黑甲军将士们的盔甲散逸出一道道浅浅的白光，由士兵流向那些多眼怪物，怪不得黑甲军将士们越战越弱，而与之对战的怪物却越来越强，原来竟是被这些傀儡吸去了魂魄之力！

　　杜贞艺发足狂奔到兄长身边，还没站稳，便被李昭狠狠推开——若不是李昭这一推，身娇体弱的杜贞艺怕是已经成了怪物头子九环金背大砍刀下的无头鬼。李昭推开了杜贞艺，自己却暴露在怪物头子刀下。只见他一个侧步，险之又险的从刀下滑过，再反身格挡，被那股力道震得口鼻喷血，竟还不忘踢开身旁面色煞白左支右绌的杜贞荣。

　　杜贞艺大喊：“殿下！是盔甲！黑甲军的盔甲在吸收他们的魂魄之力！”李昭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朝着杜贞艺一点头，挥手让他再躲远些，又拉着硬扑上来的杜贞荣避过怪物头子的大刀，就地一滚，带着他滚出了战场中心。

　　脱战的杜贞荣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对着亲生弟弟杜贞艺缓缓举起刀。李昭在他耳边大喝一声，他的动作一滞，停住不动。杜贞艺及时接应，咬破自己的中指，把血涂在杜贞荣额头，换得兄长片刻清明。他和李昭合力扒掉了杜贞荣的头盔，杜贞荣浑身一震，竟喷出一口黑血。杜贞艺犹豫片刻，身后，怪物头子已手脚并用追了上来，李昭转身迎战。

　　杜贞艺狠心扯下兄长的盔甲，顾不得随之迸溅的鲜血。除去盔甲的杜贞荣似乎渐渐清醒，他拍拍弟弟瘦弱的肩膀，示意他把刀还给自己。杜贞艺抹干眼泪，把浑身冒血的哥哥扶起来，又帮他用发带把刀绑在手上，转身跑向下一个黑甲军。

　　杀敌杀得太过轻松，曾小公爷难免有些出神——这一回神，才发觉贞艺不见了，同组的黑甲军段大哥也有些不对劲，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所幸他眼尖，看见了贞艺和同伴们正在合力扒黑甲军大哥的盔甲。他虽然不理解，却也跟着照做起来。
　　不知为何，摔跤从没输过的段大哥似乎没有力气反抗，被自己重重一撞便倒地不起，实在奇怪。他顺手砍翻一个多眼怪——还来得及将刀上沾的怪物血抹掉——发觉周围的怪物似乎少了许多，原是少年们也慢慢冷静，有条不紊地按照杜贞艺的指示，先砍翻怪物，再把黑甲军的盔甲脱掉。

　　因为联系被切断，怪物头子行动也迟缓许多，被含怒而来的杜贞荣一刀剁掉了头颅——那颗头上足足有二十三只白茫茫的眼睛——再也不动了。而除去盔甲的黑甲军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似乎没有别的什么问题，只是那堆怪物尸体看起来实在恶心。
　　曾西仪用脚踢踢那个被他砍成两段的怪物，怪物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可他足足有十多只眼睛，又背对着小胖子，小胖子并没有发觉，没有人发觉。
　　雪越下越大，夜枭的凄厉叫声却穿过怒号的风，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少年们细心照顾鲜血淋漓的黑甲军士兵，纷纷撕下自己价值千金的华贵衣裳帮他们包扎满身伤口。李昭也解下了他的猩红披风搭在杜贞荣身上——阿荣的伤，和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同，按理说，他和怪物头子缠斗许久，伤势应该更重，可他现在，除了体温低和脱力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问题。李昭蹙起眉，想不出答案，只好帮他把披风裹紧些，起身去营地外围研究怪物的尸体。

　　杜贞艺蹲在地上，对着那些盔甲里里外外地翻看，连每一个甲片都不放过。探查术使得太久，眼睛干涩无比，脑袋也仿佛被重锤砸过，却还是看不出怪物们到底是如何吸取他们的魂魄之力的——杜贞艺不知道自己已经七窍流血，情形比委顿在地的黑甲军还严重。

　　把贞艺抱到杜将军身边的曾西仪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现下的情况——黑甲军大部分暂时动弹不得，贞艺被自己打晕，能动的，只有咱们这群没沾过血的公子哥儿——哦，不对，现在都沾过了——还有几位盔甲脱得早，现在勉强能动动手指的黑甲军大哥。殿下轻伤挂彩，神勇的杜将军呢，得，杜将军刚刚昏过去了。合着现在还算有一战之力的拢共不超过十五个，作为定国公府小公爷，可得把大家保护好了，不能给定国公府丢人。

　　尸堆旁，李昭捏着怪物头子那长了二十三只眼的脑袋，左右瞧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它有只眼确实不大对称，旁的什么也瞧不出。抬头便看见远处的小胖子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珠子乱转，最后定在了一片大义凛然的铁青色，心里觉得十分感慨。想当年自己和白泽那个假道士一起端贼王大营时，似乎也就是和西仪贞艺一般大。

　　此处距帝都不过百里，若是御剑，一刻钟便可抵达，可惜那家伙还在闭关，老国师也四处云游，不然，他们定能探出这些怪物是怎么回事。不对，这怪物的头怎么忽然变重了？
　　李昭猛地站起身，感到一阵眩晕，那怪物，那怪物，竟又长出了一只眼睛！
　　他勉强站稳，甩飞那颗正急剧变化的头颅，抽出秋水，反手削去一层沾到怪物血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