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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巴山夜雨涨秋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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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柯本是仙山下普通的渔家子弟，因交不上渔税而家破人亡。他上山的初衷也很简单，学艺，报仇，杀了狗官，如果可以就再去杀了狗皇帝，屠尽天下恶人。
江寒柯在云逐门山门外的洗剑池旁跪了三天三夜——云逐门是修真门派，哪能随便让一个世俗中的小子进入？
正巧君珏要下山寻一株门内没有的草药，想起来掌门催他赶紧收个弟子为云逐门开枝散叶做贡献，君珏觉得这小子挺倔强，也挺坚韧，想来心性不差，就顺水推舟收下这个弟子。这小子看着就是带着目标来投师的，估计也不用他费劲管教什么，自己就能把自己约束得挺好。
江寒柯入了云逐门才发现，这高高在上的仙门，跟那世俗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渔家人常常暗地里谈论的仙师，也不过是些俗人……普通人。
他在山门之外跪的那三天三夜，早已成了门下弟子谈笑的内容——原来那时不是没人经过没人看到，只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痴心妄想罢了。
确也是如此，这些先入门的弟子虽然也有从世俗中来的，但到底都是幼年时便被看中根骨，收入门墙。他虽然也不过十四五岁，但在开蒙的弟子中还真算是年纪一把了……
他师父君珏收下他之后就赶着花期去寻那株草药了，也没时间亲自为他开蒙讲道，江寒柯自然只能随大流跟着一群还没正式拜师的小孩统一接受启蒙教育。
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江寒柯也没在意，他拜师学艺的目的就是报仇，报仇之后能怎么样，毕竟就只是个半大少年，江寒柯也真没想那么多，更没觉得自己一定要在仙途上走多远，说他根骨差年龄大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倒是云逐门这些弟子啊，一个个的嘴怎么都那么碎呢。他就算自己一个人在渔船上憋半个月，都没这些人的说话欲望强烈。
君珏回山之后就接手了江寒柯的教育工作，但其实他干的最多的也就是指定书目，叫江寒柯自己照着看，哪有不懂的再来找他答疑解惑。
不是君珏对这个大弟子不上心，实在是当年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再加上徒弟挺省心的，从来没跟他说过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也就这样下去了。
定期考较一番，江寒柯的进境还挺令人满意，人品性格上也没什么长歪了的迹象，君珏只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实在省心，一点不像自己师尊，放养政策下虽说出了他这么个青年才俊，但也出了个他师弟这样的……人间奇葩。
君珏这师弟叫济甫，不知道成长的环节中哪一步出了差错，令他在放荡不羁的道路上信马由缰，奔向了与君珏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君珏白衣飘飘宽袍缓带，济甫彩衣鲜妍佩环叮当；君珏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济甫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凑。
偏整个修真界的仙子都爱济甫的审美，见天儿地跟云逐门的人打听济甫最近又换了什么风格！
听说最近济甫又向众位仙子们提出，吾辈既非世俗中人，又何必守世俗之规，衣服袖子太宽大了施法多不方便，大家可以把袖子做得窄一些、短一些，既如此，不如再把衣服做得修身一些好相配嘛……
哦对了，济甫长期在外游荡，前一阵子突然回山，听说是捡回来一个小女娃，又因为这孩子招惹了一些麻烦，不得不回来暂时避一避祸。虽说这点麻烦肯定不难解决，但济甫出门是游历（玩）去了，不想被这些俗物缠住，索性回门派待着。
反正他在门派一躲，等他再出山，可能凡人都已经死了……
江寒柯是见过他师叔养孩子的，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让他给穿上了一身红袄，金灿灿的黄褂子，底下配着绿裤子，藕粉色的鞋，头上再戴俩白色的小球球，坠着蓝色的流苏。
江寒柯虽然不太懂他师叔作为修真界流行风向标的审美，但这绝对不算好看的吧？怎么觉得他师叔就是在玩儿这小丫头呢……玩孩子就这么有意思？
还有名字，就算不跟着师叔姓济，也不能因为这孩子是路边捡来的就叫人家“陆笺”吧？！还什么风雅，真是信了他的邪……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江寒柯自觉学艺学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向师傅提出要下山游历一番。
虽然在修真界，江寒柯只不过是一个谁都能碾死的小鱼小虾，但在世俗之中绝对可以算是一个高手了，“一剑能当百万师”的那种。君珏也知道江寒柯报仇雪恨的执念，自然没阻止他。
江寒柯下了山却傻眼了，他一心想杀的大仇人，先是升了官，从一个县令做到了一州知州，然后又发了财，最后却因为卷入皇家的事端而死。
……他还没来得及报仇，他们一家的大仇人就已经死了。
江寒柯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修行日久，他报仇的初衷从未变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把一身因为年龄略大而略有不佳的根骨反复锤炼，就连他那从不把踏踏实实的修行放在眼中的师叔看了，都要赞他一声“硬汉子”。
可现在，他人已在路上，出发的初衷却没有了。
江寒柯只找到了他仇人的儿子，他对父债子偿没兴趣，却从这人口中逼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当年皇家祸起萧墙，有一个王爷带着家眷逃到了这知州治下。这知州就想要捉住他们一家混个功劳，结果一个不小心把这王爷弄死了。
王府还是有一些高手的，这些高手本来准备带着小主子逃命去，见王爷死了，也不想逃了，把小主子托付给一个帮助他们的义士，给王爷报仇去了。最后那知州被这些人杀死，这些人也一个都没活下来。
江寒柯：这剧情我听起来竟有一些耳熟。
只不过江寒柯听到的是自己师叔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喝醉了之后吹的另一个版本：济甫在山下游历时，见到有人追杀一个小姑娘，怒气心头起豪情胆边生，救了那小姑娘和护着她的家仆。
后来那些家仆听说主家已经被杀了，就把小姑娘托付给他各自散去。他没奈何只能拎着这个小包袱回了山门。
那时候江寒柯还觉得他师叔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也确实时常不靠谱，但在大事上还是挺靠谱的。至少他把那小姑娘说成是路边捡来的，给她免去了许多麻烦。
现在江寒柯只想回山求证一下这事儿。
——虽然仇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亲手报仇，现在在去求证什么好像都与他无关。但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济甫给了江寒柯肯定的答复。
陆笺这些年也长到了八、九岁，江寒柯看看绕着自家师父转圈圈的小姑娘，想到就是她家的人抢了自己这个苦主的报仇机会，又想到将来她大概也会抢走自己的师父，就恨不得拎起来打她一顿。
虽然这小姑娘某种意义上也是让那知州害得家破人亡，虽然那时候她根本还不懂事，虽然她现在年纪也还小……但江寒柯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办！
很久以后的后来，江寒柯把这归结为自己前瞻性的超前意识：这臭丫头差点连他老婆都给抢走！
云逐门允许拜师的年龄定在十四岁，毕竟年纪太小心性不定，就算听名师讲道也没什么好效果，还不如统一集中开蒙，教到十四岁再让他们拜师。
十四岁的陆笺已经长成了个娉婷袅娜的大姑娘——当然仅指体态和样貌，性子还是火爆得很。江寒柯眼睁睁看着她斗鸡走马撵同门，惹得云逐门上下一天天鸡飞狗跳，却因为君珏和济甫两个大佬站在她背后而无可奈何。
江寒柯还挺开心的。
虽然经常被陆笺对他师父的“大不敬”言论气到，但这几年江寒柯因为失去目标而迷茫，也没什么继续修仙问道的动力，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天天在周围搞东搞西，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当真无趣极了。
但这不代表陆笺又搞事了之后江寒柯不会收拾她——是个大姑娘了，收拾起来也没有负罪感了！
尤其是在陆笺的拜师仪式上，这丫头走完流程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师父！徒儿会努力修行，直到比师父还强！我会护你周全，带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江寒柯扳住肩膀带到了自己面前，新晋大师兄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妹，快来给大师兄见礼！我们师兄妹定当同心协力，友好团结，为师门建设增添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天，江寒柯就一本正经地对君珏说：“小师妹性子顽劣，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师父纵着她也就罢了。今后正式踏上仙途，若想有所成就，师父还是应当对她严厉一些才好。”
君珏深以为然。
济甫参加过陆笺的及笄礼之后，便又下山游历去了。没过多久，一个瘦弱的少年带着他的书信来到了云逐门。
书信上写着，这也是一个跟陆笺一样的可怜孩子，他瞧着顺眼就给带回来了，叫君珏顺便也给收入门墙吧。至于他，有感于上天叫他去一个什么古战场遗迹修行，成功了他就能白日飞升，失败了也就身死道消，总之师兄与诸位师侄大概以后都见不着他了。但也不必惦记他，他好得很！
江寒柯虽然跟师叔关系也不错，但他毕竟是跟师父感情最深厚，伤感了一下也就放下了。陆笺就不一样，往常练功伤成什么样都不见吭一声的姑娘拿着信哭得稀里哗啦，就连日日严肃对她的师父都心疼地温声安慰起来。
江寒柯看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的少年，走上前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圆溜溜的眼睛暗沉沉的，透着安静与悲伤。他没说话，摇了摇头。
陆笺这时候擦干了眼泪凑过来：“你是不是没有名字啊？师姐给你起名字好不好？”少女的声音中极力隐藏着失去至亲的惊慌与难过，“就叫秋池，随我姓，陆秋池。”
江寒柯本该去收拾一通这胆大妄为的小丫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没说，陪着秋池浸没在一片安静中。
只听到陆笺坚定的声音：“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们还能见到师叔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得道成仙，全师门一起去仙界！”
江寒柯在那时还不知道，时代的骤风急雨已然在一片祥和之中突然来到，他们的命运就如同枯叶一般萧萧而下。他与秋池，也不过是浪潮中的小小浮萍，分分合合，悲欢喜乐，皆身不由己。
他只觉得，巴山楚水，这般凄凉的字眼似乎不详，不该用来起名字。
但他没有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家挚友旺财给写的番外
这种动不动秃然开始虐绝对不是我的文（呸）
混更成功（虽然也没啥人看）
我还挺喜欢师叔济甫的，好娇柔不做作的一个美男子，有点想把剪烛单开一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