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浅浮生》阿拂君

2、第一章

　　洛州有个谷，名曰落尘。
　　落尘谷名字好听，景致也美。三四月间，漫山遍谷都是缤纷飞舞的樱花，暖风微微轻拂，一夜之间便是遍谷落英，仿若落入凡尘的仙境。
　　洛州灵脉丰裕，而落尘谷四周环山四季如春，更是仙家修道的绝佳宝地。
　　可惜山下镇子里的百姓一提起此地，却十个有九个都咬牙切齿，还会劝一些路过的修士千万莫要去，问及原因又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只有遇到硬要往里闯的愣头青，才会透露一二。
　　原来这落尘谷三个月前被一个恶道抢去据为己有。那恶道不仅蛮横不讲理，还异常的霸道，强行霸占了落尘谷且不允许旁人踏入一步，起初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百姓不服气，要去落尘谷里理论，结果被那恶道饲养的妖兽咬伤，整整躺在床上数月才见好转。
　　落尘谷的事很快就引起了诸门仙家中年轻一辈们的注意。毕竟千百年来，从未听说有修道之人会厚颜无耻的去欺负百姓。
　　这边诸门小辈刚放出狠话势要诛杀这个仙门之耻，另一边洛州的百姓便纷纷准备好了美酒佳肴来做各位侠士的凯旋宴。
　　虽说除恶道是正义之举，但众人却不屑以多欺少，皆表示要与她一对一公平对决。
　　她！！！？
　　你没看错，这恶道呀，她就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清丽绝艳的妙龄少女。
　　这落尘谷的百姓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女，会是个黑心的大尾巴狼。
　　——三月前——
　　洛州，落仙谷
　　黄昏时分，疲惫的艳阳从高空往下坠，渐渐地太阳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清晰，在天际的边缘编织出一条绚丽的红绸。
　　远处一片空地上坐落着十几户人家，阡陌交通，炊烟袅袅，在落日的余辉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妇人们备好晚饭后，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村口的老杨树下。她们凑在一堆手里捧一把炒熟的瓜果种子，一边闲唠家常一边等待归农的丈夫。
　　与寻常每天的傍晚一样，平淡却很充实，直至一个人的突然出现。
　　那人从官道处而来，在崎岖的大道上脚步翩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戴着一顶白纱斗笠，一身的风尘，似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行至老杨树下，摘了斗笠，露出了容颜。
　　这是个约摸不过十七岁年纪的少女，一袭白袍出尘不俗，青丝如墨，简单的用一根木簪挽了一个髻，细眉长如弯月，一双水灵的眸子清澈幽亮，生得十分亲近讨喜。
　　她笑着和众人作了一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指着画笑问：“劳驾，叨扰各位的雅兴，不知哪位高人可以为我指点一二？”
　　妇人们只觉的少女亲切，便都热心肠的凑上前瞄瞄。这是个诡异蹊跷图纹，似兽非兽，弯曲杂乱，瞧不出这到底画的是何物。但看久了之后，看的人就会感到一股森寒阴冷，围绕在周身十分的瘆的慌。
　　妇人们心头一颤，觉得这东西邪乎的很，慌忙摇头，表示不曾见过这个图案。
　　少女见众人不认识有些沮丧，复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张画，指道，“那诸位可曾见过这个人呢？”
　　妇人们经此一吓，已经心有余悸，但奈何架不住少女央求，又软下心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这皆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惊愕的望着少女，不确信的问：“你找他？”
　　不过这此并不是什么诡异的图案，而是一张普通的男人画像，那画中男人面瘦如柴，四五十岁的年纪，眼睛不大，面颊消瘦，仔细看还有些尖酸刻薄。
　　见妇人们如此反应，少女有些诧异，不解道：“是啊，他怎么了吗？”
　　妇人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回答她。见众人欲言又止，少女木楞的站在那里，一头雾水。她不知妇人们作何会这般反应，但此人对她至关重要，顿时就有些慌了。
　　静默了良久，直到一个妇人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画像，少女才舒了一口气。
　　少女站在妇人面前等待，紧接着一个老妪被人唤了出来。老妪坐在妇人们后面，初时少女并未注意到她，妇人们从中间往两边让开一跳道，她便拄着拐杖缓缓而出。
　　接过递来的图，老妪仔细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是他。”
　　将画整整齐齐叠好，递还给少女，道:“这人在半年前就死了，小道长找他做什么？”
　　“死了？”少女有些震惊，“怎么可能死了呢？”
　　少女不相信看着老妪，将手中叠好的画纸又摊开，指着上面的人，略微拔声道：“你们可是看错看误了？我可是一路打听他来的这里。这人怎么会突然便死了呢？”
　　她一路追踪近半年时间，这刚一查的住处人便死了？
　　一个离得少女近的妇人，见少女急得满头大汗，上前走到少女的面前，语重心长道:“小道长明鉴，大伙都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我们万没有理由欺瞒小道长。”
　　“对啊，总不至于诈尸吧？”同旁的一个妇人也跟着附和，说完之后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老妪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少女又将手里的画像举了举，“此人对我意义重大，还请各位好好再看看可否认错了人？”
　　“小道长找的人，名郎言，的确已经死了。”老妪缓缓道，她看着少女，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一丝疲惫。
　　“老身是落尘谷的道姑，负责落尘谷村众的生死记簿，这个人在半年前的半夜，因为他家突然走水时，就被大火烧死了。”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谷，“这个谷内有一个房子，便是他的住处。小道长现行去看，应该还可以看到墙壁上的烧痕。”
　　顿了顿，问道：“不知小道长寻郎言为何事？”
　　“一个对我说重要的人。”
　　少女拱手和众人道了声谢，便径直往那处山谷中走去。
　　老妪驻足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她佝偻着背，缓步走向自己原先坐着的地方，拿起自己的板凳，回头对众人道:“先回去了。”
　　一旁的一个妇人上前，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郎婶，你可要我们将你搀扶回去？”
　　老妪摇了摇头，抬头慈蔼的朝妇人笑了笑，迈着步子离开了人群。
　　老妪渐行渐远，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妇人们又凑成一堆，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这小道长真是古怪，她为何要寻个修炼邪道的疯人？”
　　“谁知道呢？八成也是来修炼什么邪道的？”
　　“那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又要遭罪了？”一个妇人有些担心。
　　“这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和郎言有什么仇怨，她只是过来寻仇报怨的。”另一个妇人安慰道。
　　“是啊，郎言当年作了不少孽！”
　　“如今郎言已经死了，她那会不会要报复给我们啊？……”
　　下一秒就被人否决，“要报复也不是报复给我们，那也要去找和郎言有血脉关系的人不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或是挖苦，或是谴责，已然没了刚才那副热心肠的模样，皆变成了议论别人是非的七姑八婆。她们磕着瓜子猜测着少女与朗言的关系，有人说是仇家，有人则认为是同门，还有人说少女其实是朗言当年在外生的私生子。那个图案其实就是信物，少女不说说郎言对她是个重要的人嘛。
　　这样也就解释的通，怎么朗言前后对比反常那么大？甚至后来修炼了邪道。猜测郎言当初八成是被人甩了！心碎生恨才导致那般境地的。
　　几年前郎言突然从外回来，落尘谷百姓皆夹道相迎，但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修炼道法，不出门也不探客，除了自己的寡母，所有人都被他拒之门外。
　　一年前朗言不知道修了什么邪道，突然变得有些不人不鬼，经常会拿着一把刀挥砍村民。他一边砍人一边还念念有词，但嘟囔什么没人听懂。
　　他的母亲作为落尘谷的道姑，一直是深受落尘谷村众的尊敬。她为了替郎言赔罪，就炼制些仙草赔偿给受伤的村众，还亲自上门为其医治。
　　起初村众们只是不满，但因收了好处就抱怨几声，可是后来郎言犯病的次数多了，村众顾及安危就直接翻脸，商量着去找当地的修仙世家求助。
　　在九洲修炼邪道乃死罪，一旦被发现就地诛灭。
　　郎言的母亲为了郎言，挨家挨户的哀求，甚至将郎言关进了落尘谷内，打造了两对链子困其双手双脚。链子还被郎母淬了蛊毒，一旦试图挣脱锁链，蛊虫变会沁入五脏六腑，让人生不如死。
　　这是个损人不利己的蛊术，无论是施蛊者还是被施蛊者，发作一次皆会损其根本，除非其中一方寂灭，不然另一方终生不得解脱。
　　郎母还承诺每月都给每家炼制仙草，这才平息了村众请修仙世家的念头。
　　但这种情况未持续多久，郎言家就突然夜里走水。郎言因未及时逃脱，最后被活活烧死。烧死的时候，郎母正在炼制最后一户的仙草。
　　据说当时有人看到郎言家走水，远远的还听到郎言发出微弱的呼救声，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冒险去救一个恶人。
　　但郎言被大火活活烧死这件事让村民们心有余悸。
　　他们各家皆凑了些钱，为郎言请了修真替他超度。所以一听到少女说她看见郎言，而且还“活着”的时候，皆有些心慌意乱。
　　本来这事过去便过去了，村众们虽然心怀愧疚，但说到底也是郎言自作自受。不然怎会独独他一家走水？妇人们谈论的火热，但没过多久便随着丈夫的归来，这件事便被淡忘于脑后。
　　夕阳西下，归农回家。
　　谁也没有将今日的事挂在心上，只当是晚饭之时的谈资说与丈夫听。毕竟万物之事除非关乎于自身，旁的又有谁去在乎？
　　想着等着这少女过几日失望而归，他们就继续过着平淡安详的日子。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女自从去了郎言家后，看到落尘谷是个灵力丰裕的地方，便强行的将它占为己有，还不许他们再踏足落尘谷半步。
　　这前后的嘴脸翻页的太快，村众们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尾。
　　这里的人以务农养桑为生，但是这些却仅仅只能糊口。所以很多人需要去落尘谷，采一些灵草灵芝，拿去贩卖以此些贴补家用。
　　此举动简直断了落尘谷村众们的生路。
　　村众怒要进谷找她理论。但她不仅闭门不见，甚至只要谁踏足一步，就会放出一只小白狐去攻击进谷的人，弄的每次来理论的人都只能东逃西窜。而且被这白狐咬过的人，都会接连十几天浑身无力，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恢复。
　　终于此举传到了上修界，上修界的小辈们一听说，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女，还带着一只白色的狐狸，一下子了然此人是谁了。
　　这不就是那个上修界最不要碧莲的东方玥嘛？！！！
　　于是诸门弟子们便浩浩荡荡的齐聚在落尘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