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守》童叶

1、初相遇，演戏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一把弓，弓绷的紧紧的。当时，我想，这个孩子一定常常被教导要时刻保持防备心。
　　－－白安生

　　白安生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彩云班，班主只说是旧友之子，没人知道班主这个旧友是谁，又是什么样的旧友。
　　白安生白白净净的，安静的就像是个小姑娘，可是他的功夫很高，无论是跳高台，还是大劈叉，都难不倒他。

　　所以，当有人点《刺虎》时，他就是想当然的男主角。
　　一个鹞子翻身，哗！漂亮！
　　观众的掌声如雷响，一场结束，白安生给台下观众鞠躬谢幕。

　　“白师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连着演了十几场戏了，一点看不出你累来！”和白安生搭戏的小女子是白安生进戏班之后进来的，叫小花红，长相甜美，嘴又甜。
　　戏班里很多人都喜欢她，可大家都看的出这小花红喜欢的是白安生。
　　唯独白安生看不出小姑娘的意思，白安生一边从头上往下摘帽子，一边擦帽子下，额头上的汗。

　　“花红，你看我这头上都是汗，怎么不累！可咱得对得起观众的银子不是。”白安生带妆这一笑，可真是百媚生。
　　戏班主都曾说过白安生是旦角的样貌，却唱了武生，实在可惜的话。

　　“是是是，师哥说的是，我先去卸妆了。”小花红吐了吐舌头，趁着白安生没长篇大论之前，先跑了。
　　看着小步跑的飞快的小花红，白安生笑着摇了摇头，想的是，这还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

　　白安生有个单独的屋子，他刚迈步走了进去，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慢步进了屋，将门关了起来，还上了闩。

　　屋里，小学徒已经给点了灯，只是那昏黄的油灯并不能将整个房间照的太亮。
　　白安生将帽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屋内的摆设倒是简单，两口装衣服和戏服的箱子，一张床，一个化妆台子。

　　他慢慢靠近那装戏服的箱子，箱子缝儿处有一截布料。
　　他忽的掀开箱子盖儿，手往前探去。
　　许是箱子里的人没什么防备，就这么生生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白安生大喝。
　　箱子里的人乍一看到一个化了精致妆容的人，吓了一跳，待借着微弱光线看到这人的样貌时，又是一愣，但很快，被抓的人就挣扎起来。

　　“大胆戏子，敢抓本……”这是个少年，变了声调的嗓子还有一些闷。所以，喊出来并不能威慑到人。
　　白安生将人提了出来，当然，他的臂力是很强的，否则也不可能做那么多高难度的动作。

　　他看到面前的少年时，也是一愣，这少年身子绷紧，蓄势待发，似乎是要和他拼命。少年的脸颊已经蹭脏了，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但他有一双带火的眼睛。
　　这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就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他没有太在意刚才少年对自己的侮辱性称呼。
　　少年被白安生提出装戏服的箱子，心里很不服气，却又对白安生无可奈何。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走，我送你回家。”白安生看了少年一会儿，最终妥协。
　　他记得听人说过最近很不安生，有土匪专门抓一些小孩儿，还有少年人，要么逼着当土匪，要么就杀了。

　　他不放心这孩子，接着，他说：“我去把妆卸了，你不准跑。”
　　他的语气很温软，就好像是在告诫自家的弟弟。
　　少年哪里肯听，趁着他放手的功夫，就要往外冲，可惜，门上了闩，他还没碰到门闩，就被抓住了。

　　“小朋友，你是真不听话呀！”白安生边说着，边用一截废了的戏服上的水袖将人捆了个结实。
　　这下子算是触到了少年的逆鳞，他大喊了一声：“臭戏子，放了我！你敢惹本……你敢惹小爷，看小爷不剐了你！”
　　可惜，他嗓门大，却不是白安生的对手。

　　白安生还是按照自己每天的步骤，摘掉头上身上的配饰，卸妆。
　　等白安生把妆卸完了，出现在少年面前的男子似乎更真切一些。

　　少年出口的话，就那么噎在了嗓子里。
　　这男人，这男人到底是不是人？

　　哪有人长的这么好看的，刚才的戏妆真是糟蹋了这面容。
　　白安生的眼中就像是盛着两湖秋水，看着人的时候，那秋水都好像能将人融化。

　　“你，你，你松开我……”少年刚才还粗着的嗓子，看到素颜的白安生，却也柔和了下来。
　　白安生唇角带着一点点笑意，若是带妆的他笑时，是春山笑；那么，此时卸了妆，他的笑，就是让人如沐春风。

　　“我松开你，你不跑？”白安生扯着水袖带子，慢慢问。
　　若是熟悉白安生的人，定能从他慢条斯理的问话中听出一丝端倪。
　　白安生不生气，但一旦他生气，那么他说话必定会很慢。

　　“我不跑，我为什么不跑，我……”少年是个火爆性子，若是从前，他必定跳起来打人，只是此时，他人在屋檐下，才知道要收敛一些。

　　白安生眼中柔似秋水的光芒消失了，那一点点泛出来的冷厉，让少年都有些害怕，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变化这么大。
　　“你可以跑，只要你不怕被抓。”白安生转身，将脱下来的戏服叠好，方方正正的又摆进了戏服箱子里。

　　少年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还将他刚才弄乱的戏服摆正。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他竟然知道他是谁？

　　“我看到过抓什么王爷的告示来着？应该是你吧？”白安生好似聊天般，将那么大件事就说出来了。
　　这还要倒回到三天前，他没上戏，出门走走，就在城门口看到了告示。
　　当时，他还挺好奇的，这么个小县城，怎么就会跑出个王爷来，再一看，原来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第四子，端王爷。端王爷被属下告发谋反，皇帝一怒之下，派人到封地抓捕端王。
　　可惜，端王事先知道了消息，先一步逃了。

　　至于，端王是否真的谋反，那么，就只能等端王归案了才知道。

　　如今，从种种细微处可以看出，眼前的少年，应该就是端王。只是这么个小少年，真的要谋反？
　　白安生心中打了几个转，最终也没有结论。

　　“你？哼！你要杀要剐随便，要是你想抓我邀功，不可能！”少年端王很有骨气的昂起了脖子。
　　白安生转身看过去，哈，在昏黄油灯下的少年，昂着纤细的脖子，精巧的喉结滚动着。
　　这孩子应该很紧张吧，他想。

　　“你，真的想谋反吗？”白安生忽然有些恍惚，所以，他没有细想，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少年正待引颈就戮，哪里想到被问出这么一句。

　　“我，我，本王当然没有！”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的目光闪动。
　　白安生看了他一会儿，少年背着光，目光闪动，话语却那么自然。

　　真是个演戏的好苗子，白安生在心里感叹。
　　“好！我松开你，但你得答应不跑。而且，我可以帮你！”白安生听到自己这么说。
　　少年瞪大了眼睛，不得不说少年虽然长的浓眉大眼，但露出一副吃惊表情时，还是挺可爱的。
　　这不仅让白安生想起他自己曾养过的一只小猫，被人惹炸毛时，那一双湛蓝的眼睛也会瞪的老大，全身毛发立起来的样子。

　　他最喜欢那只小猫了，可惜，可惜，最终也惨死在杀人刀下。

　　“我凭什么信你？”少年怒气冲冲，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没人敢绑着他。
　　“凭我知道告示上说的一个字儿都不假！”白安生贴近少年时，少年不仅一激灵，他怎么能这么快到他跟前来。
　　“你！”他跟白安生大眼瞪小眼，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他从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厉害和聪明的人，他以为他演的已经很好了。

　　少年终于放下了伪装，他轻轻一笑，语气不再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白先生果然聪明，我没有白受这一场罪！”少年洗去那一身锋芒，态度温和，还真有礼贤下士的风度。

　　原来，两人竟是都在演戏。
　　一个演蠢笨王爷，火爆皇子。
　　一个演机智武生，邻家哥哥。

　　却原来谁都不是人前的真面目。

　　“有人让我来请白先生出山，说是必定能成事。”少年端王赵靖如是说。
　　白安生坐在桌子边，手中一杯清茶，只是片刻功夫，便有了答案，“事成要如我所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