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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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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郡主头有点沉,太阳穴一直在跳动,好似脑子里有一根来回被人波动的皮筋,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水波纹花色来回转圈,她这是在水里醒来了么?
她睫毛微微颤抖,眼角湿润,眉头皱成了川字,恰到好处的小朱唇微微开合,嗓底发出了略微干哑的声音,破碎而又撕扯着喉咙,吞咽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腥味。
邵阳郡主将手臂往边上一挥,手腕间的通透的翠玉镯子磕在了上好楠木床沿边,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铿锵有力。
幔帐层层叠叠,翠竹绣纹错落有致。
“郡主?”贴身丫鬟木香撩开了幔帐,惊喜地唤着。
木香上前从床尾拿了金线钩织的喜鹊腊梅图样软枕,放在了邵阳郡主的背后,借着力将邵阳郡主扶着坐起,靠着。里头的动静,早就传到了外头,在门口候着的小丫鬟们如鱼贯而入,端着铜水盆、毛巾架、一碗汤药,齐齐地列在了边上。
“哎呦,老天爷保佑了,郡主可终于醒了。”只见一婆子,头上戴着簪花,绒制,染了蓝草色,添了一点月白,簪花是最近京城中最为流行的牡丹样式,摇曳多姿,隐隐散发着淡雅的香气,再看那材质,很有可能还是宫中纺织局里流落出来的一些次品,但已然比京城中那些个大商铺的质量好很多。
这婆子夫家姓李,唤李嬷嬷,是邵阳郡主的母亲庐阳郡主留给她的,从小就伺候着,邵阳郡主最为信任她,可也正是她的背叛,让前世的邵阳郡主一步步堕入了地狱深渊。
如今从地狱归来的邵阳郡主,自是不会放过她。
她的目光,凝视着那朵簪花,李嬷嬷有所察觉,不由得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时,却听得邵阳郡主伸出食指,指了指略过李嬷嬷簪花远处八宝玲珑格上的红珊瑚树。
李嬷嬷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慈善的笑意,声音里多带了几分殷勤,“郡主好眼力,那是何表姑奶奶送过来的摆饰,说是替何表姑娘赔罪的。”
“赔罪?”邵阳郡主体力不支,声息略低沉,在李嬷嬷听来,好似怒意未消。
李嬷嬷眼珠子提溜一转,硬是上前,挤走了木香,不管不顾,拉着邵阳郡主的手,紧紧地包裹着,她即便是伺候了贵人这么多年,可也是比邵阳郡主这样自小金尊玉贵的人气力还大得多了。
“郡主,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李嬷嬷给木香使了眼色,让她赶紧退下,别碍手碍脚,可木香就好似没有看到,低垂着眼眸,只定睛看着脚尖。
“何表姑娘与您不过就是玩闹间,一不留神,您脚底踩了青苔,这才滑落湖中。府中会潜水的粗使婆子立马救起了您,王妃不放心,可是用了王爷的名帖,去请了宫中的林太医过来看了,说是您歇息几天便好了。何表姑娘好似受了惊吓,一下子就晕倒了,据说是旧疾复发了,如今还缠绵病榻。王妃命人领了林太医过去瞅瞅,却被何表姑奶奶拦住了,说表姑娘这是自作自受,就应该受点苦,等您什么时候醒了,原谅了表姑娘,表姑娘才能吃药治病。”
“何表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为了不让何表姑娘不得罪王爷,下此狠手。在王府之中,郡主虽然是郡主,可后院不都是王妃管事么?何表姑奶奶最为得王妃的喜欢,连带着何表姑娘在王妃和世子爷面前都有一席之地。老爷子如今不在京中,您形单影只,若是受了王妃的刁难,向何人诉苦去?”李嬷嬷的话句句都是为了邵阳郡主好,至少前世邵阳郡主听了李嬷嬷这一番话,即便心里头很是委屈,却也全都依着了,让李嬷嬷唤了郎中进府给何皎皎看病,可谁料,后头却出了岔子,一盆脏水,全都泼到了她身上,洗都洗不干净了。
邵阳郡主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疼,嬷嬷,好疼,嬷嬷......”
李嬷嬷一下子怔住了,木香慌张地往外头跑去,“郡主醒来头疼,快去禀报王妃。”
此时,王妃的景荣院正堂上,一穿着缂丝大朵牡丹衣裳的贵妇人正伸着手,让前头的林嬷嬷揉着指头的关节,秦王妃每日都要如此保养手指头,确保其纤细嫩白。
而一旁半蹲着的妇人头上戴着最为时兴的燕过腊梅簪子,手里捧着一盏茶水,正要往秦王妃手边奉。
“那臭丫头可醒了?”秦王妃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询问妇人。
妇人娇嫩的啼音脆生生地落地:“还没呢,已经昏睡了两日,若是再不醒......”
“再不醒就别醒了。”秦王妃睁开了眼睛,浓浓厌恶和嫌弃的语气丝毫都没有遮掩。
“这可是表哥的嫡女,姑母......”妇人劝着。
“过来。”秦王妃伸手,揉了下妇人略微粗糙的手,叹息道:“你表哥一向不太在意这嫡女。若是嫡子,自是留心一番,不过是是个嫡女,且如今入了冬,落了湖,她平日里又娇惯,便是这么没了,王爷也不会怀疑。”
“你也是狠心的娘啊,怎么能让皎皎就这么忍着,若是真烧傻了,那可如何是好?”秦王妃听何表姑奶奶说起过,何皎皎受了惊吓,已经发热了两日了。
“姑母放心,虎毒不食子。”何表姑奶奶恭敬地回了话。
堂内一片静谧,秦王妃正要开口再说点话时,小丫鬟来报了,说是邵阳郡主醒了,但是嚷着头痛。
“请郎中过来看看便是。”
秦王妃心里冷哼,还算这臭丫头识相。
何表姑奶奶却开口拦住了去寻郎中的人,低声细语,提醒秦王妃,“姑母,邵阳可是郡主,之前请了林太医,如今.......”
“拿了王爷名帖,请林太医过来。”秦王妃慈爱地凝视着何表姑奶奶,“还是你懂事,你说当年若是.......哎.......”
“姑母,如今皎皎常年在您膝下受教导,便是我也三不五时来您这凑趣,已然心满意足,我没这福气,与您无关。”何表姑奶奶宽慰之语并没有让秦王妃稍有几分宽和,反而心下越发不喜邵阳郡主。
邵阳郡主背对着李嬷嬷,躺在床榻上,并不想再听她的言语。一向从小便对李嬷嬷言听计从的邵阳郡主如此做派,李嬷嬷并不会觉得邵阳郡主是长了心眼,而是将记恨的目光转移到了木香这几个丫鬟身上。
“你这小贱蹄子,是不是你唆使郡主这般对我?”李嬷嬷大力将木香扯出了卧房,在屋檐下便破口大骂,甚至骂到动情之处,还哭了出来,“老奴命苦啊,世子妃可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一颗心都向着郡主,可郡主却听了旁人的话,忘记了老奴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郡主长大的日子啊。”
这是在向旁人说郡主忘了李嬷嬷的情。
木香不敢回嘴。
砰一声,卧房里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李嬷嬷哭骂声瞬间停了,木香赶忙跑进去,“郡主!郡主!您没事吧?!”
邵阳郡主竟然从床榻上滚了下来。只见她的额头上都磕出了淤青,双手扒着,挣扎着往前爬,嘴里还嘀咕着:“嬷嬷,别哭了,是邵阳的不是。”
木香那一嗓子,倒是把伺候邵阳郡主的人都吼得魂飞魄散,全都涌了进来,围在了邵阳郡主声旁,早就有力气大的粗使婆子上前,一把将邵阳郡主抱上了床榻。
至于李嬷嬷,见这架势,早就闪得不知踪影了。
木香喊着其他小丫鬟赶紧过来伺候,至于粗使婆子们,也散了,各自干活去了,不过嘴巴可没有停过,“邵阳郡主也太可怜了。”
“可不是!竟然还跟李嬷嬷陪不是?我呸!李嬷嬷那个老货,就是个背主的!忘恩负义。”
“嘘,什么主不主的,看看咱们王府的牌匾,写的是秦王府,哪个秦?不是邵阳郡主的秦,是咱们王爷的秦。少说几句,保命!”
邵阳郡主耳边嗡嗡的,脑子也确实有点不清楚了,刚听到李嬷嬷嚎啕起来,她情急之下,只能用了那般自残的法子。
到底是自己太过于软弱了,又一向被蒙在了鼓里,只怕前世自己,多半是被旁人笑蠢吧。
邵阳郡主心里头乱糟糟的,既埋怨前世的自己,又思赋如何应对接下来何皎皎和何表姑奶奶的算计,一时心思烦乱无章,倒真头疼起来。
额头上一滴温热的水,邵阳郡主不由得睁开了眼睛,见木香眼角挂着泪,正拿着衣袖擦去,垂眸正好对上了邵阳郡主的眸光,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郡主,奴婢唐突了,请郡主责罚。”
邵阳郡主并不太喜欢她们这几个贴身丫鬟,听李嬷嬷说过,等邵阳郡主嫁了吴世子,就要卖了她们。
“行了,你哭什么,也别擦了,好不容易撞的,你还擦。”邵阳郡主想着她在出门子前,眼睁睁看着木香被人捂着嘴巴,扯了下去。
“过来,坐床沿上。”邵阳郡主淡淡地吩咐,木香抬头,好似自己听错了,直愣愣地不动。
“本郡主身子不适,你还让我多说一次?”邵阳郡主略微不太耐烦的口吻,木香这才放下心来,不是她听错了,还是那个郡主。
邵阳郡主见木香衣服有些皱巴巴的,皱眉头,嫌弃的语气倒是没有说出来,“等会若是太医来了,问起这伤,你知道该如何说吗?”
木香老实地回:“照实说。”
“你.......怎么这么笨!”邵阳郡主摆了摆手,“过来,这么说......”
木香听了后,犹豫地看向邵阳郡主,邵阳郡主瞪大了眼睛,“就听本郡主的,若是说错了,真把你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