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相皮影戏》杜鹃雪

33、进鬼域

　　“怎么了？”顾崇开口问邵贤，邵贤刚刚好像愣了一下。

　　邵贤被他叫会了神，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喃喃道：“这里的怨气刚刚好像暴动了，有什么东西在刺激它。”

　　就好像一只的恶虎，感觉到了久违的血腥，从沉睡中苏醒，向一无所知的猎物展现它可怖的獠牙。

　　这种波动不在鬼官的感应范围之内，所以顾崇并没有感觉到，但是邵贤能。

　　能感知到鬼域的怨气暴动，算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邵贤拿起纸巾缓慢擦嘴，再慢条斯理地折叠好，仔细思考他能不能不管这劳什子麻烦事儿，本来他也能管这个事，但是现在怨气被欣梧先生封了，刚给的律心还没捂热乎，管这个实在是太冒险了：“鬼域要解决很难的，我没有太大把握，如果你想……”

　　能怎么办呢？

　　顾崇看着低头的邵贤，明白了什么，此前一直看不出邵贤的想法，是他对这个人太不了解，现在，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东西的。

　　于是他出声打断邵贤：“邵贤，你到底想不想帮这里？”

　　邵贤修长的手指一抖，叠好的餐巾纸掉到桌面上，纸巾轻轻一弹。

　　他抬眸看向顾崇，眼中闪烁过很多思绪，在灯光的照射下，黑色的瞳孔泛着暖黄色的光。

　　“你不想帮这里吗？”邵贤轻声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帮？”顾崇疑惑歪头，神色当中有着凡人无法理解的漠然，“你明明很清楚，所有人的生死对酆都鬼官来说毫无意义。”

　　这回答完全出乎邵贤意料。

　　邵贤定定地看着顾崇。

　　顾崇只是坐在那里，却能让人瞥见酆都千万年积攒下来的威势，那是无数规则铸就的死生铁律，对世间无数生离死别的漠然和无视，向这世间所有生灵昭示，所有生死，都不过是酆都生死簿上的一笔墨色。

　　无情至极，冷漠至极。

　　到底是什么，给了邵贤这种错觉，觉得顾崇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是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是他对陈思雨的怜悯，还是他对鬼域的好奇？

　　还是这些日子相处中，顾崇这个人始终流露出来的温柔？

　　顾崇双手撑住身体站起来，向邵贤俯身。他的长发自然垂落，都碰到了邵贤的肩膀，他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冷玉的光芒。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暧昧，但是顾崇还是说了实话：“邵贤，你还是要明白，这里所有人的生死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呆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你走进来了，仅此而已。”

　　因为你。

　　只是因为你。

　　邵贤愣在那里，双手抖动的频率和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又低下头想尝试用把桌子上的纸巾拿起来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一直没有成功。

　　到底是为什么想错的呢？

　　他好像总是觉得顾崇是完美的，恨不得想象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他身上，他过于“美化”了顾崇。

　　还是最近的相处实在是太美好了，就让他下意识忽略了两人思想最大的鸿沟。顾崇是鬼神，对他而言，一个人的死还没有悲情来的让他动容。

　　顾崇看着慌张的邵贤，声音清冽又漠然：“你只是自己想救人罢了，不用考虑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邵贤心里会有那么多算计，但他刚刚好像看出来了邵贤进入了一个很神奇的误区，邵贤正在把自己想做的善举当成讨好他的筹码。这很奇怪，但不难理解。

　　“你想去吗？”顾崇问。

　　良久。

　　邵贤抬头，攥紧手中的珠子，任由珠子把他的手心压出一大片红痕，甚至还留下了字符的形状：“我要是想去，你会陪我吗？”

　　尽管背后充斥着算计、隐瞒、权衡和挣扎，顾崇说出的话仍然像极了恋人之间的爱语。

　　“我会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的。”

　　“好。”

　　………

　　真是缘分不浅，邵贤和顾崇走进商场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楚衍这班人就也进来救他们身处危险的大师兄了。

　　叶颖原先做完任务就跑回自己大学上课了，怎么也没想着大师兄会出事，就紧赶慢赶跑过来帮忙。她不停喘息着，刘海像海藻一样被汗水粘在额头上。

　　本来楚衍面色凝重，心里记挂着自家师兄，恨不得现在就进鬼域找他，可看见叶颖的一瞬间，他的思维还是跑偏了一下子。

　　楚衍：“你怎么化妆了，你以前很少会化妆的。”

　　叶颖：“……”

　　大师兄危在旦夕，咱们能不讨论这些细枝末节吗？

　　楚衍在这种时候也没计较这些，只能简短地跟众人吩咐：“叶颖，阴仙，还有我，我们三个进鬼域，剩下的人留在这里守着普通人，尽量想办法让他们离开，万一鬼域碎了，能救多少就多少。”

　　陈思锦扫了叶颖一眼，她明明修为还没有跟来这些人高，为什么这种时候楚衍偏偏带了她进去？

　　楚衍又低声叮嘱陈思锦：“你已经是我们门派的阴仙了，要是想好好呆在这里，就要遵守我们门派的规矩，这次你帮了我们，我们肯定会回报你，但你若是伤人，我们绝不会罢休。”

　　陈思锦微笑，没有对他的说法产生异议。

　　她能顺手帮一下云生派，肯定是对自己有利的，那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入鬼域之后，我们会分开，注意安全，尽早跟我汇合。”楚衍还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师妹，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再者他们这样的人终归是有保障的。

　　陈思锦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楚衍的颈部，冰凉的温度顺着皮肤渗入骨血，阴仙不过是道门对愿意和平相处的厉鬼造出的尊称，他们的本质还是和仙有着天壤之别，血腥和冰冷是厉鬼永远无法摆脱的底色。

　　楚衍的效率很高效，只一瞬，鬼域中破败腐朽的医院废墟就展现在他们面前，连同废墟上爬满的脏污粘腻的苔藓。

　　陈思锦因为身上有楚衍给的那对耳坠，锁定在了楚衍身上，跟他降落在了鬼域中同一个地方。

　　“跟你的小师妹坦白没关系吧。”没有外人在场，她的实体显现，温柔的散发变成干练的马尾，艳丽的五官在黑暗腐朽中更显摄人夺目，血红的耳坠好像暗夜中凝结的血迹。

　　“没关系，她更不喜欢管闲事。”

　　两人抬头，就看见眼前的鬼物，这正题进入得也着实太快。

　　黑暗中，一只硕大无比的八爪鱼正从一扇门里挤进来，巨大的脑袋被门框挤压得变形，费劲巴力只能挤进来半个脑袋，属于软体动物的触手在小窗上狂舞，把窗口和门框上涂满了粘腻恶心的粘液。

　　豁……

　　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