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相皮影戏》杜鹃雪

31、回人间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顾崇原来的设想被全盘掀倒，竟然从邵贤嘴里得到的这个名字和自己有关，那么他原先因为念对酆都的猜忌将变得毫无证据。

　　贺章对他那么了解，真是因为与他是故人？

　　“判官大人不记得了？”许缘青好像不知道酆都点鬼官的规矩，没明白顾崇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仿照顾崇生前年代的礼仪拱手行礼，“这对大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对那小子真是救命之恩了，要是向人间道门暴露了妖族的存在，他回来不死也要被先生削层皮。”

　　“岁月流逝，多少有点记不清了。”顾崇眼睛一弯，将万千翻滚如风暴般的思绪掩盖，没有纠正行礼情景的问题，拱手回礼：“此事徐老板不必客气。”

　　他眼角挂着笑意，浑身防备的气势一收，几缕长发从肩膀处蜿蜒向前，身上富有现代风格的运动装也显得儒雅，好像随着动作挥洒下那几百年的时光。

　　他又接着问：“可惜我已经记不太清这位友人了，许老板你还记得是我们相遇哪一年吗？”

　　许缘青不记得具体年份，只报了个大概，刚说完，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嘀哩咕噜滚下来了。

　　昂？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一个“球”从第二层滚下来，在第一层的地面上像个皮球似得弹了两下。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崔判送的护身法器的作用了，在邵贤被扫出来的时候成功变成一道气墙，把他包裹成了一个球，成功断绝了他站稳的希望。

　　顾崇：“……”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见笑了，许老板。”

　　许缘青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恨现在自己穿的不是宽袖儒服了，没法挡脸来掩饰尴尬，讪讪地回：“无事无事，我送两位走吧。”

　　除却尴尬，顾崇用询问的眼光望向邵贤，眼神中透着他自己也发觉不了的关切。

　　邵贤看见一顿，眼中透出顾崇看不懂的复杂。

　　“先生不知道怎么治。”邵贤拿着手上的律心晃了晃，笑容灿烂，眼眸明亮，向顾崇展示，“但他送我金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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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火热地铺满整个天空，留下一地颓靡。

　　从缘川宠物店出来，邵贤一直进行“盘佛珠”的动作，好像对这串“佛珠”爱不释手。

　　顾崇问：“这是什么？”

　　他知道问邵贤得来的不一定是实话，很大程度上是邵贤根据自己的原先的谎言编造出来的新的谎言，但他也想听听。

　　邵贤把律心举在他面前，让他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符：“送我的护身法器，里面很多失传阵法。”

　　“这种东西是妖界特有的？那我们是不是就无法找到在湖底留下痕迹的那一群人。”顾崇姑且当他说的是真话，顺着他的说法往下问，“这个是法阵，你没有灵气怎么用？”

　　“是，找不到了。”邵贤耸肩，好像已经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可是你原先不是有希望了吗？你就不想活下去了吗？

　　顾崇有点急了，抓着邵贤的袖子想要劝说。

　　“只能拜托大人接着护我了呀。”邵贤眉梢挑起，眼中闪烁着明灭跳跃又无迹可寻的光芒，声音尾部好像粘着旧时街角贩卖的糖果，轻轻伸出一个小勾子。

　　至于律心有能储存灵气的功能什么的，就不说了吧。说了的话大人说不定就放心把他扔下了。

　　顾崇没有感觉到他的小心思，他的眼睫微颤，眼珠下意识往旁边转动，不去正眼看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眼神躲闪的青年身上那游刃有余的气质被现在的慌张冲淡了些许，微乱的发丝叛变一般向上翘起，显得有些呆萌。

　　有些事情，当人下意识去怀疑逃避的时候，就注定了未来要发生，哪怕现在只是一粒种子。

　　顾崇没问为什么邵贤那么开心，他知道邵贤在怨灵有关的事上不会告诉他全貌，就想自己一样，不主动提出就意味着隐瞒。

　　但是顾崇现在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空荡荡的。

　　邵贤见状笑了，明明前方迷雾重重，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他还是笑得毫无阴霾，这大概是他最擅长的表情。

　　“一天没好好吃饭了，大人我饿了。”邵贤撒着娇，离顾崇更近了一点，指了一个方向。

　　顾崇顺着他的手看去，看见一片亮起的彩灯，在将黑的暮色中越来越明显。

　　一阵风卷着传单在天空轻展，以顾崇判官的眼力，很容易地看清上面写着商场促销的宣传语。

　　也很容易看出上面缠绕着的丝缕鬼气，和商场上废弃医院的虚影。

　　“陪我逛逛吧，大人。”

　　………

　　哗啦———！！！

　　楚衍刚回宗门，要去找自己师父宋伯屿，就听见他的房间里穿来陶瓷碎裂的声音。

　　房间里好像还有客人，他好奇，也只能守在房门外等着。

　　陈思锦像一片被静电吸附的白纸一样飘飘悠悠地跟在他后面，耳上一双殷红的耳坠平添几分艳色。

　　“楚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师父要跟盛家那帮人打起来了。”新来的弟子守在房门前，欲哭无泪，想抓楚衍的手被他躲过去了。

　　那手上不知道沾没沾过鼻涕呢。

　　那师弟也不尴尬，眼睛看着陈思锦放光，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位，是新来的阴仙姐姐吗？”

　　在道门的说法里，不会伤人的厉鬼都被称为阴仙，也被当作对厉鬼的尊称。

　　陈思锦温婉一笑，让人如沐春风，不算惊艳的眉眼轻轻弯起。

　　“她是我带回来的阴仙，叫陈思雨，跟宗门报备一下吧。”楚衍倚在墙边，往屋里一指，“他和盛家又吵什么？”

　　那弟子一边拿出表格帮陈思锦报备，一边回答楚衍：“盛家跟我们派去山下执行任务的弟子起了冲突，把当时跟着的那个阴仙抓了，师父气不过就把盛家的人绑了几个回来，现在在吵怎么换呢。”

　　那弟子说完话便如释重负地走了，陈思锦飘飘悠悠地想往里面探头，被楚衍一张符挡住了：“我们门派对阴仙是很友好，盛家却不是，那是个以驯养阴仙为传承的大家族。你尽量躲着点。”

　　“你自己先在别的地方逛逛吧，在哪拉个有空的弟子当你导游。”楚衍让陈思锦走得远一点，然后自己拉开了房门走进去。

　　陈思锦没有找人当导游，在云生派里面自己逛，越来越烦躁，有一股厌烦的情绪从心底涌现，渐渐蔓延全身。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来这里能找到她的过往，但现在她好像丧失了这种直觉，越来越迷茫。

　　逛着逛着，她还是打算回头找楚衍，正好撞上了正要出来的盛家人。

　　男人人穿着黑红色唐装，数只古铜做成的铃铛被朱绳串起来系在腰上，阴柔的五官搭配上森然的气质显得尤为瘆人。

　　可这人笑得像个和事佬，只是在瞥向陈思锦时，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像冷刀子刺向半空中的阴仙。

　　陈思锦漠然看着他，深感无聊。

　　这种无聊的情绪陌生又熟悉，好像在之前就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这种迷失之物被想起的感觉再一次安抚了陈思锦的烦躁。

　　她觉得在这里还算有些收获。

　　楚衍走出来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反而利用耳坠的作用拉着她往外走，神色十分凝重。

　　陈思锦疑惑歪头。

　　楚衍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师父画的符放进口袋里，打电话多叫了好几个人：“盛家刚刚为了换人给了我们一个消息，大师兄在任务地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