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画歌

54、【54】深情

　　此时已经是暮色苍茫时，这片林子本来就隐匿，一条细长的河流自打林子中央穿过，流向一片漆黑的深处。

　　赵承郢把江宝筝从水里拉上岸时两个人浑身湿透，入了秋的夜间寒凉是往骨子里沁的。

　　江宝筝双手抱着自己，嘴唇失色受冻地颤抖，天已经彻底黑了，抬头就见一个锅倒扣下来似的。

　　只能等着天凉了再走，紧趁着夜色走又带着江宝筝恐会越走越是偏离，赵承郢捡了一些柴枝生了一堆火。

　　黄橙橙的火苗窜高，在漆黑的夜色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生出了一箭之地的光亮和暖意，江宝筝颤抖这嘴唇咧出笑意，赵承郢抱起一堆柴火，时不时折枝往火口里送。

　　“殿下，这丛林深处会不会有猛兽？”江宝筝是大家闺秀，连虫子都没见过几回，更别说深夜落入丛林，四下除了赵承郢空无他人。

　　枝条被折断的声音卡擦，在寂静里显得格外醒耳，火苗越蹿越高，浸湿的衣裳被灼热地升起几缕飘白的烟雾。

　　赵承郢看火柴放的差不多了，变停下了动作，他看了一眼江宝筝，她双手颤巍巍地抻着感受火苗的热。

　　“这林子里也有人居住，来时并见到猎人的陷阱，可见是没有猛兽出没。”赵承郢回答她的话，她穿的衣裳轻盈且不方便，在林子里逃跑折腾时右手袖子处被刮破了几个口子。

　　听到这话，江宝筝似乎安心多了，她双手反了一面使手心手背受热均匀。

　　对话了两句，他们又归于一片安静之中，江宝筝记得幼年时期的赵承郢课欢腾热闹了，不似现在沉默哑言。

　　这些年江宝筝和赵承郢独处的时间太少了，少得江宝筝时常忆旧年事宜慰藉自己对他的一片痴心。

　　“殿下，我有些饿。”江宝筝手不冷了，她收了回来，背部冰凉一片，心口处却十分温热甚至有些热灼。

　　旁边有条河，这夜色已然降临，让赵承郢巡察四周有无野果也不切实际，再者江宝筝也不愿意轻易放他深入夜色丛林。

　　赵承郢从一堆柴火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根还算是坚韧的树枝，用利石磨尖，他起身，火柴堆就生在河案不远处，尚且可以看清河里的动静，不过只能看清楚河边一两寸的地方。

　　河中心漆黑一片，就算有活鲜的鱼游过也看不清楚。

　　江宝筝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的正旺的火柴，她举在手里为赵承郢照亮，她举着火把一过来，视野清楚的地方便往外扩大了一圈。

　　火光打在赵承郢的脸上，给他坚毅又俊秀的脸镀了一围黄橙橙的边。

　　“殿下！你看那！”江宝筝聚精会神地盯着河面，好不容易守株待兔到一尾鱼游了过来，她激动之下出了声，结果那尾青鱼受到了惊吓，它灵活尾巴快速地扑腾扇了几下走远了。

　　江宝筝自知做了一件蠢事，她连忙抬手捂着嘴，她翻了翻眼皮有些委屈和做错事地偷看他。

　　“别出声。”赵承郢提醒她。

　　“好……”话还没说完，江宝筝连忙捂着嘴，无声地重重点了几下头。

　　赵承郢长身立在岸边，他的头微微下勾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他手中平平无奇不惹人眼的树枝像利箭一般穿了出去。

　　咻的一声，利箭在水里溅起一朵水花，正中靶心。

　　一尾鱼被叉住，江宝筝欢快地松开捂住嘴的手，笑说，“抓住了！”她眉眼欢笑，她侧头看着赵承郢，他绷紧的眉头松弛了两分。

　　赵承郢把鱼捞了上来，处理干净，再用干净的树枝穿透放在火上炙烤。

　　江宝筝望着火堆的鱼，她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她有些感慨今天因祸得福，“要是这时能吃上酸酸甜甜的果子就好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火炙烤着鱼，暗静中有一片滋滋的声音，鱼被炙烤滴出了鱼油，点在火柴堆上，滋的一声，瞬间化作一点才雾。

　　“殿下，我也想试试烤鱼。”江宝筝跃跃欲试，她千金之躯，在丞相府养大，连梳子都没拿过两回。

　　赵承郢的手往上移了一些，腾出握住的地方，江宝筝单手接过，结果还挺沉的，她惊讶地张了下嘴，很快两手握住。

　　“注意翻面。”赵承郢提醒她别烤焦了。

　　江宝筝两只眼睛盯着鱼，这可是瑜王殿下亲手抓起来亲自处理干净的鱼，她可不能糟蹋了，她专心致志地烤鱼。

　　直至她觉得鱼熟了，她扩大味觉地吸了几口气，她笑着说还带着些憧憬，“殿下，你说鱼烤熟了吗？”

　　等待回答两秒，身边无回应，江宝筝习惯性地左侧看去，结果瞳孔里看到一片漆黑色姿态各千的树木，江宝筝屏住呼吸，在原地转了一圈，她没看到人。

　　四周是安静缓缓蔓延的漆黑，深色本就让人心头恐惧，更何况是在没有人烟的地方。

　　“殿下？”江宝筝声音有些喑哑，恐惧注满了她的喉咙。

　　“殿下！”她快哭了，赵承郢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离开的时候逗不跟她说一声，他是把她丢下了吗？

　　江宝筝手一松，烤鱼掉在满是沙砾的地上，她往前走了两步，不停地环视四周，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她觉得天旋地转。

　　恐惧如个麻袋把她抱紧，她双手双脚被束缚了似的，越是看漆黑的地方恐惧感跟着膨胀。

　　风吹过，树枝摇动了几下，沙沙作响，还有水流的声音，想急了轻轻的呼吸。

　　江宝筝害怕，她蹲在地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她额头贴着手，缓缓地哭了出来，从最开始无声得侵吞声到呜咽声，她越想越害怕委屈伤心难过，最后声音变大，哭的伤心淋漓。

　　“哭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跟前响起。

　　江宝筝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在漆黑之中，她一眼认定这是她的殿下，她喜极而泣得起身，看到赵承郢，明明是想笑的可是却哭的更大声。

　　和刚才不同，这次是没有顾忌的哭声。

　　赵承郢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江宝筝的面前，江宝筝已经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哭的舒心了把刚才所有的恐惧难过哭没了，她这才又羞起来。

　　连忙接过帕子印了印脸上的泪痕，她还要顾忌在赵承郢心目中的形象。

　　赵承郢把刚才摘的果子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捡起地上的烤鱼，已经熟了，但是半面都沾上了石子。

　　收拾了泪痕的江宝筝愧疚地看着烤鱼，低下头，手中不安地揪着那方帕子，她小声道，“殿下，我把鱼弄脏了。”

　　“没事，把鱼皮揭了还能吃。”赵承郢没有怪她，他细心地揭一层鱼皮，露出乳白色熟了的鱼肉。

　　香气没有鱼皮阻挡往外沁了出来，江宝筝闻着香气，肚子更饿了，她说，“好香啊。”

　　“小心鱼刺。”赵承郢把烤鱼递给江宝筝。

　　他捡起地上的野果走到河边一个个地洗干净，江宝筝小口咬下一点鱼肉，好吃，“殿下刚才是去摘野果吗？”

　　江宝筝这次目光紧紧地追随赵承郢，她害怕会像刚才一样赵承郢突然失踪，留下她一个人。

　　把野果洗干净，赵承郢嗯了一声，他打开掌心，里面躺着几个跟江宝筝半个拳头大小的野果，她咬了一口，很是清脆甘甜。

　　甜心把心头的苦涩压制下去，江宝筝抿着嘴笑，“这果子真甜。”她把烤鱼往赵承郢面前一送，“殿下，你也吃。”

　　看着烤鱼，赵承郢突然想起在涿狼时，他有一次吃鱼噎着刺，是花雪想方帮他把横在喉间的鱼刺压下去的。

　　赵承郢没有伸手，江宝筝单手抓着棍子，胳膊都有些酸了，她说，“殿下，你也吃点东西罢，不过这鱼刺真多，刚才不小心划到嘴唇了。”

　　她说了这话，赵承郢才接过烤鱼，不过他没有吃，而是很细心地把鱼刺给挑了出来，伊始江宝筝没看懂他在做些什么，直到赵承郢拔出几根鱼刺，江宝筝才恍然大悟，拿着野果子不吃，傻笑地看着赵承郢。

　　把鱼刺挑完，赵承郢把烤鱼递给江宝筝，“吃罢。”

　　江宝筝的手早就伸过去接烤鱼了，她仔细地看了一下，鱼刺被挑完了，剩下的都是干净的鱼肉，而且鱼肉保存地很是完整。

　　她满心欢喜地咬了一口，这下不用顾及地吃鱼了，她咀嚼了两下，脸上浮出来的笑意越来越蜜甜。

　　“殿下，谢谢你。”江宝筝杏眼里水灵灵的，都是赵承郢。

　　火苗已经弱了不少，赵承郢没侧头看江宝筝，只是动作流利的折断树枝加进火柴堆里。

　　夜已经完全黑了，黑蓝色的夜幕上零星闪烁着几颗星子，江宝筝抬头看天，眼神开心欢愉，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便好了。

　　江宝筝垫饱了肚子，不经意间哈欠一声，但她不敢睡。

　　“你困了就先睡一会儿罢。”赵承郢身上的衣裳差不多干了，可见现在多晚。

　　江宝筝睡意朦胧，她忍不住连生哈欠，“殿下，你会走吗？”

　　“不会。”赵承郢回答，但很快又补充道，“今晚我会守在这里。”

　　他已经想好了，这片林子本来就属于西郊，按照这片林子在汴京城大概的方位，这条河最终会汇进蔡河，明早起来只要跟着河流往下走总能走出这里。

　　江宝筝小心地握着那方手帕，悄悄地看着他，她已经认定了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