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的打开方式》肥仔肥

24、心迹微显

　　等杜子强的学生走了之后，苏显和妈妈又坐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他们家在城市的另一边，开车怎么也得两小时。
　　苏显妈妈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自家儿子熟练地换挡、打方向盘，脸上漾起慈爱的微笑。就像在很多年前，看着三四岁的他开着红色玩具小汽车满房头打转一样。
　　“儿子啊，妈妈不在乎你拍了多少电视剧、认识了多么有名的人。那些风光都是表面上的，你真正喜欢的事情可不要忘了哟。”
　　“我知道啦，现在已经很少在荧幕面前露面了。在上海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工作室的朋友一起写歌录歌，最多一年参加一档综艺。”
　　“有空了也常回来看妈妈。”
　　“好——”苏显像儿时撒娇那样拖长了尾音，“这次过完整个国庆假再回去工作。”
　　“呀，这次在家待这么久啊，真好，”妈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转而又担心地看向苏显，“你演唱会不是马上要开了吗？来得及准备吗？”
　　“嗯，11月7号嘛。来得及！”
　　“哎呀，11月7号，你今年生日又是在外头过的。”
　　“让你去听我的演唱会，你又不愿意去。”
　　“你从小才艺表演就不喜欢我在台下看着，说怪羞的。现在那么大的舞台，你还让我在下面当观众，万一紧张得出错了怎么办？”
　　“嗯，那你看录播吧，会有工作人员把场内场外的情况都全程录下来的。”
　　“我儿子真棒！”苏显刚才只不过是赶在信号灯即将变红的时候通过了路口，妈妈的夸赞便脱口而出了。
　　车内的电台在播放娱乐资讯，孟舒与圈外人公布婚讯决定退圈。
　　苏显看了一眼收音机，笑了笑。她真是爱情比天大的女孩子呀，那个人可有福气咯。不过他自己是很难承担这么沉重的爱意的。他也许更适合和像猫一样独立又神秘的女孩谈恋爱。
　　“儿子，过去的感情就彻底放下吧。”妈妈察觉出苏显的异样，关心地说。
　　“妈——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你这孩子，从小执念就重。认定过的人和事，再怎么样也放不下。我怎么能不担心。”
　　“唉，我对孟舒的感情还不到那个程度。之前是心烦意乱的，不知怎么就答应和她在一起试试了。后来发现不合适，分开也没什么。”
　　妈妈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靠在椅背上安心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又睁开眼睛问：“对了，今天你舅舅那个女学生，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一看就觉得你俩有事！”妈妈更加来了精神，“你以前不是总到一中补数学吗，你舅舅最得意的学生又是她，没准还让她教过你几道题。这一来二去，就擦出火花了。我说你怎么数学成绩总是提不上去，原来是故意弄得一塌糊涂，就为了能去一中见她吧……”
　　“哎哟，妈呀——你这说的什么呀！我从来都没在高中见过她。我和她是后来一档综艺节目认识的，就你特爱看的那个‘自然之子’，她是顾问。”
　　“真的吗？”妈妈死死盯着苏显的侧脸。
　　“真的啦，我的妈妈。我干嘛瞒你这个，高中都毕业多少年了，还怕你穿越回去揪我早恋吗。”
　　“行吧，我看那女孩子挺不错的。文文静静，知书达理，又是我们生物专业的。以后婆媳之间话题也多……”
　　苏显再次打断妈妈的想入非非：“妈，你能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吗？我们俩没什么交集。”
　　“啧，也是哦。她和那个易思涵倒是挺配的。俩人一块儿做数学题，多浪漫。名字一听就觉得登对。”
　　妈妈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联想，尤其是在脑补谁和谁组对象这件事上。苏显叹了口气，任由妈妈说个不停。
　　刚才吃饭的时候，蔺思微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不知道是谁。易思涵那小子却没有明确的表态，说不准他暗恋蔺思微已久呢。又或者，舅舅他们俩来家吃饭，就是为了给生性羞涩的易思涵牵红线？
　　红灯！苏显一个急刹车，把自己的胡思乱想重重地摔在地上。妈妈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展开了关于易思涵和蔺思微儿子姓名的丰富联想。
　　看来这个毛病是遗传的。苏显叹了口气。
　　他很想给许星星打个电话，问问现在该怎么办。不过自己的感情，不能总是靠许星星来提点呀。况且他和孟舒两年前分手的时候，许星星可是狠狠地嘲笑了他一通。
　　算了，自己想办法。绿灯亮起，苏显踩下油门，平稳地将车开到高架桥上。
　　如果问了许星星的话，他一定会鼓励自己——人家是一丝寒，你就是非常热，不要怕，正面刚！
　　“行吧，那就正面刚。”苏显暗自给自己脑补出了一个狂野霸气酷炫的伟岸形象。
　　不过在这方面，他往往是个想象力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在这条奄奄一息的红线另一头，蔺思微却不怕丢脸地鼓起勇气请许星星来助攻了。
　　“神啦，我也是这么想的诶！”蔺思微听完许星星献的策，连声叫好。
　　“那当然，你蔺思微进化的终极形态就是我许星星。我俩乍一看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许星星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秒变drama king，煞有其事地低声道，“你和我的内核是相同的，只是你现在尚未开化。”
　　“是是是，您说得对，那就拜托你嘞~”蔺思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朝无比做作的许星星作了一个揖。

　　这场演唱会是苏显情歌专场，只在上海办一次，主题是“心迹微显”。
　　“谢谢大家来听这场并不华丽的演唱会，在演出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大家都花一分钟时间仔细想一想，自己曾经或者正在喜欢的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认了你自己的心意，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TA的面前微微显露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呢？”苏显说话时人在幕后。
　　“好了，一分钟过去了。想必大家现在都已经进入了那种踌躇又激动，惆怅又甜蜜的状态了吧。请带着这样的状态，在我的歌声里走进自己幽微的内心世界——”
　　情歌一首接一首地唱，充满五彩泡泡的舞台上，身着白衬衣的苏显变成了所有人心迹的寄托。粉丝们跟着一起合唱，每个人陷入恋爱时的味道都尽数散发出来，混合成一剂酸酸甜甜的药水，用于治疗爱而不得的疼痛。
　　最后一首歌了。苏显望向第一排中心的空位，心里像那个位置一样空落落的。
　　他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蔺思微，但却发现自己仍旧待在她的联系人黑名单中。于是后悔那天只是目送她离开，而没有跟上去送她回家。
　　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忙不忙，过得开不开心，她说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也无从寻找线索。他像面对数学题那样，面对着一切关于蔺思微的问题。
　　“你看啊今晚月色真美好，静静悄悄无人扰，记得把雨季的烦恼忘掉；有人说梦是现实的预兆，我看见你的微笑，我在酝酿着一个拥抱，翻山越岭只为和你遇到……”
　　苏显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唱着，在唱到结尾那句“你有最独特的风景，能不能让我参与”时，他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他喜欢蔺思微的心迹，根本无需笨拙地遮掩。大胆表露出来，就算被拒绝了，也不是件丢脸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让自己走进她的世界里，他就一刻不停地问她“现在呢，还不到我参与的时机吗”。
　　和台上的人一同湿了眼的人还有一个。
　　蔺思微在离舞台较远的位置站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苏显多年前写给她的歌。
　　如果当时付了20块听了这首歌，她会不会更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心迹呢？他们是不是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才重新开始？
　　不过，都是成长啦。20块钱不是当时的障碍，阻挠自己前进的是当时尚未发育完整的好好爱一个人的能力。
　　“苏显，我爱你——”混在尖叫的粉丝中，她痛痛快快、肆无忌惮地显露自己的心迹。

　　苏显为爱情郁郁寡欢了一周后，才在朋友发来的剪辑好的演唱会实况中听到了等待数年的告白。
　　那是演唱会开始前的采访，不少粉丝们对着镜头表达对爱豆的喜爱之情。他摊在沙发上看得有些困，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
　　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我叫刘琪，王字旁加个其他的其。姐姐带我来看苏显哥哥的演唱会，我和姐姐都很喜欢苏显哥哥。”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镜头缓缓地转向了，蔺思微！
　　“苏显，我喜欢你，是在这颗小破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面前都毫不渺小的那种喜欢哟——”
　　是真的吗？苏显倒回去又重新看了一遍，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完完全全记住了蔺思微告白时每一个字的停顿、语调，以及说“喜欢”二字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她头稍稍偏向一边的角度。
　　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可蔺思微的电话仍旧打不通，换了另一个号码打过去也没人接。微信和□□的好友申请也迟迟未曾通过。
　　捣鼓到深夜，苏显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把蔺思微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以确认她没有开玩笑。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她怎么撩完就跑啊。
　　苏显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盯着窗外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便给许星星打了电话。
　　“行了，人家红线都递到你面前了，你还要确认什么？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也许另有原因呢，爱情可不会按照你地想象去发展。”许星星被人从梦中吵醒，恨不得顺着电话线去给苏显两巴掌。
　　“都失联了，还怎么发展啊？”
　　“方法总比困难多，这么小小的障碍就把你绊倒了，以后遇到真正的大风大浪了可怎么办？”
　　“哎，我……”
　　“爷困了，不理你了，拜拜！”
　　挂掉电话后，许星星握着温热的手机，赤脚走到窗边。地板的凉意钻入身体里，使他打了个寒战。
　　严重的光污染使得他住的城市失去了黑夜，也就看不清楚天上每一颗星星的光亮。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深夜望向天空，仿佛要望到宇宙的边际。
　　他站的cp即将破镜重圆，他很快乐，虽然那快乐是深邃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