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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少女的酥星 ...

  •   在断绝了对苏显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后,蔺思微比山上的尼姑还要清心寡欲。不买新衣服,不买化妆品,不进行任何无意义的娱乐活动,一心扑在科研事业上。孜孜不倦看文献,勤勤恳恳发paper。
      因为觉得洗袜子很麻烦,天气一转暖就总是踏着一双人字拖走四方,从实验室组会到青年论坛,从日常上课到大牛讲座,没有她人字拖压不住的场子。
      妙龄少女因加入自己的研究团队而从此不修边幅,这搞得江识锦每天都反省自己,是不是把手底下的学生逼得太紧了一点。
      “思微啊,你稍微注意一点形象,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捯饬捯饬呗。”一天,他经过研究生办公室时,又看到蔺思微盘腿坐在凳子上,桌子底下摆着一双陈旧的人字拖,终于忍不住进去说了一通。
      “没空啊老师。而且也没那心情。”蔺思微眼睛仍旧盯着屏幕上的代码,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
      “再美好充盈的灵魂也需要有个由头才能被人看到呀。千万别因为一双人字拖错过了自己的好姻缘。”
      “别操心我的事了,老师。”
      江识锦摇摇头,只好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蔺思微的生活中只剩下了科研,外人看起来很枯燥乏味,但其实她自己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起码,她已经发了不少文章了,在自己的领域也算崭露头角。
      只是在实验毫无进展,课题遥遥无期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有些失落沮丧,感觉被一团蛛网缠住了,不算特别窒息,就是格外难受。她没有给自己准备另一个世界来容身,因此在科研世界里受挫后,她无处可逃。

      因为近乎997的工作,蔺思微在五年期限内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在他们这拨人里是少有的。
      答辩通过后的那个晚上,她和实验室的老师同学一起吃了顿简餐。
      “希望我也能像师姐一样按时毕业,”刚进组的一个师妹羡慕地说,“那样的话,没准我还能赶上男票的步伐。”
      “你再多请几次假和男朋友出去旅游就可以做到师姐这样了。”母胎solo的师弟充满怨念。
      江识锦见蔺思微兴致不高,以为还没从章洵的事情里走出来,连忙转移话题:“你小子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周末有空就多跑几趟实验室,或者出去走动走动,别总窝在宿舍里打游戏。”
      “我已经跑实验室跑得够勤快的啦,就差没天天睡在细胞房里了。”
      “你人到了,心还没到。效率这么低,半夜还在做实验,浪费我多少电,好好反省吧!”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一如从前这个可亲可爱的研究组送走其他成员时一样,只以欢声笑语定格离别的时刻。
      蔺思微看着一桌吃饭的这些人,有一直从本科把她带到博士毕业的导师和研究员,有她的本科同学,曾经手把手教她如何跑电泳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毕业很久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孔更加青涩的师弟师妹们。他们懵懂莽撞却朝气蓬勃,让她在仍旧年轻的年纪却时长感觉阅尽沧桑。
      “师姐,你最喜欢哪个城市呀?”小师妹也许怕冷落了今天这场送别宴的主角,便主动将沉默很久的蔺思微拉入自己的谈话圈里。
      “呃……,”蔺思微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我还没想到一个能将所有量化指标都涵盖在内的式子来计算我对去过的城市的好感度,所以暂时回答不了。”
      “嗨呀,师姐,你就随口一说嘛。就是一提到最喜欢三个字,你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城市是哪里?”
      “说实话,我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语是太阳高度角,因为我很喜欢大晴天。”
      师妹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过头和另一边的两个同学聊了起来。
      小A最讨厌香菜,最喜欢菠菜,因为从小就觉得爱吃菠菜的人很强壮。小B觉得世界上最浪漫的场景是在奥伊米亚康和爱豆手牵手,手心里激动而紧张的汗水因低温而凝结,她和爱豆的手就被冻在了一起。小A听完,说自己干过最爆笑的事情是在黑龙江老家时冬天舔了门把手。小B说她见过长得最爆笑的人是她舅妈,因为舅妈刚纹完眉毛之后像蜡笔小新。小A至今仍旧对高中时暗恋的男生念念不忘。小B目前最喜欢的女明星是孟舒,因为她自然清新不做作……
      蔺思微认真听着女孩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暗自尝试着用“我最喜欢的xx是xx”来造句,却发现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喜好。
      也许是因为在那飞逝的五年光阴里,她总是让自己的情绪和感受退居二线,仅仅允许无比准确严谨的理性思考陪着她一步一脚印地走到如今。以致于,今日细细回想,却发现记忆里的自己面容模糊,分辨不出那到底是谁。

      吃过晚饭,蔺思微同每一个人都郑重道别后,便一个人绕远路往宿舍走。
      夏夜的蝉噪和蛙鸣,是送给夜间独行者的摇滚乐。干燥而温热的晚风,指挥行道树的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交响。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就现在这样。”蔺思微喃喃自语。
      “我还喜欢没有受到光污染的夜空。喜欢在盈盈月色中,像苏轼和他的好友那样,相与步于中庭。”她经过校园一隅的凉亭,便走进去坐下,倚在栏杆上伸出手去接从空中倾泻而下的月光。
      “哎呦,”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脚踝上,还是给吸饱血的蚊子逃了,留下一个红红的蚊子包,她用指甲在蚊子包上划了一个十字,突然想起以前出野外的日子,傻笑道,“我也喜欢原始森林里充满生气的蚊子,一伸手就能拍死好几只。”
      符合逻辑的一切理性陈述都无法概括个体的特点,每个人的独特性仅由其主观意识所决定。所以在蔺思微摒弃喜怒哀乐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实也摒弃了活生生的自己,活成了一个机器人。
      不过幸好,她身上感性的力量,在道别旧生活的这一天重新觉醒了。稍加训练,她就已经能准确说出一件又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不加任何思考的,无理取闹、天马行空地,让纯粹的直觉来造句。
      喜欢每次发完paper后被学院的公众号吹彩虹屁。
      喜欢给本科生做助教时被毕恭毕敬地称为“老师”。
      喜欢每个月导师给自己卡里打博士生补助。
      喜欢一切酥酥脆脆的东西。
      喜欢刚从灭菌锅里拿出来的温热的培养皿。
      喜欢能令人胃痛甚至第二天清晨如厕困难的变态辣。
      喜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自己的名字。
      ……

      回到宿舍,蔺思微惊讶地发现木木竟然在在晚上十一点前回来了,而木木也惊讶地发现蔺思微居然在闲聊时没有皱眉,表情放松。
      “什么时候走呀,还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吗?”
      “我下周才走。这周末吧,我们还可以去看电影。”
      “好呀。你之后还在上海吗?”
      “在的,我在神经生物所。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呀。”
      “唉,我本来也可以和你一起毕业的。只是老板太坑,拖着我这个廉价劳动力不让走。”
      “你考虑向学校反映一下呗,前一阵新闻才曝光了不少高校教授师德有亏的事情,他现在肯定不敢乱来。”
      “嗯呐。”
      宿舍里的空气因为两位主人罕见的交流而变得轻盈了起来。这一天晚上,蔺思微睡得很香甜。

      在科研机构工作的日常和在学校时没有太大分别,只是现在蔺思微开始了真正的独居生活。
      幸好她已经即时关闭了自己的机器人状态,现在和年纪相仿的同事们倒很合得来,周末还常常一起去郊外远足。
      这周五,蔺思微脱下实验服正要回家,便被一个常来往的男同事拦住了。
      他中等身材,略有些壮实,面部轮廓分明,有几分低配版胡歌的味道。蔺思微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倚在办公桌上擦眼镜,整个人散发出港片里□□混子的气息。但他一戴上眼镜,就立马变得憨厚老实起来。
      研究所的小年轻们都戏称他为“古月哥欠”,不过四个字叫起来太麻烦,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只叫他“小欠”了,连领导有时都跟着这么喊他。
      “这周日看话剧去吗,我开车载你。”小欠刚才正在体式显微镜下看一张脑瘤切片标本,听见蔺思微开门的声音,便马上放下手头的活,一个箭步冲到门口递出了一张话剧演出的票。
      “哟,挺有诚意的嘛,还是第一排。”蔺思微大大方方接过递到眼前的票,冲小欠开心一笑。
      “我妈说,约女孩子出门玩儿,就得在价格可承受的范围内提供最贵的玩乐项目。”小欠此时没戴眼镜,气质不羁,但他本质上是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一板一眼地像是在背书。巨大的反差萌让蔺思微咯咯直笑。
      “你妈说得对,要不是第一排我才懒得跑那么远就为看个话剧呢。”蔺思微看了看票面,上头写的剧目是《少女的酥星》,虽然是个外行人,但也能判断这是个不出名的新剧。
      “那说好了,周日等我哦,拜拜!”小欠的神态特别像微信表情包里的乖巧宝宝。
      蔺思微大步离开实验室,丢下了一个响亮的“好”字。

      周日天气很不错,阳光哗啦啦地泼满人间。
      小欠和蔺思微目的地的这家剧院很小,但因为是新开的,又是一个独立剧团的大本营,所以无论从外观还是装潢上都算是一等一的精致。
      剧院的主色调是蓝色,总共三层。第一层是内置餐吧,无论是观众还是剧团工作人员都可在此用餐。
      墙体被刷成了透明度很高的海蓝色,入口处悬挂着白色的贝壳风铃。宽敞的空间里只摆了三张长条形的高脚原木餐桌。
      备餐区十分简单,透明的餐柜里摆着罗马生菜、苦苣和时令水果,靠墙的餐台上放着一台咖啡机,冰柜里只有一层是常见的饮料,其余的都塞满了看上去有点神秘的酒水。墙上粘着的白板上写着今日菜品,只有蔬菜沙拉、新鲜果汁、黑咖啡和素食三明治。
      一个戴着蓝白格子围裙和厨师帽的女孩,悠悠闲闲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来回踱步,不时摆弄一下唱片机。
      “怪不得只需要这么少的餐桌就够了,除了员工应该没有人会在这里付钱买东西吃吧。”蔺思微在踏上旋转楼梯上二楼时仍旧惦记着一楼的景象。
      “听说一楼晚上会变成酒吧,很多文青都爱来这里听独立乐队唱歌。”
      “嗯我觉得也像,要不然那一层的收入都抵不上房租。”
      二楼的墙纸的底色是钴蓝色,在浅橙色的灯光下浮现出几何图案的花纹。这层是办公室的所在,因此对于非工作人员来说只有一个楼梯口的空间可短暂停留。
      三楼是整个剧院唯一的演出厅,不知是因光线微弱的缘故,还是墙纸的原因,一走进去就觉得置身于整片星空之下,黑暗中依稀可见些许光明。
      演出厅里已经有不少观众就座了,但一点也不吵闹。
      “我好喜欢这里!”蔺思微一坐下就小声对小欠说。
      “是啊,我也喜欢。”小欠笑了,露出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少女的酥星》虽然名字中有“少女”二字,但全组演员都是男生。也许是内容太前卫,蔺思微没有太能明白整部话剧的情节。只觉得待在这个空间里实在舒服,便耐着性子看台上演员一幕接一幕令人不知所云地演下去。
      最后一幕,主角一号站在主角二号的身后,闭着眼睛梦呓般似说似唱:“我不是只用一颗心爱着你的,我用的是我全部能用上的一切来爱你。我用我的每一个白血球,每一根汗毛,每一颗望向你就忍不住滚落的泪珠,每一场白日梦,每一声再见,每一杯烂醉如泥却笑容灿烂的夜晚。我,是全宇宙最小的一颗星星,只在你的头顶上竭力光明……”
      蔺思微从淡淡的倦怠中突然清醒,那个演员不就是许星星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少女的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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