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柳沅》Tulingyao

6、那一瞬间

　　冬天，可能就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两个人并肩走在干净的雪地上，两只手在一个手套里面紧紧相握，好希望路好长好长，长到可以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那是大二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北京下起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比较早地起床，在我拉开窗帘的那个瞬间，我被窗户外面的雪深深地吸引住了，真的好美，屋顶上树干上地面上放眼望去都是耀眼的白色，我从温暖的宿舍房间出来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是雪的味道，凉到了心底，我的眼前仿佛透亮了许多，仿佛整个身体也像雪花一样轻盈了很多。我们的宿舍窗前有几棵很大的梧桐树，树的中间是连通教学楼跟宿舍区域的支路，在路的两边还分布着几个食堂。
　　我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很帅气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他的旁边没有参照物，从高处也看不出他的身高，不过感觉应该挺高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裤子鞋子，背着黑色的书包，走在路上显得很轻松自在，雪地里的寒冷没有让他有任何不适感。望着他靠近、走过、离开，看着楼下的小路上他走过的一串串脚印，我竟然有些恍惚。但清晨的寒冷唤醒了我，我打了一个冷颤，这时我才注意到开着的窗户让阳台已没有了室内的温暖，在回去房间之前，我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一串脚印，我也想在旁边留下我的足迹。
　　出门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用小白鞋踩在干净的雪面上，仿佛在心里开出了一朵朵洁白的小花。我走到了那一串脚印旁边，我微笑着跟那些脚印行了注目礼，然后沿着反方向踩在它们的上面，我尝试着每个脚印都踩对，但很快就发现有些吃力，他的步伐对于我来说有些太大了。后来我沿着这条线路走到了主教练跟学校西门的交叉口，他应该从西门过来的吧我心想。我去食堂买了早餐后就去教室准备上课了。
　　我们上午一共有五节课，后三节是线性代数，这是难度跟高等数学并列的数学课，照例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教室里坐满了人。
　　最后一个课间的时候我因为抄笔记有些晚了，出门去厕所的时候比较着急，开了门就往外跑，结果迎面而来一件黑色的毛衣，还有透过毛衣传递出来的温暖气息，在相距零点一厘米的那个瞬间，我完美地侧开了身，差点将自己摔倒。一只很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我正起身抬头，看到一张帅气干净的脸庞，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鼻子很好看，嘴巴抿着看起来很迷人。五官那么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了一起。还有精练的短发，合身的黑色毛衣，深色牛仔裤，黑色的鞋子。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过，甚至都没见过面，更别说知道叫什么名字了。在这里上课的人都是我们专业的。他肯定不是我们班的，如果是其他班的，不认识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大班授课的时候也少，这么多人肯定有不认识的。
　　“不好意思，有没有扭到？”他问。
　　“没事，没事，是我刚才太着急了。谢谢。”
　　我匆忙向右前方走去。只听到后面隐约传来“没关系”三个字。
　　很好听的声音，不清亮但也不浑厚，是很难形容但就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个声音。还有淡淡的北京腔调，不过不是很明显。
　　这个课老师会有点名，用来记录我们的出勤率，和期末的成绩挂钩。有的老师习惯第一节课开始前点名，你就会看到课越上人越少，到最后可能会走掉三分之一的学生。有的老师习惯上完课点名，所以会是课越上人越多，到点名的时候大家都在，或者只是大家的“到”都在，这样的大课老师也不会记住到底是谁，只需要一个适时的“到”，人数看起来不会差很多就行。而有的老师不定期点名，线性代数的老师就是这样。今天快下课的时候，老师讲完最后一道题说：“还有点时间，我们来点一下名。”这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一共有差不多一百二十个人左右，点名是按照班级的前后和学号的顺序来的。点到一班的中间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李荌淞。”“到。”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很特别的声音从我的左后方传来。我竟然有些紧张，心跳的旋律都发生了变化，想向后看一眼又不敢看。我的思绪在点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回来了，“徐芷柳”。“到”。
　　李荌淞，原来是这样好听的名字。

　　化学实验
　　第二天的下午是我们班的化学实验课。一班的课在上午，我们班在下午做实验。跟我一起做实验的搭档因为生病请假了，可能是天气太冷了，最近生病的同学有些多。本以为是我自己一个人做实验了。结果老师进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同学。“这位同学因为上午有事把实验课调到了我们班，李荌淞，你去跟徐芷柳一组吧。”老师说。
　　看着这个向我缓缓走来的男孩，我有些恍惚，我记得这个身影我记得这个走路的姿态，一切都似曾相识，黑色的卫衣，黑的的书包，这就是昨天早晨我见到的那个男生，想起了那一串的脚印，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上帝勾了勾小手指让我们在短短的两天里见到了三次。
　　我从实验台的中间向旁边移动了一下。他笑着点头表示感谢。
　　我们就这样站在一个安全距离上听着老师讲课，我发现我的思绪总是不能集中，我心跳的节奏变得很快，我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李荌淞的身上，老师的语言都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文字，很难放在一起理解。终于老师讲完了理论部分，然后演示了一下实验步骤之后就让我们两人一组开始做实验了。
　　我帮着他一起搭好了实验台，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拘谨，思想也跟随着他娴熟的实验操作在脑海里游走。我看到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指，均匀而且灵活，仿佛在跳舞一样很优美地组装着这些器械，应该很柔软吧，我心想着。这些器械在这样的手指尖也应该是很乐意被组装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的吧。在我递过去圆底烧瓶让他固定在铁支架上的时候，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我的手指。有一丝温暖轻轻滑过。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稍稍扬起，我的眼神再一次触碰到了他的眼神，不比昨天那匆匆一瞥生疏，昨天主教的楼道间有些灰暗，看到的轮廓有很多侧影，充满了神秘的气息。也不比刚刚走过来时候羞涩，实验室的窗户容纳了完美的日光，穿着白大褂的明朗少年眉宇间多了很多英气。而这近在咫尺的眼神让你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真实，或者不太敢奢求更多的真实，不知道这勾起的手指会不会弹回原处，还是它很中意自己的新位置。
　　这两双眼神间透露出了一些热切，他们交流着好像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交流，在我们彼此熟悉之前，这两双眼睛已经成为各自的好朋友了，他们应该会想念并且想要见到彼此。
　　在李荌淞点燃酒精灯让反应开始后，我们两个人就静静地看着冷凝管里面逐渐出现的新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进容器里面，两个人就像是在演一个默剧一样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做完实验后我们清洗了所有的仪器，在下课准备离开的时候。
　　“我可以留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吗？”他笑着跟我讲。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些紧张也有一丝的执着，我很喜欢那份执着。
　　然后他接着说：“写实验报告的时候可能需要跟你请教一些问题。”
　　我把手机号写在了他的实验本上。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仿佛那是一串通往神秘大门的密码一样。
　　在她收拾东西合上本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她实验本上的实验结果，狡黠地笑了。这也许会是另外一个很合适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