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柳沅》Tulingyao

32、童年小事

　　那个时候我觉得每天的时间都很长，每个季节每一年那种长度让人觉得什么时候这一年才能过完，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感觉长大会是特别特别遥远的事情。每次中午下课跟哥哥一起回家吃午饭的时候，那条长长的路忽然也变得更长了，总是走不到头。我迈着小小的步伐，哥哥总是迁就着我的速度，被我拖后腿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刚开始哥哥说要背我，我还倔强地不愿意，说要自己走，每次走到后半程的时候我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哥哥，然后他就背着我走一会儿。
　　我们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回家路上的后半程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洋槐树，走到那里的时候，哥哥就会背我走一段路。我远远地看着那棵洋槐树比看到家的时候还亲切。后来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哥哥去县城读初中了，洋槐树依旧在那里，我还是会停下来歇一歇，让剩下的一点路不会那么艰难。
　　天晴的时候还好，要是遇到下雨天，那条土路就会变得泥泞不堪，被大大小小的水流冲击出深深浅浅的沟渠，要格外小心才能保证不摔倒，摔倒后那真的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泥人了。
　　每年冬天，中午回家的时候正是肚子很饿的时候，刚出教室，所有的同学都畏手畏脚地踩在冬天的土地上，没走上一会儿全身就热乎起来了，我们望着满地的白雪，阳光照耀在上面，有时候会比较刺眼，会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有的同学会捡起地上干净的一块雪来吃，吃得津津有味，真的像是在吃夏天的冰棍。
　　冬天里还有一件事让人记忆很深刻。在那个年代，停电是常有的是，尤其是过年之前，要存上很多电让过年的时候有足够的电可以用。学校的设施也都很简陋，冬天的白天又很短，早晨我们把自己包裹得只剩眼睛，冒着严寒来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们每个人会拿出文具盒里装着的蜡烛跟火柴，点燃蜡烛后用烛光来进行早读，直到天开始麻麻变亮。仿佛我们透着烛光的读书声是日出前的一种欢迎仪式。每当太阳升起来早读结束的时候，罗昫苳带着我们几个小孩会在温暖的阳光下奔跑。那时候，早晨的日光亮亮的有些稀薄温度也不会很高，但是会有一点暖暖的感觉，会让人心情变好。
　　一个冬天过去，大部分的同学的语文课本里都会留下烛火的痕迹，有的只是浅浅的黑色，有的颜色比较深，有的甚至有一页纸会被烧出来一个洞，而我的书也没能幸免。有一次我的蜡烛用完了忘记带新的过来，罗昫苳就把自己的蜡烛从他的那个蓝色的双层文具盒的下面拿出来让我用。
　　他的蜡烛比较大烛光很亮，我还在用以前的那个距离来背书，结果不小心我的书中间就被点燃了一个洞。我们惊慌失措地连忙把火熄灭，我当时怕极了，我觉得自己犯错了，我太大意太马虎了，回家怎么跟爸妈讲，我要把那个洞藏起来就当做没有，可是抄课文的时候难免是要打开书，这样哥哥就会发现了。后来罗昫苳把自己的书放在中间，我们一人拿着一边又接着背书，我的心情很沮丧。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后面的那个安静的男生林小牧用铅笔戳了戳我的后背，让我把早晨被点燃的那本书拿过去给他。他从练习本上撕下来一块纸，用胶水糊在那个边缘黑黑的看起来有些丑丑的洞上，然后用铅笔抄写着正反两面的文字，看上去跟原来的没有什么区别。我跟罗昫苳看着他很轻巧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的手真巧。”他的同桌楚朝彦笑着说。
　　“你真是太机智了。”罗昫苳称赞道。
　　“谢谢你，跟新的一样。”我很感激地笑着说。
　　他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他爸就是这样帮他把书补好的。”
　　林小牧的爸爸是我们镇上有名的木匠，手艺很好，镇上有谁家盖房子或者做家具都会去找他爸。他的爸爸也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他跟他爸很像，长得像，动手的能力也很像。

　　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是统一去县里的初中考的，那天学校的校车拉着我们一起去县城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考得不错。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我看到我跟罗昫苳是在县长兴中学，林小牧跟楚朝彦在县华岗中学，两个学校距离也不远。
　　那个夏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很快我们就要一起结伴去县城上初中了。

　　我不喜欢学习
　　暑假里的一天下午，他们一起来我家玩，林小牧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用纸包装好的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三个木头雕刻成的小木人。他把它们送给了我们三，他刻得很好，惟妙惟肖，我们都很喜欢这件礼物。
　　后来我们一起去地里摘了两个大西瓜，我去厨房把它们切成两半。我把那个比较大比较红的递给了罗昫苳，然后我们四个就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每人拿个勺子挖着吃。甜甜的西瓜汁带着夏天的味道顺着我们的口腔流到肚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哥哥从楼上下来，看见我们坐在那里吃西瓜吃的很开心，也走了过来。
　　“要上初中了，开心吗？”
　　“嗯，开心。”我笑着说，我感觉自己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让人觉得会蛮羡慕的。
　　“很期待。”罗昫苳笑着对哥哥说。
　　“是啊，我也很期待新的学校新的同学，还有学习一些新的知识。”楚朝彦笑着说。他真的很热爱学习，小学这些年，几乎都是我们的学习委员。当然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他是很幸运的那一类人，喜欢学习并且能学得很好。
　　“你呢，小牧？”哥哥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小牧问。
　　小牧想了一下说：“我不喜欢学习，我长大以后想成为一个木工。”
　　林小牧的成绩虽然没有楚朝彦好，但也不错。我们几个人都有些意外，我们知道他喜欢木工，我们也知道他可能不喜欢学习，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直白地说出了这句话。
　　哥哥说：“即使你想要成为一名木工，你也不应该这样抵触学习。”
　　“学习一直以来都不是你的敌人，它是你的朋友，你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会尽最大的能力来帮助你。它跟你的梦想不抵触的，好好学习会帮助你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木工。”
　　哥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小牧以后上大学可以学设计类的专业。上了大学你就是自由的了，你可以完全沉浸在你感兴趣的那个专业里面，你可以不断学习那个领域里的新知识，让自己的知识体系更加完善。到时候，你还可以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来帮助你爸把他的一些没能实现的想法实现，他会很骄傲的。”
　　那个时候，要上高三的哥哥对于大学的专业也有了一些研究。我从哥哥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了他很担心小牧会放弃学业，但他不敢说，你千万不要放弃学业这样的话，他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担心小牧会像很多其他的孩子一样早早的让自己还本在发展的智力就在那里冻结住了。他希望小牧可以自己发现学习的魅力，他相信小牧有那个能力。哥哥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但是有的小学没毕业就辍学，跟着大人去工地干活了。他们可能会觉得宁可去吃体力劳动的苦，也不愿意吃学习的苦。可是学习本来就是一个小孩应该做的事情，这样的苦会比较短暂，等到你学到了一些知识，拥有了一些能力，你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哥哥比我们大五岁，他懂得很多的东西，很多我们不了解还没有涉及过想过的问题。他就像一个指路的明灯一样帮我们照亮了前方的路。
　　哥哥的那番话不禁让小牧醍醐灌顶，也引起了我们几个人的深思。是啊，我们现在是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只要按时上学，认真完成作业，跟同学好好相处就会是一个很好的初中生高中生，但是学不会上一辈子，六年后我们会高中毕业，再过上四年我们会大学毕业。迟早我们都是要面对这个问题：想要做一份怎样的事业，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我忽然间觉得小牧很幸运，他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

　　后来我跟罗昫苳顺利地去了县城的长兴中学，罗昫苳的爸爸在县城的铝材市场有自己的店面，所以他就直接在家里住了，我住进了县城的小姨家。本来爸爸说让我去住校，但是小姨说我去家里住舒服些，也可以跟表妹一起学习。

　　上了初中，罗昫苳不经常回家了，因为我跟楚朝彦和林小牧不在一个初中，时间上也不一致，所以也没有相约着一起回家。通常阿苳不回家的时候，我就会自己坐客运汽车回去。
　　刚开始我对汽车很抵触，它的里面跟外面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很难忍受的味道，每次坐完汽车，看书的时候我都觉得晕晕的，我觉得自己得缓很久才能再次回到正常的状态。也可能是跟以前一样，我需要一个适应期，才能跟坐客运汽车和解。其实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车总是需要坐的，要不然我就得骑自行车回家，那条路太漫长了，我不想一个人骑。
　　但是当罗昫苳回家的话，我就会很开心，我们两一起骑着自行车徜徉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那段路途也没有那么枯燥了。有一次我们在路上骑着，我的车子可能因为有些旧了，一路上总是掉链子，骑一会儿就得把链子再安上去。阿苳总是很有耐心地帮我，后来搞得我们两个人的手都被链子上的油渍染得黑漆漆的。
　　那个时候我也不敢太用力地蹬自行车，总是担心那生锈的链子的承受能力，怕它会由掉链子变成断链子，那该怎么办。后来阿苳看着我骑得很费劲，就说让我骑他的自行车。结果换了车子以后，原本一直在掉的链子也不怎么掉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难道我的车链子也在跟我作对。
　　到家以后我很不开心地看着我的自行车，跟我爸说：“这个车子好难骑，链子老是会掉。”
　　我爸观察了一下自行车说：“链子有些干涩，抹些油就好了”。
　　在我们回学校的那天下午，顺滑了的链子让车子骑起来轻快了很多，我们路过了绿油油的麦田，看着麦穗在风中形成麦浪，心情也好了很多。我跟阿苳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县城，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开去了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