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暄禾霁华

4、夏至

　　“你说你喜欢我？”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仰头，向他面前的男人询问着答案，“是真的吗？”
　　“是啊，我喜欢你。”男人轻笑了一声，温柔的将少年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怀里的是一件千金难得的宝贝。
　　静默的夜里，两个人拥抱着，昏黄的路灯映着影子，他们的影子因为拥抱而融为了一体，为此刻的夜平添了几丝缠绵的意味。
　　吴宿被林斯何安全的送回家后，就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摸索着回到了床上，蜷缩着身子，手紧紧捏着脖子上的项链，林斯何告诉他刚刚那一幕已经被许启然看到了，那么就应该知道他放下了，就不会被他质问了。
　　吴宿宽慰着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定会成功的，只要和林斯何再假扮情侣一段时间，他一点就可以摆脱许启然的纠缠了。在这样的想法下，吴宿放松了身体，也松开了紧紧捏着项链的手，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吴宿，我来了！”
　　吴宿垂着头安静坐在林荫下的木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许启然叫他的声音，下意识的就弯起了嘴角，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来，转过头，想要站起来迎接许启然，却被一只手虚按在肩膀上，拍了几下，将他将直未直的腿又压了下去，许启然豪爽的对他说:
　　“坐下，坐下，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吴宿顺从的坐了下去，他其实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自从七岁遇见了许启然和他成为了朋友后，到如今的十七岁，每年的夏天，许启然都会带着他在随便走走，然后再随便找一家售卖冰棍的小店，还总是说这家店的冰棍最地道，吴宿虽说看不见，但他知道每年的店都不一样，因为每个这样的日子他都牢记于心，但他不会拆穿，于是两个人相伴走一段路，吃一根冰棍，许启然也总是在吃冰棍之前要问问他，这就像是成了在这夏日里独属于他们庆祝夏天来临的一个仪式一样。
　　于是他摇摇头，故作疑惑的对许启然说:
　　“我猜不出来。”
　　许启然右手拿着两根冰棍，随便吹了吹吴宿右边椅上的灰后，顺势就靠着吴宿坐了下来，用左手分一根冰棍，将冰棍送到吴宿的嘴边，得意的说:
　　“猜不到吧！来，张嘴 ，尝一口你就知道了，啊~”
　　吴宿顺从的张开嘴，咬了一口冰含着，虽然开始有些冻牙齿，后来感受到冰棍因为嘴的热度，缓缓的由冰化成了水，水里甜意夹杂着凉意，像融入了血液里，随着血液循环了全身，驱走了身上因这夏日带来的炎热。
　　许启然见吴宿露出满意的神色，也毫不犹豫的咬了自己的冰棍一口，大声感叹道:“爽！”
　　两根冰棍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享受了一下夏日里独属于树荫底下的凉爽，做了一会儿，吴宿觉得应该要回家了，就站了起来，对许启然说:“许启然，我要回家了。”
　　许启然嗯了一声，自然而然的也就站了起来，轻轻的扶着吴宿的手臂，领着他向回家的路走去。
　　“铃铃铃……铃铃铃……”
　　吴宿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的时候还有些茫然，过了几秒后，他用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着手机，在他摸到手机的同时也摁到了接听键，电话那端委屈而又愤怒的声音也就响了起来，
　　“小宿，为什么不要我了。”
　　吴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的一个颤抖，手机就啪一声落在了地上，许启然还是没放弃他，可是他和许启然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是一个瞎子，还喜欢男人，只要许启然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要靠近许启然一点，再靠近一点。
　　可启然的妈妈说的对，许启然绝对不能喜欢他，许启然是那么优秀的人，那是他的光啊，他一个终身生活在黑暗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光也沾染上黑暗呢。更何况一辈子太长了，他不想以后许启然厌了，腻了，对他说分开吧，那样更残忍。
　　就当过往和许启然的那十六年，算作他偷来的吧，他一个人不断回想就够了。
　　许启然还在那头说些什么，但吴宿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紧紧怀抱着自己，埋首在膝上，喃喃道:“许启然，放过自己吧。别再纠缠我了。”
　　吴宿不知道那天是过了多久，许启然挂了电话。林斯何过来找他，跟吴宿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吴宿以前的生活。
　　这让吴宿不禁回想起了妈妈告诉他以前的事，他们是私奔出来的，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可或许老天真的是要惩罚他们，在吴宿五岁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吴爸爸的性命，也带走了吴宿的眼睛，被吴爸爸保护的好好的吴妈妈只受了点轻伤，却因此此郁郁寡欢，再加上身体随着年龄与生活的压力，积劳成疾，病倒了，住了好几天的院，却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就那么去了。
　　吴宿唯一的亲人没了，他也不能和他爱的许启然在一起，好在，还有林斯何这个从天而降的朋友，陪他，帮他。
　　“吴宿，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林斯何的一句话打断了吴宿的思绪，吴宿微抬起头，又慢慢的低下了头，“嗯。回去也好，别让你喜欢的那个人等久了，你要向代辜表白，要不然他……”
　　“别说我了，主要是你，许启然没有缠着你了吧？”
　　吴宿听到这话，想起了今天早上的电话，下意识抓紧了项链的挂饰，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他没有再来找我了。”
　　林斯何没有注意到吴宿的小动作，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说着，他站起身来，看没什么要做的了，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吴宿说:“对了，我帮你找了一个阿姨，你眼睛不方便，我又要走了，有点不太放心你，她每天都会来帮你做饭打扫一下卫生，你就先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几天，等我处理好事情就来接你到我那去。”
　　“嗯，林斯何，谢谢你。”吴宿认真的向林斯何表达着感谢，毕竟他也只能口头感谢了。
　　“我们有什么可说谢的，我小时候也多亏了阿姨的帮忙，才能让我有报答的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一直处于黑暗的吴宿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可说好很快回来的林斯何过了三个月都没有回来，阿姨也只雇三个月，这估计也是林斯何预想的最迟期限，但没想到三个月了，也还没有回来。
　　就在吴宿在门口接受着阿姨最后的叮嘱，他知道阿姨肯定用着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以前也是这样，但是以前他会觉得他有妈妈和许启然就够了。但没想到现在，两个都失去了。
　　接下来，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孤苦无依。
　　阿姨走了，吴宿正准备关门，就听见了有人在叫他“小宿”，吴宿怔愣了一下，就在这片刻，门把手已经被许启然握住了，吴宿听见他说:
　　“小宿，我知道了，都是我妈不好，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爱的人，没有你，我才没有未来。小宿，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也不准你离开我了，我已经说服我妈了，她不会再阻拦我了，我知道你跟林斯何是假的，是用来骗我的，小宿，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委屈而又试探的语气，却仿佛已经将一切都握在手中，让人无处逃脱。
　　吴宿被许启然抱住了，怀抱熟悉而温暖，吴宿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再放纵一次吧，就这么最后一次，以后就不会孤独了。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好。”
　　吴宿等到林斯何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却不是他拜托打探的许启然告诉他的，是一个陌生的人打了他的电话，吴宿原本是不信的，可那个人说他叫代辜。
　　代辜挑了个天气还算晴朗的日子，使了点手段将许启然支开了，敲开了吴宿家的门，他看向吴宿，露出了近乎残忍的笑容。
　　“吴宿，原谅我不请自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是想告诉你，斯何死了，抑郁自杀，是许家出的手，斯何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抑郁症，可是呢，却被许家给毁了，我好不容易才查到，原来他们和许启然做了一个交易，许启然的要求是要林斯何死。”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想你应该记得，斯何在你旁边的时候，许启然的人没有出现在你身边过吧，那段时间或许就是他们开始交易了，不过后来没想到你和斯何的关系是假的，而且我还有第二件事没有告诉你呢，听这段录音吧。”
　　代辜打开了录音笔的开关，吴宿听见了许启然和妈妈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启然，你告诉阿姨，你和宿宿是不是……在一起了？”
　　“阿姨，我……我和小宿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阿姨，您同意吗？”
　　“我不同意，我知道你和宿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但是你们都还小，也许不懂什么是爱，说什么一辈子呢，启然，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也听见别人说的风言风语了，你和宿宿都是好孩子，不要走了这条邪路啊！”
　　“阿姨，我和宿宿是真心相爱，我懂什么是爱，阿姨，我不会放弃的，这不是邪路。”
　　“咳咳，我不会同意的，许启然你走吧，以后就当没有认识过我们吧。”
　　“阿姨……”
　　“咳咳，咳咳……”噼里啪啦
　　“阿姨……别怪我，我和宿宿是真心相爱的。”嘭！
　　录音随着一阵混乱和最后的关门声停止了，代辜看着吴宿已经僵住的身体和满脸的泪水，安静而绝望，他默然的将录音笔收了起来。起身告了辞。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更何况，许启然凭什么得到幸福。
　　吴宿走了，在夏至的到来的时候离开了许启然，没留下只言片语，许启然怎么找都没找到，想找代辜，而代辜去了吴家后就出了国。
　　就在吴宿离开的那一天，吴宿想了很多，他本就孤寂，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人孤独到老的生活，和许启然重归于好的日子像是一场梦，当时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可过往的事，过往的人，都不愿放过他，他只能，一逃再逃。
　　或许他的名字早就注定了一切，吴宿，无宿，没有归宿。